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狂風可汗被一送到這裡的時候,狂風氏族的老人們,就已經注意到狂風可汗。他們並不認識狂風可汗,只是把狂風可汗,當成了食物而已。他們在沙丘之後暗中觀察,等達巴等人離開後,他們便來到了捆綁狂風可汗的木樁前。
一羣目光發綠的全身臭氣的野人,不懷好意的打量着自己,面對這樣的情況,狂風可汗居然一點也不驚慌,只是問道:“你們是什麼人?你們還是不是人?”
衆老人之中的首領,是狂風氏族曾經的一位百夫長,名叫伊洛納。伊洛納桀桀怪笑,對狂風可汗說:“我們當然是人了,不過我們是被草原遺棄之民,苟且於黃沙之下的老鼠,草原上食腐的禿鷲。”
狂風可汗道:“你們是來救我的嗎?”
伊洛納道:“不,我們是來吃你的。”
狂風可汗道:“吃我?”
伊洛納露出黑漆漆的牙齒,上面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道:“是的,怕了吧?我最喜歡喝你們這樣的年輕人的鮮血了,喝了你們的血,我總感覺我可能會年輕幾歲。”
狂風可汗道:“也對,你們像老鼠一樣躲藏在這裡,如同懦夫一樣不敢爭鬥,不像禿鷲一樣,你們如何生存。我只能說你們今天的運氣不錯,我的身體精力充沛,這是戰士之軀,這是勇士之軀,也是你們的口福。”
“有意思。”伊洛納道,“幾乎所有被我們吃的人,要麼痛哭流涕,要麼苦苦哀求,要麼怒斥我們,無論他們表現的如何,但我都能夠聞到他們內心的恐懼。他們即便是冒充勇士,我也知道他們其實是怕死的。但是我確定你居然是一個不怕死的,有意思。”
狂風可汗道:“真正的勇士,無懼死亡,我不怕死亡,我只是有些遺憾。”
伊洛納道:“你遺憾什麼?”
狂風可汗道:“我只是遺憾我不能死在戰場上。”
伊洛納哈哈大笑道:“如果我再年輕十歲,我說不定會非常欣賞你,然後放了你。可惜我已經不年輕了,我只想苟且我的剩餘的人生。所以對不起了,我要把你開膛破肚,然後吃掉你。”
狂風可汗道:“也好,你們殺了我吧,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你們。”
伊洛納道:“我沒聽錯吧,我們要吃你,你卻要謝我們。你要謝我們什麼?”
狂風可汗道:“如果你們不吃我,我就要活活被烈日曬死,那是更加痛苦的,你們的行爲,讓我解脫了。”
伊洛納道:“小子,我真是越來越覺得你有意思了,說起來我吃的那些食物,沒有一個是我記住名字的。告訴我你的名字,你是一個難得不怕死的食物,我會記住你的名字,以你的名字爲符號,記起這快樂的一天的。”
狂風可汗道:“我叫鐵穆特……”
伊洛納一瞬間面色大變。
衆老人也是面色大變。
“你……”伊洛納打斷了狂風可汗的話,“你說你叫什麼?”
狂風可汗道:“我叫鐵穆特。”
伊洛納呼吸急促,問道:“你和狂風氏族是什麼關係?”
狂風可汗道:“狂風氏族的首領,英雄的酋長雷臺吉,是我的父親。我的母親是伊墨爾,我的父親是雷臺吉,他們都是戰士,都是英雄。所以我身上流的是英雄之血,我的靈魂之中,都是戰士的勇氣!”
衆老人沉默了。
他們面面相覷。
情緒顯得極爲怪異。
狂風可汗有些猜測,但卻並沒有說什麼,而是等待老人們開口。
“我叫伊洛納,狂風氏族都百夫長,你的母親伊墨爾,是我的妹妹。你的父親雷臺吉,曾經是我餓兄弟。不過,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如今的狂風氏族,早已經煙消雲散,我們不過是一羣孤魂野鬼罷了。”伊洛納道。
狂風可汗道:“不,狂風氏族還在,只要我在!”
“你?”伊洛納看了狂風可汗一眼,“你是很有勇氣,可你連你自己都保不住,自身難保之人,何必說什麼大話?”
“雛鷹在展翅騰飛的時候,總不免會摔跟斗,狼王在橫掃草原之前,也總要吃些虧。鋒利的寶劍,必須要經過頑石的磨礪;奔騰的戰馬,也需要戰火的淬鍊。英雄崛起之初,總是狼狽不堪。”狂風可汗道,“何況比這一切更加重要的,是長生天的眷顧。我本來會被達巴一刀砍死,但是達巴卻把我送到了你們面前,這難道不是長生天的眷顧嗎?長生天指引着你們,也指引着我,我們必然可以讓狂風氏族崛起,我們的鐵蹄,必然會踏破萬里山河……”
“鐵穆特,你說的很動聽,但是我已經老了,我心灰意冷,不認爲未來會有什麼希望。看在我妹妹的份上,我可以放你一次,但是我們不會追隨你。你或許會有大的成就,但我們已經垂垂老矣,經不起折騰。再見……”伊洛納說着,抽出鏽跡斑斑的彎刀,斬開了纏繞在狂風可汗身上的麻繩。
狂風可汗跌倒在地,但是很快就爬了起來。
伊洛納丟給狂風可汗一個水袋,說道:“這裡面有水,足夠你走出黃沙之地,離開吧。我們永不相見。”
伊洛納說罷,帶着衆老人,轉身就要離去。
當他們走出十步的時候,狂風可汗喝了一口水,大喝道:“請等一等!”
伊洛納回過頭來,道:“你還有什麼事?”
狂風可汗卻將水袋之中的水,盡數倒在了地上,很快就幹了。
伊洛納正要責備狂風可汗,卻聽狂風可汗道:“肥美的羊羔,被火焰炙烤,鮮嫩的羊肉,撒上鹽巴。羊骨敲碎,吸吮骨髓,肉油入舌,入口即化,是不是世間的美味?這樣的美味,你們有多少年沒有品嚐了?”
所有的老人都流下了口水。
“已經五年了。”伊洛納苦笑道,“我們已經五年不吃羊味了。”
狂風可汗又道:“剛剛擠出的羊奶,經過少女之手的處理,熱上一壺,滾燙而滋潤;那牛奶更能做成奶酪,也可與茶葉一起喝,撒上糖塊,妙不可言;還有香醇的馬奶酒,難道你們不想與兄弟們一起共飲,一醉方休?這樣的滋味,你們多久沒有品嚐了?”
伊洛納淚流滿面:“五年了,足足五年了。”
所有老人都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