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喬先前只聽賀蘭明泉說,廖宜歡是被賀蘭雲城抓去了東營裡訓練,卻不知道是有人告了狀。
眼見着黑了一大截的廖宜歡滿臉惱怒,馮喬好笑道:“你回河福郡後是不是得罪了誰了?”
“得罪個屁!”
廖宜歡憤憤道:“我回來以後哪兒都還沒去過呢,就直接被大哥扔進了東地大營裡,我能得罪了誰?”
她之前在京城裡被壓着性子過了大半年,好不容易纔盼到能回河福郡撒撒歡,那春風樓裡的姑娘還沒瞅過,小安山的肥兔子也還沒吃過,久不見面的小夥伴也都還沒一起喝過酒,就這麼被扔進了軍營裡操練半個月。
一想到要不了多久就要回京,廖宜歡就忍不住暴躁。
“我看就是有誰看我不順眼才這麼不要臉的扯我後腿,等我從大哥那打探出來是哪個王八蛋之後,看我怎麼收拾他。”
馮喬安撫的遞了塊山楂糕給廖宜歡,見她猶如泄憤似得“嗷嗚”一口咬了大半下來,這才又挑了一小塊兒銀絲酥餵給了翁小寶,對着廖宜歡說道:“好啦,你也彆氣了,這不是都出來了嗎?你要是不想再回營地裡,就直接在翁家住下來陪我好了,你大哥總不至於跑來翁家抓人吧?”
廖宜歡眼前一亮。
賀蘭雲城那人脾氣雖然暴躁,卻也很重禮節,她要是留在翁家陪着喬兒,他絕對不會闖進翁家來抓她。只要避開了賀蘭雲城的眼,她想幹什麼還不是隨便的事情?!
廖宜歡瞬間伸手抱了馮喬一把,湊上去就樂顛顛的吧唧了一口:“我就知道喬兒最好了!”
翁小寶見着馮喬被佔了便宜,瞬間伸手去扯廖宜歡衣襬,大聲道:“臭歡歡…大流氓,你放開我小姑姑……”
“臭小子,叫歡歡姨…”
“不要!歡歡,歡歡,小歡子!”
“翁小寶,你找揍?!”
“嗷嗷嗷嗷……小姑姑,救我!!”
……
翁小寶撒腿就往馮喬身後跑,廖宜歡卻是眼疾手快的直接拎着小傢伙的衣領把他拽了回來,然後伸手捏着他的臉,幾乎將小傢伙的臉揉成了麪糰子。
翁小寶掙扎了幾下逃脫不掉,張嘴就去咬廖宜歡,廖宜歡一時不查被咬的哇哇大叫,好不容易把手救了回來,翁小寶就跟個小猴子似得直接拽着廖宜歡的襯袖爬到了廖宜歡背上,一雙手抱着她脖子不撒手。
廖宜歡站了起來,嘴裡一直罵着翁小寶臭小子,可手上卻是小心的護着小傢伙,眼裡滿是笑容的任由翁小寶趴在她後背上胡鬧,兩人明明差着輩分,可是廖宜歡卻真的像是個完全沒長大的孩子一樣,跟翁小寶鬧的不可開交,讓得旁邊的馮喬和趣兒三人都是哈哈大笑。
好不容易等着兩人玩累了,廖宜歡纔將翁小寶扯了下來扔進了玲玥懷裡。
之前紮起來的頭髮被翁小寶弄亂了不少,廖宜歡拆開發繩一邊重新綁着頭髮,一邊說道:“這臭小子也不知道吃的什麼,才一年就這麼重了。”
馮喬笑道:“小孩子不就是長身體的時候嗎?”說完她看了眼廖宜歡的裝扮:“廖姐姐,等一下你要不要去換身衣裳?”
廖宜歡手腳熟練的將頭髮綁好,拉着髮帶在上面繞了兩圈打了個結,將所有的頭髮全部束在了髮結裡,露出光潔的額頭來:“不換了,等會兒舅舅和大哥他們也要過來,我纔不去前面呢,要是被大哥抓到我偷跑出來我就慘了。”
“等前面結束之後,我再偷偷去見見翁老爺子,給他賀壽順便求他老人家收留我幾日。倒是你,你要去前面嗎?”
