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聲,當李天賜從沉睡中悠悠醒轉,天色已經開始濛濛發亮。依然是看不到日光,依然是大樹蓋頂。李天賜環顧一週,三位師兄正在整理包裹和擦拭仙劍。齊雯師姐剛從遠處走來,鬢角的水滴告訴李天賜,她剛從小溪邊洗漱回來。錢靈傑不知道跑哪去了。李天賜爬起身,拍拍粘在身上的落葉,然後跟各位打了個招呼,就起身去溪邊梳洗。
當清涼的溪水撲上臉龐,精神從慵懶中被拉起,李天賜頓時感覺一陣神清氣爽。擡頭看看四周,清晨昏暗的森林雖然沒有鳥語花香,卻有淡淡的迷霧,讓這裡顯得更加神秘。他起身回去時,看到錢靈傑已經回來。魏皓師兄招呼他過去,衆人圍坐到一起。
魏皓開口笑笑道:“一晚下來平平安安,感覺挺不錯的。今天,我們爭取能走出天霧森林。剛纔錢師弟到附近查看過了,沿小溪往下,很快會進入一片長滿蔓藤的樹林,十分不好走。背離小溪而走,也剛好和我們來時的路方向相同,路也更順。所以,我們繼續沿着原來的方向走。大家認爲如何?”所有人都點頭附和。
李天賜收起昨天晾的衣物。因爲衣物靠着火堆擺放,也已經幹了。裝好包裹後,李天賜繼續由魏皓師兄帶着,御劍離開。
清晨的森林瀰漫着淡淡的霧氣,光線也昏暗模糊。衆人藉着仙劍的光芒,慢慢往前摸索而行。行進了半個時辰之後,天未見亮,周圍反而瀰漫着更濃的白色霧氣,景物變得更模糊起來。大家的速度不得不變得更慢。
魏皓揮手讓大家停下,靜靜傾聽了一會,眉頭皺了起來:“這霧氣越來越大了,我們根本分不清方向。四周一點聲息都沒有,靜的有點離奇,大家要多加小心。我們都靠攏些,好照應。”衆人把距離縮小,藉着仙劍的光圈驅散濃濃的霧氣,慢慢靠着感覺往前而行。
再過了半個時辰,衆人開始覺得不對勁了。路上開始多了很多橫七豎八的枝幹,在濃密的霧氣中,一不小心,很容易就會撞上。而且那些長在枝幹上的不同樣式的青葉藤也越來越多,葉子上掛滿的霧水,把衆人的衣物都給溼透了。
錢靈傑飛近李天賜,一邊小心查看四周,一邊向李天賜問道:“天賜,我們怎麼好像又兜回那個湖附近了?”
魏皓聽到,趕緊招呼大家停下來,問道:“天賜師弟,這個地方跟你們昨晚去的那個湖附近是一樣的嗎?難道咱們飛了半天,結果饒了一個彎,回到了原點?”
李天賜搖搖頭:“不對,我們沒有回到那個湖附近。我們昨天去的地方,地上的樹根密密麻麻,跟鋪了一層地毯一樣。這裡的樹根並不多,只有一兩根漏出了地面。但是,空中的這些掛着的藤條和橫生的枝幹倒是很像,我們可能進入了一個很相似的地方。如果猜的不錯,昨晚我們看到的林子應該是覆蓋範圍特別大。所以,即便我們走的方向不一樣,最後還是走進了同一個林子。”
魏皓沉吟一陣,繼續道:“那我們只能先走走,看看情況再說。這裡霧氣太重,完全看不清東西。如果有什麼妖魔邪物,我們會很被動。走吧!”
周圍的環境越來越錯綜複雜,飛行越發危險,衆人只能依靠步行,繼續靠着感覺往前而行。李天賜忽然好像想起了啥,順手把旁邊的一條青葉藤打了個大大的結,接着每隔一段距離就打一個。只有一直走在他旁邊的齊雯注意到他奇怪的舉動,不過也沒有發問。
衆人不知這樣在濃霧中摸索着走了多久,忽然齊雯的聲音響起:“不對,這裡有個結!”衆人返身聚到她身邊。
錢靈傑問道:“齊師姐,你說的結是什麼?”
齊雯看向李天賜:“這得問問天賜師弟,這個是他弄的。”衆人把視線轉到李天賜身上。
李天賜滿臉苦笑:“沒想到,真的讓我猜中了。”
趙竹鋼心急到:“哎呀,猜中了啥,趕緊說。這鬼霧氣鬧得我都心煩死了。我怎麼感覺咱們走來走去都在同一個地方。”
李天賜看看趙竹鋼,點點頭答道:“趙師兄說對了,我們就是一直在同一個地方。”
魏皓師兄皺眉說道:“天賜師弟,你說明白點,什麼意思?”
