隨着這一聲話語,我們都吃驚非小,那乾屍從棺材裡坐起,似乎還帶着點夢囈,支吾着說了一句話後,下意識地伸手去攏頭髮。
一具乾屍,會說話、像正常人睡起來一樣打哈欠,說實話那情景怎麼看怎麼讓人毛骨悚然,好在我們都已經有點習慣了,這時一起圍了上來。
那乾屍空洞的眼睛一閃一閃的,見了我們異常詫異道:“咦,現在的人類膽子都這麼大了?還是我又在做夢?”
從他坐起來那一刻起,他身上的肌肉和骨骼就在發生着劇烈的變化,包覆在骨頭上的血肉就跟快鏡頭過度的植物生長過程一般,迅速豐滿充實,更叫人驚奇的是:這乾屍說話聲音嬌嫩,竟似是個嬌憨的少女……
王水生聽見背後陌生人說話,急轉過身,臉上神色又是緊張又是興奮,他一下衝到棺材前,半跪下來,顫聲道:“長老!”
那乾屍這時已經生出眼球和大略的五官,她抽了抽還未最後成型的鼻子道:“嗯,是了,有同類的氣息。”她環顧四周道,“是你們把我們弄醒的嗎?”
王水生激動道:“長老,我是斯德里克·D·羅伯斯庇爾,擁有最純正的血族血統,也是您的嫡傳。”
“那是誰?”乾屍操着柔嫩的少女音說了一句,卻絲毫沒把王水生當回事,不過此刻她的眼睛眉目已經大概長全,看着也不那麼醜陋了,她四下看看我們道,“你們又是誰?”
“他們都是我的朋友,我一會再給您介紹。”王水生又指着自己熱切道:“我是您的後代……”
“你說你叫什麼來着?”
王水生小心道:“我叫斯德里克·D·羅伯斯庇爾。”他雙手捧在胸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棺材裡的長老,看樣子對認祖歸宗充滿期待。
誰知乾屍兩眼朝天望了一眼,納悶道:“羅伯斯庇爾是個什麼東西?”王水生險些一跤摔倒……
乾屍道:“大衛跟你是什麼關係?”
王水生立刻現出無限崇敬的神情道:“如果您說的是大衛·羅伯斯庇爾的話,那是在下第一代有史可查的家主,我是他第37代傳人。”
乾屍隨便地點了點頭道:“這麼說來你確實是我的後代——大衛是我孫子還是重孫子來着。”這回我們險些跌倒……
王水生越發恭敬,激動得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乾屍皺眉道:“不過我生完他以後就沒再管他,誰知道他給自己起了個這麼難聽的姓——”
王水生立刻現出癡呆的表情,訥訥道:“難道您不姓羅伯斯庇爾嗎?”
乾屍不屑道:“我們吸血鬼哪有什麼姓啊,只有大衛不務正業,學什麼不好,學人類給自己頭上加個姓!”
王水生呆若木雞,羅伯斯庇爾的姓氏一直是他最引以爲傲的資本之一,誰知在自己老祖宗那成了不務正業。
乾屍再不看他一眼,咂巴着嘴道:“剛纔我喝的血是誰的?”
阿破指着自己道:“我的——不好意思啊,光我一個人的血不夠您嘬的,所以兌了點水。”
乾屍也不以爲怪,衝阿破“嫣然”一笑:“那也多謝你了,話說回來,你的血也是我喝過最特別的。”她這一笑把我們都笑得毛毛的,這會她眉眼已經成型,可是嘴脣還沒生出來,形容女人都說脣紅齒白,這位,齒固然是白的,脣卻還連牙牀都沒擋上。
不過也就一瞬間的事,她身上的血肉已經更加豐滿,已經再不像乾屍了,往臉上看,額頭、臉頰、嘴脣也都滋長豐潤,只見她眼眸湛藍深邃,鼻子挺拔,是個十分標緻的西方美人,一顰一笑間還帶了幾分中世紀女性的古典美,我們都沒想到這位吸血鬼長老是個女性,是以都有些愕然。
王水生也是如此,他愣了一會這才道:“如果按輩分,我該叫您什麼?”
阿破道:“你得叫太太太太……奶奶,反正奶奶前頭得加三十好幾個太。”
這會這位女長老五官已經完全豐滿,就見她眼眸如泓朱脣微啓,光從外表看倒似是個只有不到二十歲的少女,神態卻顧盼自若,卻又像個成熟的少婦,只是頭髮還有些蒼白乾枯,看着有些許不協調。
女長老咯咯一笑道:“你就隨便叫我個奶奶吧,反正怎麼算也算不清。”
王水生訥訥道:“是,奶奶……”
這時高大全背轉過身道:“你不打算就這樣跟我們說話吧?”