馮喬搖搖頭:“不去了。”
她來翁家的事情知道的人雖然不少,但是大多都是以爲她是靠着對邵縉的“救命之恩”纔來翁家暫住,知道她和翁家關係的只有翁家內裡的人。
今天翁老爺子壽辰,來了不少賓客,她早就和翁老爺子還有翁信威他們商量好了,不出去見客人,等送走了客人家宴之時,她再跟老爺子賀壽。
廖宜歡也知道馮喬和翁家的關係暫時越少人知道越好,直接笑道:“那感情好,咱們都不去了,正好在躲閒了。”
翠兒和搖兒去取了零嘴兒過來,又讓人送了冰盆,兩人便帶着翁小寶一起在後花園裡躲懶,廖宜歡跟馮喬說着軍營裡的趣事,而趣兒和玲玥則是在旁邊替翁小寶剝着松子和瓜仁。
翁家今日特地請了戲班子和雜耍班子,鑼鼓喧天之下,遠遠的還能聽到有人唱戲時說笑的熱鬧聲,而後花園裡的小竹樓裡卻是自成一方,彷彿和前面的喧囂完全脫離了開來似的,卻又不會顯得冷寂,女孩兒們說笑的聲音脆然悅耳,時不時還有小孩兒軟濡的叫鬧聲。
賀蘭沁過來的時候,見着的就是這幅場景,只見白嫩細淨的女孩兒靠在桌前,不知道聽到了什麼笑話,笑得眉眼皆彎,而對面的廖宜歡正在手舞足蹈的說着什麼。
說到興起之時,她直接撩了袍子一腳踩在凳子上,眉眼張揚的跟個女土匪似得,而旁邊兩個小丫鬟一邊照顧着翁小寶,一邊聽着廖宜歡說話,其中那個圓臉的小丫頭笑得眼淚直流。
“我跟你們說,當時那個人被我揍了還不服,鬧着要跟我再比,後來我們直接比射箭,就是腦袋上頂着果子互射那種,我纔剛拉弓找到了準頭,那人就直接被嚇得尿了褲子…”
“宜歡。”
廖宜歡正說到興頭上,猛的聽到這叫聲險些沒被噎住,她扭頭見着外面的賀蘭沁時,臉上頓時露出個驚喜的笑容來,快步跑上前去拉着賀蘭沁高興道:“沁姐,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小舅不是說你去了曲寧嗎?”
翁小寶也幾乎是在廖宜歡動作之後就直接衝了過來,抱着賀蘭沁的腿叫了一聲“沁姨”。
“小寶乖。”
賀蘭沁笑着揉了揉翁小寶的腦袋,然後纔回答廖宜歡:“我今天剛回來,趕上翁爺爺的壽辰便過來了,倒是你,大哥不是把你送去了東營嗎,你怎麼在這兒,又偷跑出來了?”
廖宜歡聞言輕咳了一聲連忙低聲道:“沁姐,你可別跟大哥告狀,我就是想喬兒,怕她來河福郡不習慣所以過來陪陪她,況且今天還是翁爺爺的壽辰呢,我總不能不過來賀壽吧?”
賀蘭沁見着廖宜歡心虛的模樣,好笑的睨了她一眼,這才把目光落在裡面已經起身的馮喬身上。
廖宜歡見着她目光連忙說道:“沁姐,她是馮喬,是我在京城裡結交的朋友,喬兒,這是我小舅賀蘭峰的女兒賀蘭沁,也是三哥賀蘭雲陽的姐姐。”
馮喬聞言擡頭看着賀蘭沁,第一眼的感嘆便是好高。
賀蘭沁的身量極高,廖宜歡本就是身材高挑之人,可是賀蘭沁在她身旁竟是還要高出一個頭來,她寬肩細腰,雙腿極長,身上穿着窄袖雙扣短衣,腰間束着蹀躞帶,腳下的長靿靴上還沾着些泥土。
不同於廖宜歡就算是男裝打扮時,也能看出來一些女兒氣,賀蘭沁身上是真的看不到半絲屬於女子該有的柔美,反而比很多男子給人的感覺還要英武,若非是胸前稍有的起伏和廖宜歡口中的介紹,怕是就算說她是男兒也無人不信。
馮喬上一世時便聽說過賀蘭沁的名字,知道她雖然並非是賀蘭峰親生女,而是他從戰場上撿回來的遺孤,但是整個賀蘭家裡卻無人將她視作外人,而上一世廖宜歡之所以能夠破格入軍中成爲女將,也正是因爲有賀蘭沁爲先。
若說廖宜歡後來因與南越一戰名聞三國,賀蘭沁卻是大燕朝中真正的女子第一人,她在戰場上殺敵勇猛,殲無數敵軍,在永貞帝還未傳位於新帝之時便因戰績卓越被封了中郎將之職。
只是……
