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回去的路上我接到小慧電話說他們在王府街旁邊的廣場上吃夜宵。
我讓師傅直接過去,到了那一看卻只有小慧和無雙在,我問:“王成和小綠呢?”
無雙道:“他們回去了,我們正在猜王成是拿什麼結帳的。”
“猜出來了嗎?”我笑着入座,衝老闆喊:“兩籠包子兩碗米線兩根烤腸。”
這會已經是12點多了,廣場上的人疏疏拉拉的,不過只有這個點兒上纔有夜宵賣,太早出來容易被城管兜底兒。
小慧說我:“胃口不錯呀你。”
我說:“可不是麼,打了一晚上的架。”
小慧這才發現阿破身上的百衲衣,失笑道:“跟誰呀你們這是?”
我邊吃米線邊把紅衣女的事情跟他們一說,小慧肅然道:“你懷疑這個紅夜女也是我們的同類?”
我點頭道:“劉老六不是說今年是什麼種子爆發年嗎?”
無雙道:“如果她光是功夫不錯的話我倒是很想和她切磋一下。”
小慧凝神道:“不管她是什麼,應該對我們構不成威脅,只要她不來惹我們就是了。”
這個問題放下,我問:“王成交代沒有,他怎麼付的帳?”
無雙和小慧搖頭,我笑道:“這個王成還真是有點神秘了。”
阿破道:“而且我想了一下,就算他真的是特種僱傭兵,跟結帳有什麼關係呢?又不是煉金術士。”
無雙道:“你們沒覺得小綠也很神秘嗎?一個唱歌那麼難聽的女孩兒,卻彈一手好吉他。”
然後我們就開始談論誰不神秘,最後的結果是:孟大媽、張嫂、果子狸還有女警袁靜都神秘!
阿破嚷嚷道:“合着就咱四個二百五,任嘛身份沒有,混吃等死。”
小慧笑道:“對了阿憶,你應該找一件武器了,像今天如果你有一件趁手的武器的話那個紅夜女多半跑不了。”
我糾結道:“用什麼好呢?大刀長矛肯定是不行,我一個居委會主任也不能天天挎把M16上班去。”
“慢慢物色,總有合適的。”小慧又跟阿破說:“你以後最好少穿白衣服。”
阿破忽然有點沮喪道:“今天我還是沒有體驗到什麼是疼。”他鬱悶地抱着頭道,“——到底什麼是疼啊?”
小慧在他胳膊上摸了一把道:“比這種感覺再強烈100倍就是疼了。”
阿破使勁在胳膊上打了一拳,茫然道:“沒有差別啊。”
小慧道:“我說的是感覺強烈100倍,不是用100倍的力氣。”
我笑道:“行了行了,不是什麼好事,不知道就不知道吧——絕對沒有你剛纔摸她那麼爽。”
無雙和小慧齊聲道:“摸誰?”
阿破緊張地看看小慧,白我一眼說:“老大,做人要厚道。”
……
我們在這邊閒聊,對面的露天冷飲茶座裡一個少婦忽然引起了我們的興趣,她大約最多二十四五的年紀,卻像熟透了似的,眼角眉梢無一不俏,穿了一件惹眼的粉紅色吊帶,露出光潔如玉的後背,下身修閒喇叭褲,大腿渾圓小腿筆直,尤其是那個撩人的SD娃娃頭,真是讓人消魂。
我敢保證男人一見到她想起的兩個字眼一定是“人妻”和“一夜情”。那個少婦只點了一杯可樂,而那寂寞的小神態也確實有點春閨寂寞和任人採擷的意思,我想如果不是她帶了一隻狗的話早有男人上去搭訕了——她帶了一隻站起來足能比潘長江高半頭的拉布拉多犬!
她之所以能這麼悠閒和放鬆就是因爲這隻狗,看着一大幫朝自己流口水的男人,少婦面帶譏誚睥睨羣雄,氣定神閒地伸出五根塗滿豆蔻油的蘭花玉指在狗頭上慢慢摸着,那意思很明顯:誰有膽量就放馬過來!