經他這麼一提醒,我和阿破也頓感侷促。原來不知不覺中原先的乾屍早已生成一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這位女長老躺在棺中,胸脯高聳,雙腿筆直,全身不着一絲,其香豔程度不言而喻,紅夜女在對方胸上瞄了幾眼,又低頭看看自己,在心裡暗自衡量,最後下意識地用手往上託了託……
我和阿破轉過頭去,王水生忙脫下自己的上衣扭臉交給她,不過他祖宗倒是毫不在意,接過上衣隨便往上身一披,用衣襟下襬遮住大腿根,嬌笑道:“斯德里克,這幾個人是你帶給我的食物嗎?”
說話間她身形倏忽而動,已經站到小慧眼前,笑道:“這個小丫頭的血一定很可口。”
我大驚,止住時間擋在小慧身前,阿破也已把小慧拉在了一邊,長老看着我意外道:“喲,速度不慢呀。”
王水生忙道:“奶奶別誤會,他們都是我的朋友,他們是中國妖,某種角度來講也算是我們的同類。”
長老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着我們,點了點頭道:“嗯,難怪跟普通人類不一樣。”她又轉頭對阿破道,“你的血很好喝,你叫什麼名字?”
“叫我阿破就行。”阿破笑道:“想喝隨時歡迎,就是濃度保證不了。”
吸血鬼長老衝他嫵媚一笑,又問王水生:“現在是什麼年代?”
王水生道:“現在是2009年。”
“這麼說我又睡了一千年了。”長老伸個懶腰,酥胸半露,我們急忙又把頭轉到一邊去了。
長老跳出棺外,活動着四肢道:“斯德里克,怎麼只有你一個人來迎接我,其他人呢?”
王水生難過道:“奶奶,現在我們血族就剩我一個了。”
“啊?”長老停止擴胸運動:“怎麼回事?”
王水生哭喪着臉從幾百年前的墮天使對吸血鬼的追殺到元妖搶走另一位血族長老的身體源源本本地講了一遍,最後抹着眼睛道:“奶奶,加上你,我們血族也只有兩個人了。”
“原來是這樣!”我們本以爲這位血族長老聽完會暴跳如雷,誰知她竟很能沉得住氣,只是眉頭向上挑了挑,隨即伸手在王水生頭頂拍了拍道:“乖,別難過。”
王水生外表是一個30多歲的紳士,而她看去最多不到20,王水生一直管她叫“奶奶”我們本來已經渾身不適了,這時她像哄孩子似的安慰一個看上去比她大了十幾歲的男人,我們更是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長老道:“我們吸血鬼活得本來就艱難,受人類追殺也是常有的事兒?不過就算還有一個存在於世,就不難恢復當年的強盛!”說到這,她加重語氣對王水生道,“所以沒什麼好傷心的。”
紅夜女道:“說的好!”
少女長老見我們都定定地盯着她頭髮看,微微一笑,隨手在頭髮上一攏,白枯稀疏的髮絲頓時變成一頭耀眼的金髮直垂至腰,這樣一來,更顯嬌豔,散發出成熟柔媚的氣息,她一手盤頭在溪水裡照了照,似乎對自己的容貌頗爲滿意,遂對王水生說:“我看你以後還是叫我姐姐吧。”
王水生:“這……合適嗎?”
美女長老手挽長髮道:“至於你們,可以叫我艾裡克斯,大家既然同仇敵愾,也不用客氣了。”
王水生訥訥道:“奶奶……呃,姐姐,元妖偷走的那具身體你確定是另一位長老嗎?”
艾裡克斯道:“能化身蝙蝠的只有德古拉,他是我們三個裡力量最強大的,也是性情最殘暴的一個,他野心很大,跟我們向來不睦,所以就算醒着的時候我們也不常見面,算來我也有2000多年沒見他了。”
王水生道:“奶奶姐,另一位長老怎麼會死的?”不管叫奶奶還是姐姐,他都於心不安,索性自創出這麼一個稱呼來。
艾裡克斯神色一黯道:“誰知道呢,我們血族雖說比人類壽命長,可也不能真正長生不死。”
王水生道:“那接下來我們怎麼辦?”
艾裡克斯道:“我們三大長老同氣連枝,雖然不睦,我也不能看着德古拉身體被人搶走不管,既然那個元妖盯上我們血族了,那我就去和他較量較量。”說到最後,這位血族女長老意興橫生,雙手一張,“呼啦”一聲從腋下長出一對蝠翼來,每一隻都有一人多長,她雙翼一扇,已經騰空而起,身子橫亙在半空中近有4米,兩隻膀子一扇一扇我們只覺勁風拂面。
我衝艾裡克斯招手道:“對付元妖我們也有份,有什麼困難儘管找我們。”
艾裡克斯呵呵一笑道:“我們自己的事不用別人插手!”說完雙翅一振,又升高數米,在我們頭頂盤旋了一圈,望西飛走。
紅夜女又羨慕又崇拜,高叫一聲:“太帥了!”