馮喬記得,上一世她從府中脫困建立四方樓時,賀蘭沁早就已經死了,而她所能知道的有關賀蘭沁的一切,也都是從旁人口中得知。
賀蘭沁在馮喬看她的時候也在打量着馮喬,她回來後便已經從賀蘭明泉口中知曉,自家那個向來不近女色的表弟找了個小媳婦兒的事情,所以才專程過來瞧瞧。
剛見着馮喬時,她的確是有些吃驚於賀蘭明泉口中的那個“小”居然是個這麼小的小丫頭,不過看着馮喬笑容乾淨的模樣,她卻是覺着廖楚修的眼光不錯。
“賀蘭姐姐。”
馮喬朝着賀蘭沁行禮。
賀蘭沁直接伸手將她拉起來,爽朗笑道:“別這麼多禮,你跟宜歡既然交好,就隨她叫我一聲沁姐就是。”
馮喬聞言便順從的叫了聲“沁姐”。
三人走回了竹樓裡坐下之後,廖宜歡就迫不及待的問道:“沁姐,我之前聽大哥說,你和二哥都去了曲寧,那邊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
賀蘭沁聽着廖宜歡的問話淡聲說道:“沒什麼事情,就是例行巡防而已。”
“可是……”
只是例行巡防的話,怎麼會讓賀蘭雲景和賀蘭沁一直留在曲寧?而且之前她被賀蘭雲城扔去東營的時候,剛開始還一切正常,可是近幾日卻是察覺到營中頻繁的調動兵力。
原本駐守在東營中的尖峰軍出了營不知道去了哪裡,而東營口向南的關隘更是加了好幾倍的兵力,雖然賀蘭雲城什麼都沒有跟她說,甚至於也沒有在軍中聽到有關戰時的命令,可是廖宜歡卻隱隱覺得他們在防備着什麼。
賀蘭沁見廖宜歡露出狐疑之色,大抵是知道廖宜歡察覺到了異常,她直接抓了塊點心塞進廖宜歡嘴裡:“我說沒事就是沒事,就算有事你也幫不上忙。”
“我怎麼就幫不上忙了,我也能上戰場…”廖宜歡瞬間不服。
賀蘭沁聞言斜睨了她一眼,毫不留情的戳穿道:“就你這三腳貓的功夫還想上戰場?平日裡抓抓賊剿剿匪,跟人單打獨鬥還行,可要是真上了戰場你就是個活靶子。”
“你要真想上戰場,就好好跟着大哥學兵法,跟營中的人學着怎麼彼此配合,怎麼協同作戰,而不是像現在這麼胡鬧。”
別以爲她不在東營就不知道營裡的事情,廖宜歡的功夫出自賀蘭家,可以說是他們幾兄妹手把手的教起來的,營中的那些人根本就不是她的對手。
廖宜歡被扔進東營之後,雖然嘴裡抱怨的不行,可日子卻過的是如魚得水,要不是上頭還有賀蘭雲城壓着,她非得在東營裡翻了天不可。
廖宜歡聽着賀蘭沁讓她看兵書,瞬間就萎了下來,她嘟囔了幾句便不敢再提戰場的事情。
馮喬在旁邊看着賀蘭沁三言兩語的就打發了廖宜歡,既教訓了她又讓她說不出話來,心裡忍不住失笑,想起廖宜歡剛纔提起過的曲寧,她倒是心思微動。
她記得那曲寧就是河福郡最靠西的城池,離陽檜不過數十里的距離,賀蘭家突然前去巡防,應該是因爲吳世軍的事情吧?
馮喬心中有些猜測,卻沒有開口詢問,畢竟軍中的事情不該她知曉。
而賀蘭沁也無意跟她們多說曲寧的事情,轉了話題朝着馮喬問道:“喬兒,你這次來河福郡能待多久?”
“一個來月吧。”馮喬說道。
她這次來河福郡本就是避難的,等着溫家的事情徹底解決,爹爹將京中的麻煩全數理清之後,她便是要回京的,畢竟這河福郡不是長待之地,她也放心不下讓馮蘄州一人留在京城,更何況到時候也差不多是郭聆思和邵縉的婚期,她總不能錯過了。
賀蘭沁笑道:“那便好好在這裡玩玩,河福郡雖然不如京城繁盛,但是好玩的地方不少,只可惜你這麼快就要回京,若是能待上三個月,還能趕上這裡的水神節,到時候這整個白安城鮮花似海,歌舞不斷,定然比京城熱鬧。”
馮喬聞言倒是有些嚮往,她正準備說話,竹樓外卻是冷不防的冒出道聲音來。
“沁姐姐,表妹,原來你們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