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有點眼力的人都能猜到賀鵬舉接下來要對九鼎商貿展開更爲猛烈的進攻，牽扯其中的人在暗中做準備，與己無關的人則是擦亮雙眼等待真正的好戲上演。
九月十六日上午，賀輝配合有關部門調查的消息傳出。可惜的是賀鵬舉並沒有明顯的動作，也不知道他是在蓄力，還是有別的想法。
正式會議只有兩天時間，第一天上午由幾家領頭的養豬企業負責人分享了科學有效的的養殖理念和方法。
雖然王泉不懂養殖技術，但這些真正的養豬大佬分享經驗時，王泉依舊聽得津津有味，特別是他們說出的養殖效率數據和經濟利潤數據。
不得不承認，能成爲大佬的人，口才都不差。明知道他們分享的只是數據，但聽起來就是能讓人熱血沸騰。
下午不再分享先進經驗，變成了對行業發展趨勢的探討。牧園集團的秦董事長，溫世集團的溫總裁代爲主持會議，負責回答參會企業代表的問題。
不出所料，兩位老總大部分時間都是表現出對行業發展看好的態度。本來嘛，官方組織的會議，必須要有積極向上的態度。
可也有超乎王泉想象的事情發生。
“秦董，我是XX牧業的羅青峰。我想替中小型養殖企業問一下，現在大量補欄亦或者投建新的規模化養殖場晚不晚？是風險大於利益，還是利益大於風險？”
王泉不知道羅青峰是誰，就連他說的公司名字王泉都沒聽說過，但不能否認，羅青峰的問題很尖銳。
羅青峰的話音剛落，會場內就出現一陣陣的嗡嗡聲，顯然他這個問題刺到了所有養殖企業的敏感地方。
臺上，溫總裁先是微微蹙眉，隨後笑呵呵的看着秦董事長，毫不掩飾他的好奇心。
秦董事長倒是比較從容，看着羅青峰笑着說道：“羅總這個問題問的好，大家的反應也很真實，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必須先說一句，其實我也想找個人問問現在加大養殖規模晚不晚。”
王泉能聽出來，秦董事長是在故意調侃，以牧園集團的行業地位還需要向別人求教嗎？跟王泉同樣想法的人不少，紛紛以善意的鬨笑迴應秦董事長，眼神裡的關切卻掩飾不住。
氣氛輕鬆之後，秦董事長收起臉上的笑容，“我還得強調一點，接下來的話僅代表我個人觀點，你們當做耳旁風聽聽就行了。”
“前段時間我看到一份統計數據，這份數據是農業農村部公佈的，是關於生豬產能的數據。數據顯示，至今年八月份，也就是上個月，國內能繁母豬存欄量已經連續十一個月增長，同比增長37%。生豬存欄量連續七個月增長，同比增長31.3%。”
秦董事長的語速並不快，簡單說出兩項數據之後，稍稍停頓一下，大致掃了一下臺下的反應，而後接着說道：“從去年年中開始，生豬價格快速攀升，且居高不下。直到前幾天，生豬價格纔開始出現跌幅，我也聽到個別人的看法，說這次降價是因爲國內生豬存欄量恢復了一定的元氣。”
“今天，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大家，這種觀點不對！恢復的生豬產能確實在逐漸對市場釋放，但這並不是生豬價格下跌的主要原因。”
秦董事長的話讓王泉頻頻皺眉，在王泉看來，能影響生豬價格漲落的最直接因素必然是生豬存欄數量和出欄數量，出欄的生豬數量大，生豬價格必將下跌，反之也是一樣，這是最基本的供需關係造成的。
怎麼到了秦董事長這裡反而不是了呢？
跟王泉一樣反應的人不在少數，秦董事長停住話頭，目光遊移似乎在找尋什麼，最後停在某個方向。
“陶董事長，你們唐人集團是在座爲數不多產銷一條龍的企業，你贊同我剛纔的說法嗎？”
秦董事長的聲音似乎帶着魔力，號召會場的目光看向陶董事長。有些人眼神裡帶着希冀，有些人則是帶着玩味的笑意。
坐在秦董事長身邊的溫總裁同樣執掌着產銷一條龍企業，秦董事長反而捨近求遠去問陶董事長，難道是跟最近發生的事情有關？
陶董事長板着臉，他能感覺到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強忍着心中的不快冷冰冰的回道：“贊同。”
陶董事長的回答再次引發嗡嗡聲，顯然有很多人不理解。
坐在秦董事長身邊的溫總裁不着痕跡的看了秦董事長一眼，嘴角揚起不易察覺的弧度。
等了十幾秒鐘，會場內的雜亂聲音消失之後，秦董事長重新拿起話筒，“生意人，最喜歡做的一件事就是把某種商品標榜得多麼優質，從而達到高價賣出的目的。但在消費者心中，只有簡單的四個字——物有所值！當某種商品的價格大幅度超出它本身具備的價值後，消費者會用實際行動來告訴市場什麼是理性消費！”