阿破嘿嘿壞笑道:“無雙,體現你價值的時候到了,上去試試你和狗誰更有魅力?”
這時那隻大狗卻忽然煩躁起來,開始在女主人腳邊繞來繞去,少婦幾次命令它坐下,卻是坐而又起,並開始不停搖頭甩尾起來。正在有點小意外的時候,一個高大的男人走到少婦跟前,也沒有說什麼就直接坐在了她對面。
我和阿破立刻眼睛大亮,並且相互擠眉弄眼:“終於有不怕死的了嘿!”
那男人國字臉,濃眉大眼,神情嚴肅,穿了一件過氣的黑色風衣,腳上是一雙結實的軍勾皮鞋,他坐下之後就伸手拍了拍狗的背,那少婦驚道:“小心,它咬人!”
黑風衣也不理她,見那狗轉過頭來便輕聲命令道:“坐下!”
那狗乖乖地坐下了,不時地偷偷向上瞄着,好象對面前的人有無限的敬畏。少婦驚訝地看了黑風衣一眼,黑風衣把手伸到狗的脖子下面逗弄着,問:“叫什麼名字?”
少婦臉一紅,小聲道:“梅蘭。”
黑風衣看了她一眼:“我問它的名字。”
“哦……它叫蝦仁。”
黑風衣又拍了拍狗的腦袋,柔聲道:“蝦仁,你怎麼了?”
蝦仁衝他搖了搖尾巴,嗚咽了兩聲。
黑風衣點點頭,跟梅蘭說:“它的項圈壞了,現在很勒脖子。”
“是嗎?”梅蘭急忙俯身檢查,露出深深的溝……
周圍的男人一邊吞口水一邊惡毒地猜測:“今晚看來要便宜這小子了。”
梅蘭解下蝦仁的項圈一看,見已經脫扣了,不禁難以置信道:“你真神了!”
黑風衣微微一笑,跟蝦仁說:“以後好好保護你的主人。”
蝦仁像得到了什麼上級命令似的立刻肅穆起身,並且不停地搖尾巴。
黑風衣道:“坐下。”蝦仁趕緊坐下,搖尾巴。
梅蘭雙手捧心道:“哇,太了不起了,你是怎麼做到的?”
黑風衣酷酷地比了一根指頭:“只需細心一點,有時候你會發現你能聽得懂它們的語言。”
“那你教教我好嗎?”少婦梅蘭滿眼愛慕……
我和阿破一起哀嘆:“哎,這女的完了。”
哪知這風衣小子明明已經成功了,卻忽然起身離開,所有人都大爲詫異,我小聲叫道:“靠,難道他真的對狗比對溝還感興趣?”
阿破拉了我一把:“別說了,朝咱來了。”
在梅蘭悵然若失的目光中,黑風衣居然徑直走到了我們面前,他拉了把凳子坐在我們當中,環視了一圈後點點桌子開門見山地說:“我知道你們是誰,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高大全,神族!”
我打斷他道:“什麼族?”我做居委會主任以來登記過不少人的身份證,56個民族裡好象沒這麼個族啊?
高大全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說:“神族——你們是妖,我是神!”
我們四個面面相覷,這才明白他在說什麼。
阿破道:“你是找事來了?”
高大全搖搖頭道:“我觀察你們很久了,雖然你們是妖,但沒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我現在不跟你們爲難,但我會盯着你們!”
我們四個再次面面相覷……
高大全看看桌上的包子和烤腸,問我們:“這個你們還要嗎?”
我們搖頭。
高大全把所有東西都端到他跟前,冷冷道:“不要浪費糧食!”然後一通狼吞虎嚥,等他吃飽喝足,見我們一個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於是抹抹嘴道:“我想你們也看出來了,我剛從大山裡出來不久,對都市生活還不太適應,所以我想請你們幫我安排個工作,住的地方最好也離你們近一點。”
我們都聽傻了,這是什麼人……呃……神吶?
最後還是無雙冷靜地分析道:“照你意思你監視着我們,我們還得養活你是吧?”
