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程子恆和劉不器都是大喜過望,紛紛攬着他的胳膊,大笑道,“早就等你這句話了,可惜你待小米一直寶貝的很,我們也不好開口勞煩妹子啊。”
三人說笑着進了書院,雖然陸謙心頭還惦記家中之事,但一來已經把事情託付給了李林,二來心裡隱約對馮簡很是信重,三來打鐵還需自身硬,讀書大考,明年若是順利邁入官途,家裡纔不會再隨便被人欺辱。
所以,很快他也就釋然了,每日早起晚睡讀書,待人接物越發平和圓滑。這倒是讓收了他做入室弟子的老院長很是欣賞,暗暗歡喜老友送了他一塊瑰寶…
再說陸老二一路快馬加鞭,餓了馬上吃口乾糧,渴了路邊小河喝口水,仗着皮糙肉厚,年輕力壯,居然兩日一夜沒閤眼就回到了老熊嶺。
老熊嶺山下的院子已經建了大半,水井也都在收尾了。田裡的三十畝土豆秧子都黃透了,小米正同村人一起拎着籃子起土豆。
後院的劉書悶頭琢磨了幾十日,終於把曲轅犁成功做了出來。
土豆秧子用鐮刀一割,套馬掛犁杖下地,顏色黃橙橙,足有小套碗那麼大的土豆就紛紛露出了土面兒。
村民們春日裡可是親手幫忙把小小的土豆栽子按到土裡,如今見得收穫如此豐厚,簡直喜的都要瘋了。
平常年經還好,若是碰上災年,種上半畝高產土豆足夠救全家性命啊。
於是,全村老少都瘋了。上到六十幾歲的老馮也,下到還穿着開襠褲的鼻涕娃子,都是放下了一切,跑來田裡幫忙拾掇土豆。
小米見得如此,照舊是要招待村人吃燉熱飯的。
陸老大特意跑了一趟城裡,買了一頭豬的排骨。原本屠戶都是習慣把骨頭剃的乾乾淨淨,但陸家隔三差五就要這種帶肉的骨頭,也就習慣了。
一扇排骨帶了二指厚的肉膘,那麼放在案板上很是喜人。劉嬸子攆了趴在門口探看的娃子們,然後親自抄起鋥亮的斧頭,把排骨剁成小塊。
案板旁邊的大鐵鍋裡已經燒了大半熱水,這會兒咕嘟嘟冒着熱氣,直接把骨頭扔進去,沒一會兒肉就變了色。
撈出來控去水分,大鐵鍋刷洗乾淨,下油炒糖色,填了排骨,蔥段,薑片,醬油,各色調料放個齊全,末了加了兩壺滾燙的熱水,大火燒開,小火燉煮,待得肉香瀰漫了整個草棚時候,翠蘭幾個也把滿滿兩大盆的土豆塊切好了。
翠蘭性子活潑,笑着幫忙塞了柴禾到竈堂下,問道,“嬸子,小米說這土豆好吃,也不知道怎麼個好吃法?”
“我也沒吃過,不過,小米那丫頭嘴巴叼。你沒看每次他們家裡一做飯,饞嘴小子就要跑去趴大門嗎?我瞧着這土豆肯定差不了!”
“我覺得也是,別說味道如何,只要藥不死人,明年我家死活也要種上半畝。萬一趕上荒年,這東西可救命呢。”
“就是啊,我也要種半畝,一會兒問問小米,這土豆種賣不賣?”
“你們可算了,”劉嬸子笑着瞪向幾個小媳婦,“你們有心眼回去同男人使去,可別又跑來攛掇我這個老太太。小米向來大方,不過一家兩籃子土豆栽子的事,她怎麼可能收銀錢?都等着吧,吃飯時候肯定有消息。”
小媳婦兒們都是紅着臉笑起來,手下越發忙碌的起勁。
果然,田裡衆人忙完了,紛紛聚來草棚前開飯。
活計忙,也沒人講究那麼多。老馮爺和陸老爹,馮簡主僕,連同幾個年歲大些的村人和工匠佔了桌椅,其餘人就端了足有娃子腦袋那麼大的套碗,連湯帶菜盛了滿滿一下,再抓兩個參了苞谷面兒的饅頭,稀里呼嚕那麼一吃,真是多少疲憊勞累都得到了最合適的慰籍。
“這土豆真是好吃,雖然是長在土裡的,居然吃不出半點兒土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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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啊,頂飽!”
村人紛紛誇讚個不停,筷子更是掄得幾乎飛起來。
老馮爺吐出一塊骨頭,笑罵道,“傻小子們,這是肉湯燉出的東西,能不好吃嗎?不過,這土豆確實是好東西。”
小米不等陸老爹開口,趁着給衆人盛菜的功夫就笑着接了口,“今晚大夥兒上山的時候,一家拎一籃子回去,留作栽子,明年這時候,就都有吃不完的土豆了。”
“呀,這怎麼成?家裡不是還要開那個什麼粉坊嗎?”