“我這裡還有一份數據，具體數字不方便公佈，但我可以明確的告訴大家，生豬出欄量提高之後，市場供需關係並沒有隨之產生正面的變化。由此可見，即便是復甦的產能開始釋放，依舊不能引導市場回到正軌。”
秦董事長的言論讓王泉和另外一部分人更加迷惑，按照這種說法，爲什麼會有這次降價呢？
這一次，秦董事長沒有過多停頓，緊接着繼續說道：“在我個人看來，這次的降價就是盛極必衰的苗頭。不正常的價格終將不能持久，市場必須重新回到健康的發展道路上，才能長久持續的發展。”
“所以，秦董你是不看好未來的行情嗎？”提問的羅青峰突然插話。
秦董事長的意思並不深奧，什麼叫健康的發展道路？不就是說豬肉價格打回原形嗎？這樣的話生豬價格必然受到影響，誰還敢冒然擴大養殖規模！
“不，你想錯了。”
秦董事長直接否定了羅青峰的話，保持着微笑掃視一圈之後，又是說道：“追趕行情向來是散戶小戶們做的事情，真正有目標有追求的企業不會因爲一時的行情去改變公司的經營方向。套用一句俗語，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優秀的企業一般都是等機會，而不是追趕機會。”
“我經常聽到一些散養戶發酸，說什麼大養殖場即便遇到不好的行情也不會虧損賠錢。其實咱們都知道，這種說法並沒有錯，大養殖企業確實有規避風險的能力，那些發酸的散養戶更是心知肚明。”
秦董事長突然露出回憶之色，“我從九十年代初期開始養豬，從二十二頭豬開始，幾十年如一日從未改變過自己的目標，纔有了今天的牧園集團。我知道比我入行早，比我起步規模大的人比比皆是，但能夠堅持下來的屈指可數。”
“或許有人會說，我們這一代人之所以能成功是因爲特殊的時代造就了我們，我不否認這種說法。但我想問一下，爲什麼同樣的時代會有人越做越強，而有些實力不錯的人卻消失在了大衆的視線裡？”
“散戶小戶並不是不懂大道理，他們之所以起不來就是被自己的憂慮思想拴住了手腳，以前我也告訴過他們，別怕，放心大膽的擴大規模吧，等你規模足夠大的時候，你就不會擔心行情變化了。”
“現在我也問你們一句，擁有規避風險能力的你們爲什麼還會產生憂慮的思想呢？”
會場內不少人聽完這番話陷入深思，當然，也有人對秦董事長的說法嗤之以鼻。身居高位者，最喜歡給下面的人講道理，灌雞湯了！
“可能有人嫌我囉嗦，也可能有人質疑我說的這些是假大空，在此，我不想浪費大家寶貴的時間聽我說太多。最後再說一句，那些質疑的人不妨看看九鼎商貿，九鼎商貿的老闆也在會場內，人家以不到三十歲的年紀在短短兩年內就有了如此成績，身處同一時代而且起步比人家早的那些人還有什麼想說的？”
九鼎商貿的老闆來了？
這一刻，會場內不少人開始轉頭在身邊搜尋。可惜，九鼎商貿的老闆很少出現在公衆場合，照片更是不曾見過。
王泉低着頭，他實在想不到，秦董事長怎麼就把話題引到了自己身上。不過，秦董事長的這番話給了王泉不小的感觸。
秦董事長的話算是小插曲，插曲過後自然重新迴歸正題。
一整天的時間，王泉都沒接到任何關於公司的電話。這讓王泉有了暴風雨前寧靜的感覺，不禁懷疑賀鵬舉是不是在憋什麼大招？
會議第二天上午，剛剛走進會場就發現了會場跟昨天有所不同。
臺上多了一排坐席，而且中間幾個席位都有相應的身份銘牌，很顯然今天要有大人物到場了。
上午九點鐘，會議正式開始。
“昨天討論了行業發展趨勢，優秀企業也分享了科學化養殖的先進管理方法，換種說法，昨天我們撥開了前進道路上的迷霧，也取到了高效生產的真經。如果說還欠缺一點什麼的話，我認爲是來自主管部門的鼓勵和幫扶政策。”
“所以，今天由畜牧獸醫局行業發展處尤處長爲我們通告最新養殖幫扶政策，大家鼓掌歡迎！”
……
北湖的專項整治行動徹底結束了，賀鵬舉承包的屠宰場在行動結束的第一時間恢復了生產，爲了安撫分包商和客戶，賀鵬舉親自來了北湖坐鎮。
他知道不少人都在等他對中原下手，但他也在等消息，等舅舅的消息。
前天晚上，賀鵬舉跟舅舅發完消息沒多久，就收到舅舅特意發來的消息，讓他先穩固一下局勢，中原那邊先不要着急動手。雖然不明白舅舅爲什麼這樣做，但賀鵬舉選擇聽從舅舅的安排。
短短几天，從天上跌入谷底，再從谷底重新爬上來，賀鵬舉的心態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同時也想明白不少問題。
感覺到口袋裡震動，賀鵬舉不慌不忙的拿出手機，看到是舅舅發來的消息，表情瞬間變得認真起來。
……