艾裡克斯回頭衝她眨了眨眼,不多時便飛遠了。
過了好半天,我和阿破還依依不捨地仰望天空……那麼熱辣一個美女,只披了件上衣,下身什麼都沒穿,在你頭頂上作飛行表演,說實話夠噴血的。
阿破手搭涼棚望着遠處道:“王奶奶看着溫柔,其實也是個火暴脾氣。”
我:“王奶奶?”
阿破解釋道:“王水生他奶奶。”
高大全被震得默然無語了半天,這時才喃喃道:“這世間妖孽繁多,我們神族任重道遠啊!”
紅夜女不屑道:“現在說便宜話,剛纔也不知道誰盯着人家胸口上一眼下一眼沒完沒了地看。”
高大全急赤白臉道:“我哪有?”
“哼哼,有沒有你心裡清楚。”
王水生抓狂道:“不許你們再這樣胡說八道,那可是我奶奶!”
高大全也道:“你再瞎說我讓熊咬你!”紅夜女怕狗熊,這他倒是知道的。
紅夜女果然臉色一變,繼而又冷嘲熱諷道:“看上人家奶奶不說,還光會拿熊嚇唬人,奶奶個熊的!”
高大全紅頭漲臉道:“誰看上他奶奶了,我喜歡的是小蘭!”
我們一起:“小蘭?”
高大全臉徹底紅了,蝦仁也鬱悶得用一隻爪子捂住了眼睛……
我說:“那你倒表白啊,大老遠把人家領到國外又什麼也不說算怎麼回事?”
小慧也忍不住道:“是啊,別人都是爭取機會,現在機會自己找上門了你還等什麼?”
阿破鬱悶地小聲道:“看來我就是那‘別人’。”
高大全囁嚅道:“可是我們神族……”
紅夜女搶白道:“神族怎麼了,神族不用過性生活啊?”
“性……”高大全說了一個字之後才反應過來,他把兩隻手在胸前猛烈搖着:“不說了,不說了,和你們一羣妖怪有什麼可說的?”
紅夜女道:“難道神族都是性無能?”
高大全索性再不說話,領着蝦仁直接下山。
我問王水生:“你奶奶的棺材還要嗎?”
王水生:“……不要了。”
紅夜女在棺材裡撈了一把道:“這還有幾根你奶奶的頭髮,你也不要了嗎?”
王水生嘆了一口氣,揹着手跟在高大全後面下山去了。
其實我們都看出王水生情緒不高才跟他開的玩笑。一方面,他今天總算認祖歸宗了,可喜的是從今以後這世上就不再只有他一個吸血鬼了,可另一方面,艾裡克斯似乎對他這個唯一的重重重……孫子並不怎麼感興趣,尤其是知道他暈血以後,走的時候連招呼都沒跟他打。再有一個就是王水生一直引以自豪的“羅伯斯庇爾”神話也被艾裡克斯無情地打破了,王水生向來自命貴族,大概以爲這也算自己家族爲吸血鬼爭了一口氣,可艾裡克斯壓根就看不上那個孫子或是重孫子的大衛……
我拍着王水生肩膀安慰道:“別往心裡去,誰家往上三代也是貧下中農。”
王水生幽怨道:“可我奶奶她……”
我說:“你奶奶是老腦筋,總有開化的一天。”
來時因爲心裡有事只顧往上爬,下山的時候我們才發現這山有多高,一行人足足走了一個鐘頭之後,還沒能看見山腳,這會正是午後最熱的時候,我們每人走了一頭汗,話也說不出來了,阿破抹了一把臉道:“王水生,下次見了你奶奶你告訴她,再睡覺的時候別找這麼高的地方!”
王水生道:“爲什麼?”
阿破停下腳步看着氣喘吁吁的王水生道:“你還沒明白爲什麼?難道你不覺得這個地方太高了點嗎?”
王水生道:“我奶奶她老人家還不是一樣得爬這麼高?”
我們擡頭看看艾裡克斯飛走的方向,天上一片蔚藍,哪還有半分影子,這會“老人家”都不知道到什麼地方了。阿破道:“我想起一個豬和烏鴉坐飛機的笑話來:烏鴉攛掇上豬一起調戲空姐被扔下飛機,在半空中你猜烏鴉跟豬說了句什麼話?”
王水生愕然道:“什麼話?”
阿破瞪了他一眼,憤憤道:“傻B了吧,爺會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