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心坐在辦公室,操作着鼠標在文檔之間點來點去,另一隻手舉着手機,問那頭:“明天回省城嗎?我明天放假。”
那頭郭宰說:“有困難,要趕工。”
“那好,我明天回去找你。”
“嗯,開車慢點。”
掛了線,電腦裡郵箱彈出新郵件提示。點擊打開,是秘書發來的下週行程。
程心對着檯曆一項項看,其它安排沒什麼大問題,就下週四與政府人員的晚飯組局有點討厭。
她撥打秘書的內線,說:“下週四的飯局無什麼特別任務,純粹日常聯絡,一般我都不去的呀。”
秘書說:“好的,我把它刪掉。”
處理完這事,程心專心投入到加班中,一直到晚上十點才離開辦公室。
東澳城的員工宿舍在五一時投入使用,當時還請了本地媒體去採訪造勢,當作優勢福利之一吸引人才。
從辦公室到員工宿舍,全是小區範圍內,沿路有保安巡邏與通宵不滅的路燈,程心一個人再晚回去,也毫無心理負擔。
她睡了一個好覺,第二天七點起來,駕車回鄉下,先回北苑別墅,與阿爸阿媽打聲招呼,一起吃頓午飯,再去關峰的小作坊找郭宰。
出門前,阿媽板着臉問她:“又去找郭宰?”
程心點頭。
阿媽:“你今晚回東澳城還是去他那裡過夜?”
程心早有安排,但嘴上說:“未定,看情況。”
阿媽明顯臉黑,冷着語氣說:“得,你儘管跟他拍拖玩一玩,想結婚是無可能的,我看到時是你急還是我急。”
看報紙的阿爸聽不下去,想勸勸:“阿秀……”
“你收聲!”阿媽立即喝住他。
阿爸鼻孔出氣,不過也真的不插嘴了,低頭繼續看報紙。
程心沒多說什麼,說了句“我走了”,就往車庫去。
聽着外面的引擎聲越來越遠,至完全聽不見了,阿爸才放下報紙,重提剛纔的話題:“你這樣何必?郭宰是郭宰,你非要拉他和他阿爸相提並論,到最後搞得最不開心的,九成九是你女兒。”
阿媽面無表情說:“你不是女人,我無法同你溝通這個問題。”
阿爸:“……”
他嘆了口氣,說:“反正我是這樣想的,程心喜歡就由得她去。如果死活不支持她,甚至打擊她,她分分鐘像小時候那樣離家出走。你自己想想,小時候她能跑了又回來,可現在呢,她有手有腳成年人一個,再跑的話,就未必會回來了。”
阿媽本來在切橙子的動作微頓,可很快,她硬着氣說:“她敢跑,我就敢當少生一個。”
……
知道郭宰與關峰忙到連中午飯都沒好好吃,程心在附近餐廳打包了幾個現炒的菜,又買了三盒西餅,一同送去小作坊。
她到後,關峰宣佈:下午茶時間,各位休息。
小作坊沒有特意間隔出辦公室,角落處放置了一套三手沙發與一張破了角的茶几,就權當是了。
關峰扒開飯盒就吃,郭宰卻連筷子都拿不起來,他的右手又酸又軟,拇指食指與中指都起了水泡。
“怎麼搞的?”程心捧着他的手心痛。
“栽皮栽的。”關峰說,連帶噴了幾顆飯粒出來。
郭宰感慨:“原來栽皮很辛苦的,剪刀本身很重,皮又韌,栽起來特別費力。”
而且還不能栽歪,不然損耗就增多。他昨晚開始幫忙栽皮,不到一天,就手累心累。比起以前用一股蠻力就能完成任務的送煤氣工作,這裁皮算得上是講技術的工種了。
關峰呵了聲:“這種軟皮栽起來算舒服的了,如果是上次訂單的馬鞍皮,厚得跟牆似的,栽起來纔要命。所以你看,負責栽皮的大媽們,有些在這個崗位從事了兩三年,手指就變形了。”
程心心裡一緊,連忙觀察郭宰的手變沒變形。
“這叫職業病。”關峰說。
她問:“那戴勞保手套有用嗎?”
各行職業都有相應的勞保用品,像她上輩子開的五金廠,爲了防止負責拋光程序的工人吸入大量金屬粉塵,以及受傷,工廠給他們都配套了標準的防護口罩,眼罩以及手套。
關峰搖頭,“戴了手套手就死了,哪裡還有靈活感。”
程心心想,那自動化的機器總有吧,但眼前的作坊環境“一窮二白”,她就沒哼那聲了。況且訂單不多,用皮量不算大的情況下,作坊怎麼可能願意花幾萬塊去添置設備。
全靠人手的工序,廉價,勞累,效率低,卻是他們目前唯一的選擇。
程心替郭宰揉手按摩,又打算親自拿勺子一口口喂他。
“停停停!”關峰喝住她,以前所未有的嚴肅態度警告:“你這是在嚴重打擊這裡所有單身男人的工作熱誠!禁止!NO!出去!”