李天賜拉過齊雯師姐拿着的那條青葉藤,讓大家看看:“這是我之前沿路留下的記號,也就是說,我們又走回到咱們走過的地方。這個林子應該很大,我留了不少記號,走了這麼久才第一次碰到。”
魏皓師兄疑惑道:“天賜師弟,你的意思是,你猜到了我們會走回同樣的路?”
李天賜看看魏皓師兄:“不錯,不知道各位師兄有沒聽過民間的一種傳言,叫鬼擋牆?”
衆人搖搖頭,柳凡師兄道:“難道有陰靈鬼怪在作祟?可是我們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的陰氣和鬼氣。”
李天賜繼續解釋:“民間把夜晚人在曠野中走路,怎麼走都會走回原來的地方,這種現象叫鬼擋牆。如果有陰鬼之物作祟自然也不出奇,不過這陰靈鬼物也不是哪裡都會有的。奇怪的是,在人看不見的情況下,基本都會出現這種現象。一開始沒人能懂,自然就說成是鬼擋牆。可後來有一個高人,他發現了這個情況,同樣,他也知道不是因爲鬼怪作祟。於是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做了個特別的實驗。他把人的眼睛矇住,讓人憑感覺直着走。到最後,幾乎所有人都走回了原點附近。”
齊雯也忍不住好奇出聲問道:“爲什麼呢?”
李天賜繼續道:“那個高人仔細研究了一下,發現每個人的左右腳走出來的步子都是不同的。習慣右腳發力的人,他會繞着左手轉圈,反之亦然。也就是右腳走的步子大了,慢慢那個人的方向就偏了,然後偏着偏着,就拐回了原來的地方。”
“那我們現在就是這個情況咯。有什麼辦法可以破解?”錢靈傑接過話問道。
“我一開始只是試試看,所以沿路隔段距離就會打個結。我們走的路經常會因爲被橫生的枝幹擋住,而導致我們的方向一直被改變。本來覺得沒多大可能會再走回來,沒想到還是出現了這種情況。這已經不能算是簡單的“鬼擋牆”了。只能說明這個林子非常的大,而且地形紆迴,在這個濃霧的環境下,是個天然的迷陣。”李天賜皺眉苦思:“我一下子想不出什麼好的辦法。如果是在平整無阻攔的大道上,出現這種情況還好解決。可是我們的方向曾經被這些枝幹無數次改變,最後才拐回這裡。那就是完全沒有規律可言了。”
柳凡師兄這時開口:“既然昨天你們碰到這個林子的時候沒有霧氣,那是不是說明,到了一定時間這個霧氣就會散開?要不我們原地等等,估計等到一定時間之後,這些霧就散開了。到時看得見,事情就好辦很多。”
衆人都沒有其他辦法,暫時也只能如此。五人把仙劍插在外圍,用仙劍自帶的靈氣逼散霧氣,不然身子一會就得被溼透。六人裡,李天賜是最難受的一個。之前走了大半天,雖然霧氣被師兄的仙劍光芒逼在身外。可是那些青葉藤上的水還是把他全身都溼透了。其他幾人早已用法力把身上的水氣逼幹,就他一人渾身溼黏黏的。不過這時候他並沒有在意身上的感覺,反而陷入了沉思。他老覺得自己漏算了什麼,可一時間怎麼也想不出自己漏的是什麼。
錢靈傑拍拍他肩膀,問道:“天賜,你想什麼呢?”
