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觀門口。
停着一駕馬車,簾子垂了下去,從外面看去看不出來簾子裡是什麼人。
直到陳沙從玉京觀門口走了出來。
那趕馬車的人才終於走到馬車跟前,對着馬車內的人說了一聲。
陳沙見狀,便開口道:
“既然說是我的親人,敢問車內是?”
許是聽到了陳沙的聲音。
亦或者是因爲趕車車伕的確認,讓車內的簾子被一隻素手掀開,露出了一張極具英氣的美婦的臉孔。
待她看見了陳沙的面容之後,微微一怔:
“果然,像……”
說着,輕輕撥開簾子走了出來。
陳沙一見這個年紀的美婦人,心中已然將猜測肯定了一大半。
旋即。
沒想到這美婦人走出馬車之後,手上還牽着一個十歲左右的女孩,女孩扎着羊角辮,低着頭在啃手指頭。
陳沙不由皺眉了。
十年前,自己父親至少有三年沒有下過山,怎麼會,這女孩的年齡對不上啊……
旋即,
他看向了美婦人,道:
“你到底是……”
美婦人拉着小女孩走到陳沙面前,道:
“我是大元神策府飛將穆紅拂,跟你爹是……你若不嫌棄,可以叫我穆姨娘。”
穆紅拂。
陳沙心裡腹誹,還真是自己爹的一位紅顏知己。
並且這位是自己爲數不多知道的一人。
也就是說,陳沙知道自己老爹的女人中有這位,只是久聞其名,從未見過。
“她是……”
陳沙儘管心裡已經百般腹誹自己老爹,還是不解的看向了那小女孩:
自稱神策飛將的美婦人,嘆息道:“這是你妹妹,叫古鈴靈。”
陳沙當即挑眉道:“您姓穆,我爹姓陳,這小丫頭怎麼會姓古?”
卻就在陳沙問出疑惑的時候。
“哥!”
小女孩清脆的嗓音大聲叫道:
“姨娘說,見了面,鈴靈要請你吃糖。”
說着,從紅色袖口裡掏出了一塊上面沾着口水的油布小包,看樣子似乎是半路上忍不住偷偷咬了幾下,又沒有真的咬開,一直放在口袋裡。
攤開小小的手掌,糖果在掌心裡,遞向了陳沙。
陳沙怔怔的接過了這塊沾着口水的糖寶,卻是擡頭看向了穆紅拂:
“你是她姨娘,不是她母親?”
穆紅拂微微一嘆,道:“她娘生她的時候就去世了,這些年,是我在撫養她。”
陳沙心裡一抽。
老爹是真的厲害啊。
但旋即一個嘆氣。
這又能怎麼辦呢,怎麼說也是自己的親妹妹。
多個親人也好。
他微微俯身下去,摸着小姑娘的頭道:
“鈴靈,多大了?”
“多大,多大……”
小姑娘聞言低頭掰着手指頭,好半天才道:
“鈴靈……十……五歲了。”
陳沙一開始還以爲是這個妹妹小孩子算錯了,不過旋即,神色微微認真起來,仔細的看向了古鈴靈的眼神。
小女孩的眼神隱隱有一些呆滯,稚氣多的有些不像是十歲孩子。
他意識到了什麼。
微微變色。
看向了穆紅拂:“我妹妹是怎麼回事?”
穆紅拂微微慘笑,道:“她娘生她的時候,出了問題,她確實已經十五歲大了,只不過身體卻纔只有十歲孩子大小,心智更是隻有四五歲……”
陳沙臉色難看道:“鈴靈是這樣的情況,你爲何不早點帶着她來道一山?”
還是說,他爹是不是都不知道自己有這麼一個妹妹?
穆紅拂卻嘆了一口氣,道:“按道理來說,我應該早點帶鈴靈見自己的父親和哥哥,可……她母親臨死之前讓我保守這個秘密,不能讓人知道她爲陳參玄生下了孩子。”
陳沙皺眉道:“爲什麼?”
