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早晨,透着絲絲的清涼。日頭剛從天際出來,黑石林裡就已經光亮一片。所有石山都閃爍着刺眼的光芒,猶如大地上一顆顆閃亮的黑寶石。
李天賜被閃爍的光芒晃醒,半天沒能睜開眼。他身體感覺特別累,有點虛浮無力。想到昨晚吃的“命苦”,他真覺得自己有點命苦。他現在肚子餓得不行,可是實在提不起興趣去吃那玩意。他看了看兩傷員,喂她們喝了口水,然後看着兩個一動不動的女人,也是深深嘆了口氣。要是自己這麼躺着,好像也挺不錯的。
他拿眼神偷偷瞟了眼包裹裡的乾肉,嚥了咽口水。最後,他還是悻悻地剝了一塊“命苦”塞進嘴裡,生生吞了進去。乾嘔了幾下之後,他發現自己好像適應了很多。心裡暗想:人的潛力真的是無限的。然後,他走出外面,把閻羅易經訣練習了一遍。出了一身汗後,反而覺得人精神舒服了很多。
這時,谷裡漸漸變得熱氣蒸騰起來。李天賜往兩邊的石頭縫隙裡逛了逛,發現穿過去後,還是層層的石山和石柱林,只能又原路返回。最後,烈日當空,他眼睛都已經被這些黑石山反光閃得要流眼淚了,才往裂縫走回去。
回到陰涼的裂縫中,李天賜心裡也覺得拔涼拔涼的。他看了看兩個靜靜躺着的女子,覺得自己當初要是學點醫術就好了,現在就不用這樣,束手無策。搖搖頭把這些無聊的想法踢出腦海,他伸手拿起齊雯的仙劍,轉身又走了出去。
半天之後,他拖了一條一丈多長的肉柱子回來。他拿出自己割肉的小刀,開始清理那些刺。他決定不能坐以待斃,所以當務之急就是準備好食物。這些肉柱子味道雖然不怎麼樣,卻可以補充水和填肚子,一樣東西頂兩樣用。他決定把這些肉柱子的刺去掉,然後截成一段段收集起來。等齊雯的傷勢好轉之後,就開始往外走。如果在這等人來救,還沒等這些肉柱子被吃完,自己估計就已經瘋掉了。
在整理的時候,他還時不時削一塊塞進自己嘴裡。一來肚子實在餓;二來苦一苦反而讓他更有精神來收拾這些玩意,不然一個人靜靜地在這種情況下幹活,真的很煩心。雖然他中間幹吐了幾回,可是慢慢地吐着吐着就習慣了,還感覺苦得別有滋味。害李天賜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喜歡受虐。
整理了大半天,李天賜弄好了大大一捆“命苦”,倒是覺得萬事俱備,就等人醒了。此時也已經時至正午,即便身處裂縫之中,李天賜依然感覺外面陣陣火辣辣的熱。他把掉在地上的刺和外皮掃出裂縫之外,然後拿出乾肉,照常做起了肉湯。說是肉湯,其實不過是乾肉泡水而已,但也饞得李天賜口水橫流。
弄好之後,他小心扶起齊雯,喂她喝了大半木碗的水和肉。今天看來,齊雯的臉色已經好了很多,李天賜喂着她吃東西,看着清麗動人的齊雯師姐,心情都好不少。喂完齊雯,李天賜用衣袖幫她把流到嘴邊和脖子的水擦掉,才扶她小心躺下。
他轉身,剛要湊近去喂紅衣妖女,突然發現妖女睜着一雙大大的鳳眼,盯着他一動不動。他猛的嚇了一跳,差點把手裡的碗都給扔了。他閉眼深深吸口氣,拍了拍胸口,才重新睜開眼看這個妖女。“你醒了,怎麼不說話,嚇我一跳。該餓了吧,來吃點東西吧。”李天賜說完把手裡的碗湊近女子嘴邊。不過妖女把頭側開,沒喝。
李天賜看到如此,把碗收了回去,也不管她,回身坐回自己的地方,整理起包裹來。他心裡暗想:“大爺我能救你就仁至義盡了,還給我耍性子,大爺不伺候。”
“爲什麼要救我?”妖女的聲音冷冷傳來。
李天賜側臉看看她,眉頭一挑說道:“你覺得我不應該救你嗎?”
妖女本來以爲他會冠冕堂皇地說一堆什麼不乘人之危的話,也沒想到他會這麼答。水汪汪的鳳眼看看李天賜,怪怪地問:“不是嗎?我是邪道妖女,你們正道對我們邪道之人向來不都是殺無赦嗎?”