高大全想了想,最後點點頭說:“這麼說也沒錯。”
阿破忍不住問:“你們神族都這麼不要臉嗎?”
高大全冷峻道:“我不殺你們,你們難道就不知道感恩嗎?”
小慧把一根指頭扶在眼鏡上問:“你是怎麼找到我們的?”
“你們身上有妖氣!”
我們四個趕緊互相聞,然後一致道:“沒有啊!”
高大全得意一笑:“只有神才能辨別出來,神本來就是高妖一等的,現在你們知道我對你們有多麼仁厚了吧?”
我頭疼道:“請問你怎麼就覺得你一定能殺得了我們呢?”
高大全自信道:“神本來就是主宰一切的,雖然消滅妖是我們的義務,但我是很講原則的,只要你們不做壞事我就不會動你們。當然,你們要敢爲禍人間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幹掉你們。”
我說:“你憑什麼呢?”我偷偷地試了一下,還可以隨意停止時間,而高大全顯然警惕性還遠不如紅夜女,我能清楚地看到他被我定住時跟普通人沒什麼兩樣,都是傻呆呆的。
高大全撣了撣自己破舊的風衣,顯得成竹在胸道:“一切地上奔跑的動物都歸我指揮——我是它們的王!”說到這,這傢伙嘴角一撇,自信滿滿地說,“你們覺得憑你們四個有把握對付得了全世界的猛獸嗎?”
我們交換了一下表情,都暗自好笑,阿破道:“那你也沒多牛B呀,城市裡狗都不讓養,你能叫出多少小弟來?”
我好心提醒他說:“你要生活實在過不下去就背個相機去拍拍華南虎什麼的,我覺得你比姓周的成功率高,而且現在全世界在地上跑的除了老鼠其它基本都是珍惜動物,你要號召上它們想農村包圍城市容易便宜了盜獵的,作戰成本太高,相當於開着猛禽撞民用廁所。”
高大全雖然聽着半懂不懂,可也明白了我的意思,他驚訝道:“情況已經糟到這樣了嗎?”
小慧淡淡道:“現在全世界老虎和獅子加起來一共不足10萬頭,你還以爲是過去那個隨便過座小山就有老虎打的美好時代嗎?”
阿破道:“不信你用你的神力探測一下附近有多少動物?”
高大全掐指一算,頹唐道:“方圓10裡內只有一隻狗。”不過他隨即眼睛一亮道,“不過還有一隻老虎!”
無雙道:“你說的是動物園裡那隻嗎?”
那隻老虎我們都見過,5歲的成年虎瘦得不到200斤,要不看籠子上的字都以爲是隻果子狸呢……
高大全垂頭喪氣地說:“想不到啊,短短不到6000年的時間,地球已經寥落成這個樣子了。”
看他那可憐巴巴的樣子,活生生一個環保的公益廣告啊。
我問他道:“這麼說,你想起你6000年前是什麼樣了?”
高大全道:“當然,我已經覺醒了。”
我納悶地問阿破他們:“那我們爲什麼想不起以前的事情呢?”
高大全驚訝道:“難道你們不知道自己是誰?”
我說:“我們只不過是有些特殊的能力罷了。”
阿破捏着拳頭逼近高大全道:“既然是神妖不兩立,我們是趁着現在你形單影隻把你幹掉呢還是等你以後把全世界的小弟召集起來幹掉我們?”
高大全深深地嘆了口氣,虛弱道:“我輸了,你們動手吧。”
我瞪了一眼阿破,跟高大全笑道:“別當真,他跟你開玩笑呢。既然你對我們那麼仁厚我們也不能不講道義,回你的山林去吧——友情提醒你一下,就算想找我們麻煩也千萬別把美洲豹和非洲獅往過忽悠,連赤道都過不了就得全軍覆沒了。”
想不到高大全搖頭道:“我哪也不去,神的職責就是監督妖,我雖然不是你們的對手,但還是得監視你們,如果你們敢稍起作亂之意我就算跟你們拼個玉石俱碎也在所不惜!”說到後面高大全聲色俱厲。
阿破撓頭道:“我靠,還碰上滾刀肉了。”
我說:“你想留下來監視我們我不反對,但我們可不養活你。”
高大全伸出三根手指道:“三天,你們管我三天,以後的事我自己處理。”
阿破一捂臉……
無雙也有點坐不住道:“別忘了我們可是敵人。”
我一擺手道:“算了,三天就三天吧。”你說這樣的情況還能怎麼辦,殺又殺不得,我說,“可是我們不能帶你回家,你跟別人擠擠行嗎?”