穆紅拂呼出一口氣道:“我剛纔跟你說,鈴靈姓古,你應該也能多少猜出一點來,古姓在元國,是皇室身份,體內都流淌着皇室的血液,在當年古國皇室曾有一位公主十五歲時,就於禪道上表現出了極高悟性,而後順利的拜入了佛門水月庵當中,未幾年,就成爲了水月庵最出色的兩大傳人之一。”
“鈴靈的母親,就是當年差點接任了水月菴菴主的古如素公主,也就是當今元皇古軒農的妹妹。”
“當年,我跟鈴靈的母親是在元國燈會上相識……”
陳沙只默默問道:“我爹三十年前,抓走了元國皇帝古化龍,元國皇室古姓一脈,竟然還會……”
後面的話沒問出來。
穆紅拂卻自笑一聲:“若沒有你爹抓走了古化龍,何來今日元皇古軒農的皇帝之位?雖然都姓古,但他們之間的血脈卻幾乎淡薄成了兩家人了,要知道元國是從五千年前建國,封王天下,直至如今,各州的王爺和元宮皇室的親緣關係,早就淡薄的不能再淡薄……”
陳沙微微明悟。
如此他就能夠理解了,對如今元國皇室一脈來說,他們於道一山並沒有那麼大的仇恨啊。
原來壓根抓走的皇帝,跟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反過來說,沒有他爹出手,如今這一脈還不可能坐上皇帝位置呢。
作爲兒子,陳沙沒什麼興趣知道自己老爹的風流韻事過往。
他只關心眼前這個神色呆滯的妹妹。
大約清楚了,鈴靈的母親是佛門傳人,如若傳出去與別人生子……
所以她母親寧死,也不肯褻瀆佛門清譽麼?
穆紅拂嘆了一口氣,道:“我本答應了她娘,要爲水月庵佛門保守一輩子這個秘密,但蒼天未免對鈴靈太過分了。”
“她本就已經先天不足,半年前,卻又不幸的患上了古氏一脈遺傳的的‘衰血’症,要知道這症狀幾乎已經百多年沒有古氏人得過了,了上天居然將這絕症,又安排在了鈴靈的身上。”
她微微低頭,不敢去看向陳沙:
“說到這裡,你應該也知道我是爲什麼而來的,鈴靈遺傳了她母親一脈的衰血癥,如果沒有人給她換血的話,她幾乎活不過二十歲,但現在在這世上她只有你這個哥哥一個親人了,所以,只有陳宗主你才能救她。我才……”
爲了救鈴靈,她已經去了元國皇室,甚至前去求過了元皇古軒農,鈴靈的舅舅,元皇也答應可以用自己的血來試試看,能否醫治……
但結果很殘酷。
兩人的血液並不能相融,畢竟已經是隔代血親了。
最後,沒辦法。
穆紅拂只得將希望完全寄託在了陳沙與古鈴靈同父異母的哥哥身上。
陳沙聞言之後,心頭沉重。
再看向這個懵懂呆滯的小女孩。
眼睛裡不免流露出疼惜和憐愛。
他低下頭蹲在地上,伸手摸着這個看上去只有十歲大的小女孩的臉蛋,將她給自己的那塊糖剝了來開,餵給她。
“給哥哥的!”古鈴靈那小手接過了糖,重新遞給了陳沙:“給你吃。”
陳沙心裡感動,捏着古鈴靈的小手把糖塞進她嘴巴里,道:“哥哥不吃糖,你吃。”
古鈴靈左腮幫子被塞進去一塊糖,立即鼓了起來,好奇的看着陳沙,不理解爲什麼有人不喜歡吃糖。
陳沙則重新站起身來,道:“既然來到我這裡,我妹妹就一點事不會再有,即便我的血也不能和她相融,那也沒關係,我就算是找遍神州大地,也一定會找到救她的方法。”
就算神州世界沒有,南天門背後的諸天世界,不可能也沒有。
衰血癥。
不就是類似於另一個世界的血癌白血病嗎。
他連天雷都能召喚下來。
就不信還醫治不好一個病人!!
