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皇宮,宋煜腦海中還回蕩着官家說最後那句話時臉上的認真表情。
在那雙飽經風霜的堅毅眼眸裡,他看到了堅韌、不甘,看到了……無法澆滅的火焰!
這個重整舊山河,在廢墟上重建趙國的帝王其實已經不年輕了。
有趙一朝的皇帝與他熟知的那個位面的宋朝一樣,都自稱官家,不稱皇帝不稱朕。
但趙誠,是想做一代明君的!
胸有千丘萬壑,身懷絕世武功,卻無奈生在這樣一個妖魔鬼怪橫行的世界。
如今的趙國朝廷,李朝恩看似權傾朝野,實際真正一手遮天的人,卻是楚相!
他背靠北齊,但又不完全依靠北齊。
有着自己的一套班底,有着超越世俗的力量。
無論朝野,根深蒂固!
與官家在朝堂之上,已經博弈了很多年。
就像官家說的那樣,從一開始雙方互有勝負,保持着一個平衡,到如今天平漸漸往楚相那邊偏移……修行魔功,畢竟比正常修行快太多!
而這還是李朝恩、齊王、蘇朝雲和瞿相這羣人,一手握着軍權,一手利用監妖司這個特殊部門,與修行宗門的入世弟子通力合力下,才勉強支撐到今天。
比如之前斬殺劉彤,瞿相用他做餌釣魚,就釣出一個楚相身邊錢真人的徒子徒孫。
這樣的人還有很多,類似這種的較量,雙方也從未真正停歇過。
別看他是官家,是一國之君。
可實際上他如今的境遇,跟宋煜所熟知的陳勝吳廣起義時喊的口號已經沒多大區別——
今亡亦死,舉大計亦死,等死,死國可乎?
對官家來說,即便繼續維持着表面的虛假繁榮,苦苦支撐着這種平衡,早晚有一天,也還是會被打破。
擁有超強實力,勢力也無比龐大的楚相,是不會甘心只做一個權臣的。
這就是一個妖魔亂世、羣魔亂舞的時代。
“人道衰退,魔道大昌。”
這跟劍靈和宋煜說過的那些東西,是可以相互印證的。
如今宋煜就只剩下一個問題,讓他特別好奇,又不太好宣之於口去問劍靈的——
“你跟圖圖,到底是人是妖!”
這個問題很重要,但卻不好問。
如果劍靈回答他是人的話,倒還好說,左右都已經上了賊船,除了幹到底,也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
可如果是妖的話,已經修行了真經的他,又該何去何從?
與羣妖共舞?
像是猜到他的心聲。
劍靈突然在他腦海中幽幽說道:“沒想到這位官家還真誠懇,跟託孤似的,跟你說了這麼多。”
“是啊,不像你,每次都跟擠牙膏似的,還是那種就剩下一丟丟,需要使勁兒卷,才能擠出來的……牙膏!”
當着世上唯一真正知曉他底細的存在,宋煜也很隨意,他知道對方應該聽得懂。
都能跨越位面從時空撈人,知道這些又算什麼呢?
“伱纔是牙膏!”
果然,劍靈一聽就炸毛了,然後說道:“之前圖……之前我就和你說了,好奇那麼多事情有什麼用?就像今日,官家和你說了,你又能怎樣?還有,圖圖如果也是妖,你能咋的?還能自殺不成?”
“那肯定是不會……”
“那不就結了?”
宋煜笑了笑,道:“但我可以學官家,把這枚印章丟大海里去。”
腦海中沉默了一會兒,劍靈才說道:“我失憶了,記憶不全,你們這位官家說的時候,我纔想起來一些,大抵就是這個樣子吧,不過……圖圖肯定是人!和你一模一樣的人!”
“也就是說,修仙法,其實就是我修行的真經,圖圖……是當年封印了這些妖物的人,然後也因爲這個原因受了重傷,不得不把自己封印起來。多年之後,發現這世界又開始妖物橫生,各種作亂,病急亂投醫,把另一個世界的我……給抓過來?”
宋煜問道。
既然劍劍樂意往外擠點牙膏,那就順便問問好了。
“差不多吧,不過可不是什麼病急亂投醫,”劍靈語氣帶着幾分不滿,“是道鄉之魂!”
“行了行了,地球最牛逼。”宋煜道。
“那是!”劍靈表示認可。
“現在咱們應該能跟先天干一下子了,對吧?”
“也只是幹一下子,你還不是對手,所以不能暴露,完全不能暴露!”劍靈嚴肅警告:“你可以稍微展現出一些超綱的武者天賦。比如修行臨字秘藏對你身體帶來的提升,只要不去施展觀想出的金甲神將之類就沒事。除非出現那種先天強者對你下手的情況,真要那樣,打完一架,你就得亡命天涯了!”