高大全道:“可以。”
無雙驚道:“你不會讓他跟小綠擠吧?”
……
王成今天買了一張大涼蓆,足夠睡得下兩個人。
我讓阿破他們先回去,帶着高大全來到超市門外,掏鑰匙開門,然後嘩啦一聲把卷門拉開,回頭跟高大全說:“這幾天我就幫你物色工作,晚上就在這睡,還有——我以後能叫你大全嗎?我總不能叫你獸王吧,現在這個‘受’字可不是什麼好話。”
高大全衝我儼然地點點頭說:“敵人有時候也是值得尊敬的。”我分析高大全出山前並沒有把我們放在眼裡,基本上他把自己當法海而把我們看作蛇妖,可是到了以後才發現自己不但不是法海,連蜈蚣精也算不上,好在我們都是善良的妖沒有爲難他,所以他現在才肯把我們當成敵人來看。
我低頭進去按亮燈,卻見地鋪上空無一人,不禁納悶,這麼晚了王成能去哪?
這時我就聽身後一個聲音冷冷地說:“你要慶幸你不是我的敵人,否則你現在已經死了。”
我回身一看只見王成手裡“正握”着把水果刀,就貼身站在我後面。不過我沒有對他的警惕表示欽佩,我開門弄出的動靜就算裡頭睡的是頭豬也該醒了。
不等我說什麼,高大全進來了,問我:“他就是你跟我說的王成吧?”
王成看了高大全一眼,忽然道:“剛纔那句敵人有時候也是值得尊敬的是你說的?”
高大全點頭,王成衝他一伸手道:“我很贊同這句話。”
兩個男人的大手默默地握在了一起,我寒了一個。
直到他們把卷門在我身後合上那一刻我還在戰戰兢兢地想:這倆男人晚上不會出什麼事吧?
第二天陽光明媚,阿破和無雙留在家裡睡懶覺,我一早去上班,小慧則去超市看看試營業的情況。
王成和高大全看來都有早起的習慣,我路過超市的時候兩個人已經開了門,裡裡外外地打掃上了,讓我有點驚訝的是兩個都走冷酷路線的男人居然有說有笑的,看來聊得很投機。
小綠不一會也來了,這個姑娘沒事就喜歡站着,有時候還會踮起一隻腳,讓身體在自然狀態下微微搖着,沒人買東西了就會神遊,這跟見到無雙發呆不一樣,小綠見到無雙以後發呆會發得很專注,可是一個人神遊的時候就會像孫猴子元神出竅一樣不知道飄到哪去了。
三個人分工明確地忙着,小慧點着貨架看下次該進點什麼,這樣的情景讓我感覺到很寧靜平和。
上午上面發下文件,又到了發放獨生子女費的時候了,我和孟大媽她們幾個老太太統計了半天,眼看到了吃飯的時間,王成忽然跑來找我說:“老大,是不是給我預支一個月或半個月工資,我沒有吃飯的錢。”
想到他昨天還幫我們付了酒帳,雖然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我大方道:“這個月你儘管去小排擋吃,都記我帳上。”
高大全適時地出現在我眼簾內,我嘆氣道:“你也去吧。”
……於是兩個人一起出現在對面的小排擋裡吃拉麪,吃完一碗,同時舉着碗喊:“續碗!”
剛睡醒溜達出來的阿破蹲在超市門口,眼睜睜地看他們一碗一碗地續,抱着腦袋道:“哎呀,愁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