李天賜聳聳肩:“正道?邪道?什麼是正道,什麼就是邪道?那都是你們修行之人的事,跟我一個凡夫俗子有什麼關係?在我眼裡,只有人道。只有壞人好人之分,沒什麼正邪。”
妖女繼續問道:“你不是元劍宗的弟子嗎?”
李天賜回身瞟了她一眼,繼續說道:“你說對了前半部分,我是元劍宗的,卻不是弟子。你見過不會法力的弟子嗎?我不過是個生活在元劍宗的凡人。你們神仙似的人物之間的爭鬥,與我沒什麼干係,你別傷害我身邊的人就好。說實在的,你打傷師姐,我本來是想讓你自生自滅的,但又沒辦法看着你死。所以啊,你傷好了之後就離開,在這之前就先委屈你一下,只能綁着你。”
妖女聽李天賜如此說,倒是怪怪地看了他半天。李天賜自己渾身看了一遍,也沒發現什麼問題,好奇問道:“你這麼看我幹嘛?”
妖女眨眨眼,說道:“你是我見過最怪的正道之人。”
“怪嗎?我只是個凡人,可沒什麼資格算是正道之人。”李天賜擺了擺手,看到手裡的木碗,又遞了過去:“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喝點水,吃點東西?”
妖女看了看他手裡的碗,可愛的鼻子一皺:“這個別人喝過,我不要!我要乾淨的。”
李天賜把碗放下,走到她旁邊,伸手把她扶了起來,讓她靠在石牆上。中間妖女還以爲他要幹嘛,想掙扎不讓他碰。可惜她自己實在傷重,想動都動不了,反而動到了傷處,臉上一陣吃痛的表情。“別怕,只是讓你坐起來舒服點而已。就你現在這樣,還想着反抗?”李天賜拿過碗,遞到妖女嘴邊:“吃吧,我們的水和食物估計只能夠兩三天了。如果你們這兩天好不過來,連水都沒得喝了。”
妖女用奇怪的表情看看他,這次卻是沒有反對,張口把碗裡的水和肉絲都給喝了下去。李天賜看她吃完,拿着碗正要走開,卻被妖女給叫住了:“喂!爲什麼你吃那個綠乎乎很難吃的東西,卻讓我喝水吃肉?我看你都吐了好幾回了。你可以和你的師姐分剩下的水和食物,讓我吃那個啊。或者直接不給我吃的,也是應該的。我又不是和你們一夥的,甚至是敵對的。”
李天賜用另外一隻手不自覺地撓了撓後腦勺,立刻又忍不住吸了口氣,那個包還沒消呢。他傻笑了一下,開口說道:“你剛纔就醒了?其實我也想的,不過最後還是做不出來。覺得自己這麼做了,是很過意不去的。”說完,他對妖女笑了笑,就把碗放好,靠着石牆坐了下來。
兩人一時間陷入了沉默,誰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過了半晌,妖女開口問道:“我的面紗呢?”
李天賜用下巴往她身下示意了一下:“在那呢。都被你的血給糊成一塊了。”
妖女低頭看了看,繼續說道:“你把我放開吧,現在這樣子,我不可能傷你。”
李天賜笑了笑:“這我就不能答應你了。齊師姐現在還重傷未醒,我又不會法術。要是你對她不利,我可擋不住。我倒不怕你傷我,不過我要爲師姐的安全負責。”
妖女這時臉上顯出害羞扭捏的神色,低頭擡眼,扭捏地說道:“可是我要解手啊。”
李天賜看了她一眼,沒理會她的要求:“忍忍吧,不行就就地解決。反正你現在的衣物也乾淨不到哪去。”李天賜十有八九肯定妖女是裝的,他不是心狠之人,不過也不是傻子。面對齊雯的安全問題,他可不敢動什麼惻隱之心。
妖女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個混蛋!流氓!死呆子!”