程心與郭宰:“……”
傍晚收工回到康順裡,程心坐在郭宰身邊,拿出新買的藥膏幫他塗手。
郭宰拿另一隻手操作電腦,查看郵件。郵件內容不短,他安靜地看了十來秒,說:“意大利那個客戶,確定再落那張皮椅的訂單,這次他要800張。”
返單的事,客戶與他來來回回溝通了有好一段時間,現在聽到這個確切的數量,程心不太意外,反倒涼着口氣說:“這客戶心口有個勇字,也不怕被人家設計師追究。”
郭宰說:“我開門見山問過他了,他講這設計師是意大利的,而他的訂單全是賣去非洲和南美,不怕。”
程心幫他塗好藥,改爲幫他按摩手腕,手臂,到肩膀。
“啊~~”她手勢不錯,按到酸楚處,郭宰不自覺地縮縮肩膀,低吟了一聲。
程心:“……”
天還沒黑透呢,叫得這麼性感做什麼。
她回過神,說正經事:“不管他賣去哪裡,那是他的膽量和本事。這單你要是接,就記得出貨後撇清關係。”
郭宰:“他砍價呢,我突然不想接了。”
程心失笑,“貪心。”
再夜了些,倆人吃過晚飯,準備早早上牀休息。
程心先沖涼,臨進門時,被郭宰攔住。
“一起洗。”他說。
程心:“不行!”
郭宰舉起右手,“塗滿藥膏,不能溼水。”
程心:“我給你找個膠袋,套住它就好了。”
郭宰:“……”
他頭頂帶着烏雲離開。
“不過,”程心從背後抱住他,低說:“一起洗不可以,我幫你洗倒是可以的。”
……
過了幾天,到週四。
程心在宿舍準備晚餐,接到平叔的電話。
“程心啊,出事了。”
五分鐘後,她換好衣服出門。坐公司專車,行駛半個鍾,抵達市中心某飯店。
服務員將她領至包廂,裡面坐了幾個人。有兩個是東澳城的員工,另外幾個都是政府人員,當中有國土的李副局與建設局的霍泉。
程心進去馬上道歉:“對不住,平總和張總監在路上遇到車禍,來不了了,我也因此遲到,非常抱歉。”
在座的對平總與張總監都頗爲熟悉了,李副局訝然:“今天真是撞邪了,老張出門沒多久也碰花了車,來不了。老平他們不嚴重吧?有無受傷?”
程心:“皮外傷,已經去醫院處理了。”
“那就好。”
程心坐到員工那邊,倆員工見終於有大領導來鎮場,先前懸着的心才放了下來。
這種日常交流的飯局,程心應付起來尚算順利。而且今晚有點特別。
服務員給各位斟酒,斟到程心時,霍泉開聲:“不要喝酒了,酒多無益。”
有人說:“沒酒沒意思啊。”
有人說:“女士免喝!”
於是程心的胃鬆了口氣。
上菜後,見菜式出奇的合胃口,她忍不住多吃了些,加上消膩的普洱茶,這頓飯吃得挺舒服。
而頂替陳副局位置的那位李副局,人雖然似乎不怎麼好色,但愛談論人家的私事是鐵板釘釘的事實。
“小程啊,你交男朋友了嗎?”放下酒杯,他忽然問起。
小程面不改容笑道:“交了。謝謝李副關心。”
“是嗎?什麼樣的人啊?”李副局很感興趣的追問。
小程如實說:“原來是朋友,後來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
“哎呀,那跟小霍小向的情況很像啊。”李副局看看旁邊的霍泉,興致勃勃給程心介紹:“霍處長和他太太,原來就是中學同學,後來結婚成了夫妻,也是妙得很。”
程心配合地看了眼霍泉,他挺着腰,背靠椅背,雙手放在桌上,微笑地迎着她的目光。
“那一定很幸福了。”她朝他笑笑,“恭喜。”
霍泉臉上的笑容大了些,“多謝。”
“可幸福了!這多難得啊,長情又專一,現在這社會,就我們老一輩敢跟他們比。”李副局樂呵呵笑,“他們去年生了個女兒,肥嘟嘟的,可愛得我都想抱孫女了。”
程心又遞去霍泉一眼,再一聲:“恭喜。”
“多謝了。”霍泉再笑道,接着說:“我也恭喜程經理,終於覓得如意郎君。”
程心心裡響起警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