衆人都有這個心思,但聽得這話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紛紛開口推拒。
“就是啊,這可是好東西,不好隨便送出這麼多。”
“鄉親們就不要客套了,山大一堆呢,怎麼也不差這麼幾籃子。”小米說完又轉向鍾家人和建院子的大小工匠們,“各位師傅也別客套,待得完工回去也拎上一籃子,算是老熊嶺鄉親的一點兒心意。”
“呀,這可真是受之有愧。”鍾家人和大小工匠原本還聽得羨慕,沒想到還有他們一份,都是喜出望外,嘴裡推辭,眼角眉梢都是笑得聚在了一處。末了紛紛同村人道謝,感慨道,“老熊嶺真是靈秀之地,出了陸姑娘這樣的招財童女。”
老熊嶺衆人自然是聽得歡喜,但想起被趕回城裡幾日的杜有才,心頭又添了三分沉重。
馮簡遠遠忘了小米一眼,雖然隔着衆多村人,但小米卻清晰看到他眼底的沉穩和篤定,於是心頭的擔憂立刻就不翼而飛了。
這世上就是有那麼一個人,像最偉岸的山嶽,有他在,就不怕天塌,不懼任何陰謀詭計…
“我回來了!餓死我了,快給我裝飯!”
衆人吃到一半,陸老二就打馬跑了進來,揚起的灰塵差點兒蓋了飯桌兒,但卻沒人抱怨。
這幾日人人都知道他去搬救兵,心急於知道結果,畢竟這可關係到整個老熊嶺的興旺,哪裡還顧及得到飯菜是不是蒙了灰塵。
“呀,老二你可回來了,到底怎麼樣?”
“是啊,那個什麼大人接了狀紙沒有?”
“老三呢,沒一起回來嗎?”
陸老二撥開衆人,抓了桌上的水壺就咕咚咚灌了大半,末了又抓了饅頭狠狠咬了兩口,還想拎兩塊啃的時候,高仁已經翻着白眼護住了菜噴子。
陸老二習慣性的擡手就要搶,卻被陸老爹一筷子瞧在腦門上,“就知道吃,每看大夥兒等你說話嗎?”
“唔,爹,我餓死了,兩日沒吃飯睡覺了。”
陸老二抻着脖子,好不容易把嘴裡的饅頭嚥下去,一臉委屈。
陸小米心疼自家哥哥,趕緊招呼大夥兒,“左右我二哥回來了,說話的功夫多着呢,大家先吃飯吧。吃完了一起說!”
衆人想想也是這個道理,紛紛繼續埋頭吃喝。
小米特意盛了兩碗排骨,一碗給了陸老二,一碗放到了馮簡身前。
馮簡嘴角輕輕翹了起來,就連高仁偷偷搶了兩塊都沒有收到他的眼刀。
很快,衆人吃喝完了,陸老二也是撐得直打嗝,這才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末了生怕衆人忘了他的功勞,趕緊補充道,“我把花生都給那個李大人的書童吃了,他答應替我多催李大人查案呢。”
小米聽得哭笑不得,生怕老爹又訓他,趕緊攆人道,“二哥,你先回家洗漱睡一覺吧。”末了推着他走出人羣,低聲囑咐道,“這個李大人不知道具體如何行事呢,如今還不好說。你看好小娥,不要讓她擅自出門。她家的事同咱家不一樣,一個不好容易害了所有人。”
“我知道,你放心。”
陸老二拍了胸脯,拔腿就往山上去了,那速度也不比方纔騎馬慢多少。
小米這纔想起忘了問問馬匹是哪裡來的,但這等小事如今也不重要了。
村人聽說大清官要來查案,山頭的事馬上就可以解決,都是歡喜之極。
於是,下午時候幹起活兒來也就越發有力氣。
土豆被太陽曬久了很是容易泛青,吃起來辣口。小米忙着帶人把土豆送進前幾日挖好的土窖裡。左右家裡如今也不缺條石,窖口到窖裡砌了石級,上下極容易。
馮簡換了粗布的衣褲,同村人一般扛了麻袋進出。小米有心想要攔着他,又不好開口,只能瞪着大眼睛追着他看個不停。
小刀混在人羣中,神色越來也暗淡,最後扔了麻蛋跑去田裡割土豆秧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把土豆秧子當了情敵…
不說老熊嶺衆人如何忙碌收土豆,接着種蕎麥,只說李林主僕到了北安城,甚至不必特意打聽,只扔給茶館小夥計一把銅錢,就把北安城的趣事聽了個完全。
當然,師爺外甥強搶山地不成,最後惹了山上的兇獸被咬得半死的事,也被小夥計繪聲繪色說了個清楚。
末了,小夥計又忍不住感慨,“老熊嶺的人雖說野蠻一些,但這麼多年也沒聽說他們欺負人。如今好不容易出了個陸家,眼見日子都好過了,居然又碰到了這麼個假衙內,一開口就是萬兩白銀啊,還要人家陸家姑娘做小妾,簡直…哎,老熊嶺怕是要被欺負死了。”
李林笑而不語,老熊嶺若是果真如同小夥計說的那般軟弱好欺,自己懷裡又怎麼會揣了狀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