李天賜側眼看看錢靈傑,搖搖頭:“沒有,就是想不出什麼辦法來。”
錢靈傑拍拍他,安慰道:“放心,一會霧散了就好了。”
“嗯。”天賜點點頭。
過去了一個多時辰,其他幾人都在調息養神。李天賜注意到霧氣依然沒有任何要變淡的樣子,腦子裡靈光一閃,忽然醒悟自己想漏了啥——時間。天霧森林常年被濃濃的瘴氣所蓋,越往裡越濃。而且越往裡,樹木就越高大,枝葉就越繁茂。那麼,當森林裡開始變亮的時候,外面肯定已經是天色大白。從他們醒來開始,到現在,已經過去四五個時辰了。那就是說,日頭最猛的時間肯定已經過去了,而且已經接近天暗的時候。可是,中間這段時間,這個林子裡的霧氣從來沒有變淡過。那就是說,外面要不就是陰天,要不就是這個林子的霧氣根本不受外面影響。
李天賜趕緊叫過其他五人,把自己的疑慮告訴他們。其他幾人一聽,立刻大驚失色。
魏皓師兄皺眉說道:“如果是陰天,所以霧氣沒有消散,那我們等着還有幾分希望。但是,如果事實是後面這個,我們就可能會被困死在這裡。”所有人不由艱難地嚥了咽口水。
魏皓師兄繼續道:“我們不能把希望寄託在僥倖上,必須多探索幾回,說不定運氣好能走出去。我剛纔查看了一下,我們帶的那些乾糧,已經被霧氣溼透了。要知道,我們現在除了前天剩下的野豬肉,已經沒有食物了。而且我們走了這麼久,一個生物都沒碰到過,沒法補充食物。所以,我們必須儘快離開這裡。就算是因爲陰天導致,到時霧氣散了,我們也不算白費功夫,起碼不至於在這浪費時間。”
衆人點點頭,拔起仙劍,開始繼續往前走。
而就在元劍宗六人陷入迷霧絕境之時,森林的另一端,卻是另外一個場景。就在當初他們第一晚歇息的林子裡,到處都是樹木傾倒和被折斷的聲音,還間夾這各種絕望的尖叫聲和臨死前痛苦的喊叫聲。只見一名身穿紅衣的女子和一名身穿玄衣的女子站在幾十名黑衣男子中間。兩女子早已沒有當初的從容和優雅,身上濺滿了鮮血,頭髮都已經微微披散。周圍圍滿了昂首吐信的金母龍蟒,地上到處都是巨蟒跟人的屍體和鮮血。剩下的幾十名男子不斷駕馭各種法寶在抵擋巨蟒的攻擊,不過大部分攻擊最多隻能把這些巨蟒擋開,而無法有效擊殺。只有這兩個女子的幾次出手才擊殺了幾條巨蛇。所有人臉色都是絕望和驚恐。任誰被漫山遍野的粗如水桶、長達幾丈的巨蛇攻擊,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此時,森林更深處傳來一陣憤怒的嘶吼,似乎有個更強大的兇獸在迅速靠近。好幾個男子立刻就被嚇得腳下一軟,一不注意就被巨蛇從人堆裡扯了出去,瞬間被淹沒掉。兩名女子對視一眼,紅衣女子咬牙道:“必須衝出去,不然要被圍死在這裡。而且那個還沒看到的兇獸肯定不是我們能對抗的。”玄衣女子點頭回應。
玄衣女子厲聲下令:“馬上突圍,衝出去,不要跟這些畜生纏鬥。”說完率先出手,往巨聲傳來的垂直方向衝過去。只見她手裡甩出一條黑色的鞭子,迎風而長,瞬間就跟這些巨蛇差不多粗。然後鞭子上烏金色一閃,猛然劈落蛇羣中。劈落之處的巨蟒全部被壓得猛地砸到地上,濺起無數血花。然後巨鞭一掃,把攔路的巨蛇掃得向兩邊飛射而出,瞬間就清出了一條血路,然後玄衣女子快速飛身而出。紅衣女子緊跟其後,黑子男子也立刻跟上。動作較慢的四五個立刻又被圍了起來,片刻之後就已經銷聲匿跡,顯然已經無人可活。
蛇羣朝着他們飛逃的方向猛追而去,一路上樹倒之聲不絕於耳。沒有人敢回頭看,都是沒命地奔逃。巨蛇終究不會飛,而且身形巨大,被沿途的大樹所擋,慢慢就被甩開了。
就在這些人要鬆一口氣的時候,側邊忽然傳來天搖地動般的巨響。還沒等衆人反應過來,一條巨大無比的淡金色尾巴橫空掃過。所有的大樹都猶如豆腐做成一般,被拍得粉碎,阻攔不了分毫。落在後面的十幾個人被一下拍成了血霧。僥倖未被掃中的人也被帶動的狂風掃出十幾丈遠,其中不幸的人撞到沿途的大樹上,身體立刻成了奇怪的弓形。眼看就是粉身碎骨,活不了了。所有人驚恐地大叫,機靈點的趕緊沒命地御空而逃。
飛在前面的兩名女子回身看到如此恐怖的場景,哪裡還敢停留分毫,立刻全力飛逃而去。這時,還能跟在身後的黑衣男子已經只剩下十來人了。
身後巨大的嘶吼聲再次響起,森林裡好像起了一陣颶風。即便這些人已經盡力飛行,也快不過這陣狂風的肆虐,被狂風颳得七零八落。這場景就跟前天李天賜他們遇到的場景一樣——一前一後沒命的追逐。不過,這次這些人距離更近,有幸看到了一截粗達近兩丈的金色尾巴。這些人還沒來得及看到其他部分,就已經嚇破膽般飛逃而去。
一邊是天搖地動,叫喊震天;一天是寂靜無聲,落針能聞;一邊是安靜祥和;一邊是殺戮不息。同樣的森林中,同時上演不一樣的境遇,人生就是如此的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