李天賜乾脆合上眼睛不理她。妖女看到如此,也知道李天賜鐵了心不會放她。撅着嘴側過臉不看李天賜,閉上眼開始休息,來表達她的不滿。
一陣靜默之後,妖女發現李天賜居然睡着了,叫了兩聲都沒搭理她。她自己發了會呆,無聊之餘加上重傷,也犯困睡了過去。
李天賜睡得正香,感覺到有人在拉自己,就醒了過來。發現是齊雯醒了,他先看了一眼對面的妖女,發現妖女閉着眼睛沒動靜,也就不管了。趕緊俯身把齊雯師姐扶了起來靠在牆上:“師姐,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天賜師弟,我口渴。”齊雯本來清脆的聲音此時顯得有些沙啞。
李天賜趕緊倒了半碗水,小心喂齊雯喝下。這時的齊雯也發覺自己的臉紗已經被取走了,臉上浮現一層淡淡的羞澀:“師弟,我的面紗呢?”
李天賜從旁邊把她的面紗拿出來遞給齊雯:“師姐,在這呢。你受傷吐血的時候把它弄髒了,後來又掉在了地上。所以,我就擺在一旁,沒再給你蓋上。”
齊雯點點頭,看了看對面的妖女,問道:“這妖女怎麼樣了?”
李天賜正準備接話,對面就傳來了妖女的聲音:“開口閉口都是妖女,難道你們元劍宗就不知道什麼是禮貌?你的長輩沒有好生教養你嗎?”
齊雯手捂着胸口被紅綾擊中的地方,艱難回聲道:“你是邪道之人,自然就是妖女。”
妖女哼了一聲,譏諷的聲音再次響起:“你纔是妖女,長着一副妖媚子的臉孔,還在勾引小師弟,還好意思說我是妖女?”
齊雯自小在元劍宗山門長大,這是第一次下山歷練。說到耍嘴皮子,自然不是妖女的對手。只見她被妖女氣的就欲起身拿劍,引動內傷,一下子就暈了過去。倒是把李天賜嚇得不淺:“師姐?師姐?你怎麼樣?醒醒~”
妖女得意的聲音傳來:“放心,死不了。她不過是氣急攻心,引動內傷而已。”
李天賜指了指妖女:“你……”可是又不知說什麼好,只能扶齊雯躺下休息。自己閉目養神,不再搭理妖女。
妖女見他不理自己,心裡無厘頭泛起一股酸意。從小到大,自己都衆星捧月般受盡恩寵,哪裡有女子能比得起她三分。這個呆子爲了他的師姐,對自己不管不顧,反倒激起了她的不忿:“哼,你擺張臭臉給我看幹嘛?是你這師姐不禮貌在先,自己說不過人,暈過去,難道還賴在我身上不成?”
李天賜睜眼看看妖女,搖搖頭,嘆口氣,也懶得和她爭吵。其實他心裡怎麼說都是偏向齊雯的,雖說齊雯的話是有點不合禮節,但好像也沒什麼錯;妖女說的好像也在理。不過兩女子鬥氣,跟他何干?他乾脆不管不顧,眼不見爲淨。
妖女見李天賜沒搭理她,自顧自地生着悶氣,嘴巴一嘟:“哼,你記着!如果有一天落我手裡,有你好看。今天的帳一一跟你算!哼哼!”看見李天賜無動於衷,也閉上眼睛調息養傷。
李天賜閉着眼睛,心裡卻在苦笑:“我這招誰惹誰了?”想了想,覺得還是把妖女扛到陰暗的地方去,免得師姐醒來,兩人又對上了。想到這,他睜開眼站起來,走到妖女跟前,提着綁在妖女身上的紅綾就往裂縫裡走去。
妖女顯然沒想到他要做什麼,不禁花容失色,大叫:“呆子,你要幹嘛?快放我下來,你勒痛我了。”
李天賜把她放到拐角的陰暗處,扶她靠着石牆,蹲在她面前說:“爲了不讓你惹師姐生氣,只能委屈你在這呆着。等師姐傷好得差不多了,我就放你走。咱們就各走各路,互不相干了。你好好在這養傷吧。”說完走了回去。
妖女急得大叫:“你個混蛋小子,你敢這麼對我,我不會放過你的!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李天賜不管她,一邊走一邊舉起手,對着身後揮揮手,就走回前面繼續休息去了。妖女叫囂了半天,見沒人理她,也靜了下來。李天賜整天都沒碰過葷腥,吃的又是水糊一樣的東西,也感覺身子有點發虛,越來越容易犯困了。他重新靠着石壁,一下又睡了過去。
在炎熱的黑石林中,隨着李天賜的睡下,又變得寂靜無聲。陣陣的熱氣在裂縫之外滾滾蒸騰而上,整個林子彷彿都扭曲在熱氣之中。
悄然無聲間,石山的影子已經從一邊慢慢轉向另一邊,天邊都已經泛起了傍晚的暗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