“回去之後你抓緊時間去找一下趙磊，這麼大額的補貼必須儘快拿到手，只要拿到錢咱們立刻加快養殖基地的施工進度……”
聽着董鑫在耳邊喋喋不休，王泉着實有些無奈，想讓董鑫安靜一會兒，又考慮到他此時的心情，只能默默承受他的語音轟炸。
最新出臺的養殖幫扶政策確實挺給力，王泉自己都是暗藏着激動，更不要說董鑫了。
“出欄補貼從十月份開始執行，不出意外的話，咱們應該能出欄……”
董鑫現在的工資收入跟養殖場的利潤掛鉤，只要是實質性影響到養殖場利潤的政策，對董鑫來講都算好消息。
“停！”
王泉最終還是沒能忍住，“董哥，我專業技術可能不太行，但我的理解能力沒有問題。”
董鑫嘿嘿一笑，還想說些什麼，就看到王泉伸手打斷了他。
“還是老規矩，你把需要做的事情列舉出來，技術之外的我來負責，咱們各司其中。”王泉一錘定音，之後突然笑道：“這趟確實沒有白來。”
就在董鑫掏出房卡準備開門的時候，王泉背後傳來一聲呼喊。
“王總。”
一個微胖男人朝着王泉小跑過來，沒等氣息平穩下來，又是快速說道：“王總，我們秦董事長想請你喝杯茶。”
秦董事長？他找自己幹啥？
心裡雖然疑惑，但王泉很快就做出反應，對着微胖男人點頭，“好。”
秦董事長跟陶董事長的房間一樣都是套房，王泉進來之後發現茶几上只有兩杯白開水，很顯然喝茶只是藉口。
“咱們中原人喜歡在酒桌上聊天，按理說應該請你小酌幾杯的，可惜我已經戒酒多年了。而我又沒有喝茶的愛好，所以只能用白開水招待了，你別介意。”
或許是注意到了王泉的眼神，秦董事長簡單解釋兩句，隨後示意王泉坐下。等王泉坐下之後，秦董事長先是盯着王泉看了好一會兒，而後突然問道：“有信心嗎？”
王泉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等他看到秦董事長臉上的玩味，腦子裡不由自主的浮現出昨天會場發生的那一幕。
這讓王泉不禁疑惑，上次在南湖搞事的時候，牧園集團可是跟唐人集團站在一起的，秦董事長表現出來的態度有點不對勁兒啊！
儘管弄不明白秦董事長的真實立場，但王泉還是本能的保持警惕，“事在人爲。”
秦董事長輕聲笑了一下，搖頭說道：“你這種年紀正是該年輕氣盛，牧原跟你這般大的時候，眼睛都快長到頭頂了。”
這是不滿意自己的回答嗎？
王泉仔細觀察秦董事長的表情，隨後跟着笑道：“我跟秦總沒法比，還是低頭做事比較好。”
“是低頭做事，還是偷偷摸摸的做事呢？”秦董事長似笑非笑的看着王泉，語氣很是隨意，根本聽不出他的真實情緒。
王泉下意識的皺眉，自己得罪過他？還是得罪過秦牧原？還有，他到底是哪邊的？會不會是替姓陶的試探我呢？
王泉沉默的時候，秦董事長的眼神同樣在急速變幻，不知道過了多久，秦董事長的眼神終於恢復平靜，冷不丁的丟出來一句話，“從明天開始，牧園集團會提高出欄量。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賀鵬舉明天也會有動作。”
聽到這句話王泉心頭一動，不用你說我也知道賀鵬舉很快就會有動作，但牧園集團提高出欄量跟我有什麼關係？
疑惑的看着秦董事長，等他給出答案。
“昨天拿你舉例子並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由衷而發，我確實挺欣賞你的。”秦董事長真切的說着，“從你身上我看到了很多東西，也給我帶來了一些啓發，甚至讓我生出一個不錯的想法。”
不管秦董事長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王泉知道這個時候自己必須得配合他一下，“什麼想法？”
秦董事長輕輕舔了一下嘴脣，眼神裡突然多出一道精光，“如果九鼎商貿跟牧園集團合作，會不會把九鼎商貿推向更高的位置？”
王泉露出的驚訝讓秦董事長暗暗滿意，緊接着快速說道：“你有沒有感覺你的渠道跟資源有點不匹配？特別是現在，會不會感覺貨源限制了你的手腳？”
“且不說賀鵬舉能不能成功，你現在掌握的資源應該滿足不了你的客戶需求，哪怕是你從別的地方拿下了新的屠宰場，受大環境的影響一樣不一定能夠滿足客戶的需求，我說的對嗎？”
貨源確實是九鼎商貿現在面臨的最大問題，要不然也不能伸着腦袋讓三匯宰一刀。
王泉沒打算反駁秦董事長，但他更疑惑了，秦董事長所謂的合作到底是什麼意思？還有，他爲什麼主動找上自己談合作，自己能給他創造出什麼好處？
“秦董，你想怎麼合作？還有，我需要付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