說着,先讓兩個人進入玉京觀內。
而在玉京觀住着的碧雲霄師徒,也聽說了陳沙來了親人,當即也來到了大堂之中,再仔細聽說“衰血癥”後。
碧雲霄先是多看了穆紅拂幾眼,而後便對陳沙說道:
“如果想爲鈴靈換血的話,我這裡有一個人精通醫術,正好可以推薦給陳師侄你。”
說着,看向了常犀,道:
“我這傳人不止精通青烏三相,但凡是雜門奇術,他都喜歡鑽研,更於岐黃之術上有一些心得……”
常犀緩緩走出來說道:“衰血癥,我曾在古籍上看到過,與其說是要換血,不如說是讓病人體內重新生出健康的血液,如此要換的就不是血,而是生血的髓……”
他看向了陳沙,道:
“陳師弟一身武功已經強大到了天下屈指可數的地步,如果你們兩人的血髓真的同源的話,那麼只需一小點陳師弟的血髓,就可以讓鈴靈妹妹的血髓煥然新生,創造出健康的血液。”
陳沙常犀這一副模樣,儼然不是碧雲霄說的只有一些心得的樣子,分明就是岐黃大家,醫術高手,當即正色道:
“那就拜託常師兄了。”
穆紅拂也感激地看着這個相貌普通的道童,她本還想把陳沙接請去元國,讓那邊的宮廷御醫們來進行診斷……
不想陳沙身邊,居然就有這樣的醫術高手。
常犀對衆人說道:“要想換血,先要看看兩人的血髓是否同源,普通的滴血認親是完全不準的,我需要準備一下,先採陳師弟和鈴靈的一點血,進入屋內,用另一種方式匹配……”
說着,看了兩人一眼。
知道陳沙那裡採血容易,一品大先天,只需真氣一逼就能出來。
所以先來到了古鈴靈的面前。
正欲開口說話,先安慰小女孩。
卻不料。
常犀的神色怔住,定定的看向了古鈴靈的頭頂,而後雙眼凝視向了小女孩的身體,似能看穿靈魂一般。
而後喃喃道:
“這小妹妹身上怎麼還有一股‘中陰淨身神咒’的力量,好似從孃胎裡帶出來的一樣?”
陳沙皺眉問道:“‘中陰淨身神咒’是什麼?”
他第一時間看向了穆紅拂。
可穆紅拂也同樣迷茫,顯然是第一次聽說古鈴靈身上還有這個什麼咒。
卻聽碧雲霄在一旁說道:“‘中陰淨身神咒’是一種佛門氣咒,唸咒運氣的時候,動用此法,可以令身神清淨,進入到入定坐忘的境界,佛門也認爲這門氣咒可以抹消自身的內魔外魔,回到清淨無塵的狀態。”
陳沙看向了古鈴靈呆滯懵懂的樣子,心中大震:“難道?”
常犀黯然道:“跟你想的差不多,鈴靈身上的這股咒力幾乎是與生俱來,在五臟六腑,乃至於血肉紋理之間都有,好似先天生成,分明就是有人在她母親懷孕的時候,暗暗將這門咒力打在了她母親身上,想要將這孩子抹掉,但不知爲什麼,孩子卻仍舊出生了……”
“但卻因爲咒力的影響,讓她身形智力都……”
聽到這裡。
陳沙眼中涌現漠然殺意。
尤其是他生具北斗殺體,這一殺意涌現出來,頓時連空氣都隱隱要結冰一般。
看向了穆紅拂,冷聲道:“當年鈴靈誕生的時候,穆姨娘既然就在旁邊,可知道內情?”
穆紅拂同樣是驚怒不絕,但她壓根不知道這其中還有這樣的事情。
只聽碧雲霄嘆息一聲道:
“不用問了,佛門之中能施展這種程度‘中陰淨身神咒’的高手,逃不出五指之數,而既然當年古如素妹妹是水月庵的繼承人之一……”
剩下的話,她已經不會再說出口了。
因爲這手段實在是太骯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