宋煜想了想,說道:“按照現在這種狀態,楚相這羣人應該還是想要大義的,沒到那種真正羣魔亂舞的時候。”
“對,現在你的對手,其實都還是人。”劍靈道:“即便出現一些妖魔鬼怪,那也都不足爲慮,送晶核的罷了,真正的大妖都還在印章裡面封着呢。不過按照那位官家說的,距離它們衝破封印,重現世間的日子,怕是也不久遠了。”
“所以還得加倍努力啊!”宋煜輕聲道。……
……
晨曦館。
宋煜懷裡揣着那幅畫又回來了。
見到姜邕,微笑道:“幸不辱使命,陛下今日正好有時間,可以見你。”
“真的?”姜邕一雙老眼當中,也禁不住露出幾分興奮之色。
北齊第一大儒?
呵!
不是書讀得多,懂得知識多,就能被尊稱爲大儒的。
你也一心只爲了自家考慮,與我這等俗人並無什麼分別,還是個犧牲自己孫女換取富貴的俗人,呸!
大儒這兩個字,你真不配!
“現在就走吧,我陪老先生一起。”宋煜淡淡說道。
姜邕這會兒似乎也感覺到宋煜態度變得有些冷漠,他是個聰明人,自然清楚這種變化是因爲什麼。
輕輕嘆了口氣,卻是沒有解釋。
位置不同,處境不同,思考問題的角度……自然也不同。
他年輕那會兒,面對這種事情同樣也是義憤填膺,對所謂的聯姻嗤之以鼻。
可如今他身爲一家之主,整個家族數千口人!
他敢賭嗎?
是犧牲一人幸福數千人,還是犧牲數千人成全一個人?
這種考驗人性的問題,永遠只有立場,沒有正確答案。
一路無話。
宋煜很快又帶着姜邕來到皇宮。
再次見到剛剛分開沒多久的官家。
只是這會兒,官家已經戴上他的長翅帽,穿着沒有花紋的暗紅長袍,氣度雍容坐在那裡。
在一座放了許多冰塊的偏殿接見了姜邕。
揮退那些舉着扇子扇冰塊的宮女,叫住同樣想要出去的宋煜:“你留下。”
宋煜愣了下,卻也沒說什麼,找了個不遠不近的座位,一屁股坐下。
姜邕一板一眼,嚴格按照宮廷禮儀,給官家見禮。
被讓座、推辭、再讓、坐下。
“不知老先生要見我,是爲何事呢?”官家端起茶杯,示意姜邕喝茶,微笑着問道。
儘管當着宋煜略有些尷尬,但姜邕還是滔滔不絕講述起來。
從兩國淵源,講到兩國仇恨,再講到一衣帶水脣亡齒寒的利害關係。
說到底就是希望趙國能夠出兵,幫助北齊暫時度過眼下難關。
“若齊國淪陷,西遼必不會滿足,早晚繼續揮師東進,到那天,陛下將悔之晚矣!”
老先生說得口乾舌燥,茶都換了好幾盞,官家始終不置可否。
最終無奈之下,只得硬着頭皮道:“出發前,皇上跟我說,陛下心中必然記恨着我齊國太上皇當年所作所爲,特意叮囑,這次使團當中……太上皇派來那批人,陛下無需理會,這件事,我們皇上並不支持。”
官家笑笑,依然沒有什麼表示。
姜邕嘆了口氣:“另外,爲了兩國永遠交好,特將我齊國水柔郡主姜彤進獻給陛下,此女是老朽孫女,宋特使……也見過的,才貌雙全,人品端正,琴棋書畫,詩詞曲賦無一不精……”
剛說到這,之前始終保持着沉默的官家突然笑道:“如此,倒是跟我家欽差十分般配,我這欽差能力如何,老先生已經見識過,才情方面,更是被無數讀書人視作表率!”
姜邕頓時有點傻眼,心說你這欽差特使不靠譜就罷了,怎麼你這一國之君……也如此不靠譜啊!
這時就聽官家說道:“和老先生開個玩笑,這兵,寡人會出!你的孫女,寡人也收下了,否則你心難安。不過不是跟着寡人,寡人老了,不想耽誤年輕人大好年華,寡人不是齊坤那種色中惡魔!”
“老先生想必聽說過我趙國樞密使李朝恩,你這孫女,就讓他收爲義女吧,將來爲她尋個如意郎君,總會有個好歸宿。”
姜邕面紅耳赤,所謂君辱臣死,眼前趙官家區區兒皇帝,竟敢罵爸爸的爸爸……真的是……算了,罵就罵吧。
他看着官家:“趙國……真肯出兵,抗遼?”
只要趙國肯出兵就行!
至於姜彤……嗯,能被李朝恩這種英雄人物收爲義女,並不辱沒她,甚至他還多少有些佔了年齡的便宜。
官家表情平靜地看着他,淡淡說道:“那是自然,寡人即便是你們眼中的兒皇帝,那也是金口玉言!”
看故事不要急啊,不要一聽官家答應出兵就急吼吼的跟我翻臉,我膽兒小,害怕~
你們沒事兒多誇我兩句,好好鼓勵,別瞎批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