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雲寺中,停留了一日的鐘夫人告辭離開。
盡歡在山中呆不住,馮喬見她與鍾家的小女兒成了朋友,便乾脆放她和鍾家的馬車一起下了山,只讓紅綾和趣兒在後面跟着,與她一起去了鍾府做客。
等着將人送走,馮喬剛回到寺中,就遇到渡善大師。
渡善大師就站在寺中的菩提樹下,見着馮喬時,雙手合十輕笑着道:“馮小施主。”
“主持。”
馮喬朝着渡善大師行了禮,便錯身而過準備回後廂,只是渡善大師卻是突然開口喚住了她:“馮小施主且慢。”
馮喬停下來,回頭看着渡善大師有些奇怪道:“主持有什麼吩咐?”
“吩咐不敢當,只是不知馮小施主可願聽老衲嘮叨幾句?”
渡善蓄着長鬚,笑起來時候慈眉善目的。
此時他看着馮喬時,眼神清亮和藹,像極了家中長者。
馮喬笑容不變:“大師請講。”
“馮小施主這兩日常來聽老衲講經,不知道對生滅滅已,寂滅爲樂有何見解?”
馮喬神色微怔之後,臉上笑容收斂了一些:“大師不是說過,生死寂滅,萬事成空。”
渡善開口道:“那馮小施主前日所爲又是爲何?要知我昔所造諸惡業,皆由無始貪瞋癡,一切衆生從無始來,迷己爲物,失於本心。”
“馮小施主本性皆善,卻於日前利用佛前法會之事行己之惡,若當日那柳家施主腹中之子當真遇了劫難,馮小施主豈不是憑造業障?”
馮喬聞言看着渡善大師,半晌後纔開口道:“佛偈有云,善惡有報,如始輪迴,她腹中稚子雖無辜,可其父其母,其家其族,卻皆含罪孽。大師勸我別造業障,又豈知業障早生,仇怨無解之時,總要有人先渡苦海纔是。”
渡善大師聽着馮喬說着冷漠至極的話語,卻是搖搖頭:“小施主不是殺孽在身之人。”
馮喬抿抿嘴脣沒說話。
渡善大師看着她說道:“老衲之所以與馮小施主說這些,只是因爲你腕間那串無患子。當年老衲的師父將此佛珠交給廖家小施主時,曾與他說過一句話,如今老衲轉贈於你。”
“慾念之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
“馮小施主行事之時,切記節慾念之惡,控仇怨之心,毋生毀滅之恨,以初始之心善待衆生。”
馮喬聽着渡善大師的話後,伸手握着腕間的佛珠。
那佛珠自從廖楚修送給她之後,在她手上戴着已經三年有餘,這中間她從未曾取下來過。
無患子原是冰冷,可因常年戴在腕間便染上了她的溫度,握着時只覺溫熱,而且佛珠上面因爲時常把玩,也已生出了一層光滑可鑑的淺褐色佛釉。
“阿彌陀佛。”
渡善大師見狀也沒再多說,只是雙手合十呼了一聲佛號,便直接轉身離開。
等着渡善走了之後,玲玥滿臉茫然:“小姐,渡善他是什麼意思?”
突然攔着他們說了一大堆,她一句都沒聽懂。
馮喬摸着腕間的無患子低聲道:“大抵是,怕我爲惡世間吧。”
玲玥聞言更加糊塗:“啊?”
馮喬收回視線將腕間的無患子攏進了衣袖裡,輕笑着道:“沒什麼,這主持方丈大概是在寺中待得時間長了,所以逢人便想勸人爲善。”她隨口說了一句,便收斂了神色轉聲問道:“對了,京中的情況怎麼樣了?”
玲玥聽着馮喬的問話瞬間來了精神:“一切都如小姐和二爺所料,”
“高夫人回去之後,高林便去找了襄王,襄王和四皇子一起將大皇子的事情捅到了聖前。”
“秦青豫那邊本就早已經查到了大皇子的一些事情,得知濟雲寺中之事後,直接彈劾大皇子與朝臣私相授受,私得有虧,永貞帝將他叫進宮裡,狠狠訓斥了一頓不說,還卸去了大皇子身上的越騎校尉的官職。”
“羅萬權的事情本就還沒有完,此次大皇子出事之後,襄王和四皇子落井下石,將太許之事又重新挖了出來,早上的時候京中傳來消息,說大皇子眼下已被禁足,而襄王則是得了調查此事的差事。”
馮喬聞言輕嗤了一聲,她就知道,蕭閔遠那人野心十足,哪怕知道這次的事情是他們所爲,他也絕對不會放過這次機會。
“柳家呢,柳申父女可離開了?”
玲玥點點頭:“柳小姐回去之後,便與柳相成起了爭執,柳相成誤會柳慧如的事情是柳小姐做的,爲此責難柳申父女,柳申與其辯駁之時起了衝突。”
“據說現在外面都在盛傳,說柳相成惱羞成怒之下已將柳申父女驅逐出府,更命人除了柳申的族名,事後柳相成還命人放話,說柳申若不磕頭認錯,他們父女從今往後便不再是柳家的人,是生是死都和柳家再無半分干係。”
馮喬一邊朝前走一邊笑了起來:“也不知道是敏芳他們到底做了什麼,居然能讓那般自私的柳相成爲他們做出這種妥協來。”
玲玥聞言愣住:“妥協?”
柳相成將柳申父女驅逐出府,還放出這種狠話來,算什麼妥協?
馮喬笑了笑:“你覺得柳相成心狠?”
玲玥點點頭,難道不心狠嗎?
柳敏芳和柳申說到底不過是奮起反抗而已,也沒做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可是柳相成居然真的就將他們趕出府裡,還放話說他們以後都跟柳家無關,這難道還不夠心狠?
馮喬看着玲玥的神情就知道她的意思,忍不住笑着道:“玲玥,你未免也太天真了。”
“柳家是什麼門戶,他們怎麼可能輕易將嫡出子孫驅逐出府,而且還讓得消息傳的這麼沸沸揚揚?如果敏芳他們父女真的跟柳家決裂到了傳言中的地步,以柳相成的城府,他怎麼可能放他們安然離開京城?”
世家大族多隱秘,而柳敏芳和柳申想要達到目的,不可能全然不暴露自己。
當柳相成得知他們兩人與他所知的有差別,甚至於兩人遠比他想象的要更聰明時,他怎麼可能輕易讓他們離開,冒着有可能會將柳家的秘密泄漏於人前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