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信站在街尾巴的馬車旁,焦躁的來回轉着圈子,遠遠見的陸謙三人鑽出人羣,他立刻就迎了上去。
“趕緊上車,我有話說。”
陸謙皺了眉頭第一個跳了上去,劉不器等人隨後。
不大的馬車,突然塞了四個人,很是有些擁擠,但這會兒也沒人在意了。
陸謙穩了穩心神,壓低聲音問道,“到底什麼事?可是家裡出事了?”
陳信也實在不知道怎麼說,索性胡亂一股腦都倒出來。
“小米是拜火教聖女,如今高熱不退,只有三日性命。”
“什麼?”
陸謙瞪了眼睛,劉不器和程子恆卻是直接驚得叫出了聲。
陳信這會兒說出口,也順溜多了,又扔出幾枚炸彈。
“小米在太子光明殿養病,昏迷不醒,拜火教神使要把小米帶回逍遙島神山,同拜火教教主成親,拜火教教主是小米的親舅舅!”
不同於方纔的驚訝,這會兒陸謙三人已經是連呼吸都停止了。
腦子裡轟隆隆,被雷聲震的是空白一片。
聖女,昏迷不醒,成親,舅舅?
“到底怎麼回事?小米怎麼能同舅舅成親,這不是…亂那個嗎!”
劉不器第一個暴怒了,“小米那個脾氣,怎麼可能應下?”
程子恆也是罵道,“小米是不是因爲這個氣病了?誰聽說這樣荒唐事,也要氣病啊!我就說這個什麼拜火教滿大元亂竄,不是什麼好東西,沒想到居然是衝着小米來的!”
陳信聽兩人這麼說,心頭倒是鬆了一口氣。一般人聽得這些話,第一想法肯定是猜測小米同太子的關係。畢竟他們寒窗苦讀多年,本就是爲了做官,名利雙收。如今小米同太子有些瓜葛,他們搭上關係,總能比別人更多三分機會。
但倆人從頭到尾都是關心小米生病,不能嫁給變態舅舅,太子倆字卻是根本沒提。
而陸謙這會兒根本神魂已經不在馬車裡了,拜火教聖女?
他恍然想起當初母親過世的時候,就是燒了三日三夜,父親要尋大夫,母親卻攔着不准許,趁着神智還清明的時候,她拉着他們兄弟三個的手,一定要他們保護好妹妹。其餘時候,就是抱了妹妹哀哀哭泣。
那時候,他還不懂,只當母親放不下年紀小的妹妹,如今看來。母親怕是早就知道,她的身份,會給小米留下這等荒唐事。而他們兄弟,若不是擅長經營,如今家裡吃飯穿衣都成問題,更別提供給他讀書科考,大哥成親,二哥學藝…
身爲人子,他不能怪罪母親扔下如此爛攤子就過世。
但卻這一刻,五臟六腑卻都在叫囂着,憤怒之極!
即便要爲了母親的舊事背上禍患,爲什麼不是他們三兄弟。他們願意被火燒死,願意病痛纏身,願意貧窮苦難。
可是爲什麼這樣的事,就落在了小米身上。
他那活潑可愛的妹妹,喜愛下廚房的妹妹,見到金銀就眼睛放光的妹妹,善良的如同仙女一般的妹妹…
這樣的時刻,他剛剛科考,功名還沒到手,父親大哥在家,二哥空有武力。
在小米要用單薄的肩膀撐起家計之後,他們依舊要在她如此遭受苦難的時候,束手無策嗎?
不,任何人想要傷害小米,都要踩過他的屍體,踩過陸家所有人的屍體!
陳信眼見陸謙的雙眼瞬間紅透,額頭的青筋暴起,生怕他急出個好歹,於是趕緊勸道,“老三,你也別太擔心。小米在宮裡有太子照顧,有太醫診治呢。那個神使要人,也不敢從太子手裡強搶。另外,鐵夫人也進宮去守着小米了!”
不想陸謙卻是沒應聲,反倒問起來,“當日,誰同小米一起從老熊嶺出來的?青花青玉?還是韓姨母?”
“啊,”陳信有些愣神,但還是應道,“是韓姨母和紅梅。”
說罷,他以爲陸謙要怪罪跟隨的人,一想起紅梅是自己親妹子的丫鬟,就不着痕跡幫襯了一句,“鐵夫人原本是要回西南的,結果朝裡有旨意,就直接來了京都。早知道會遇到這麼事情,家裡怕是也能尋兩個穩妥的嬤嬤跟着小米。”
陸謙搖頭,也沒心思多解釋,直接道,“勞煩陳大哥送我到鎮南侯府,我要見見韓姨母。”
“好。”
陳信趕緊吩咐車伕動身,末了望向劉不器和程子恆,有些遲疑。
兩人不等他問出口,立刻應道,“陳大哥不必擔心我們,小米也是我們妹妹,絕沒有看着她出事,都不幫襯的道理。我們一起去,萬一能幫上忙呢,就是幫不上,總多一份力量。”
陳信不再說話,馬車骨碌碌壓在青石板路上,急匆匆到了侯府門口。
果然侯爺和鐵夫人都還沒從宮裡回來,但侯府門房早得了吩咐,把陸謙衆人迎了進去。
李五爺等人聽了消息,也是趕到一起。翠蘭不等開口就哭上了,“老三啊,小米出事了,可怎麼辦?”
陸謙聽得鼻子泛酸,極力穩着應道,“嫂子別擔心,總有辦法的。”
李五爺也是擺手,拉了陸謙坐下,問道,“你可都聽說了?”
“陳大哥說了,但還有一些細節要問幾句。”陸謙望向衆人,不見韓姨母就道,“韓姨母呢?”
“病了,”翠蘭抹着眼淚,應道,“原本韓姨母跟着小米進宮去了,但小米那裡…有些兇險,她一心急就病倒了。如今只有紅梅在宮裡,不過鐵夫人今早也去了。”
“三少爺…”
翠蘭的話音剛落地,韓姨母已經扶着門走了進來。她只胡亂穿了一件外衫,平日打理的很是整齊的鬢髮,這會兒也亂着,臉色白的有些怕人,嘴脣乾裂,當真是憔悴之極。
“姨母怎麼起來了,昨晚還發熱呢?”
翠蘭上前扶了她,不想她卻推開翠蘭,直接跪倒在陸謙身前,“三少爺,是奴婢沒有照顧好小姐。嗚嗚,小姐出事了!”
陸謙如今即便心裡恨不得毀滅這個世界,也不能同韓姨母計較,論起對小米的關心照料,他們一家子父兄也不抵韓姨母一個。更何況如今小米,不管是身份,還是熱症,都不是韓姨母一個婦人能攔阻的。
“姨母,快起來,我有話要問你。你只管說明白,其餘以後再說。”
陸謙親手扶了韓姨母,衆人落座。
眼見屋裡衆人都是親近之人,他也就沒有再隱藏,直接問道,“姨母,小米是什麼見到太子的?總共見了幾次?發生了什麼事?”
衆人聽得一愣,卻是盡皆沉默了。
這場禍事發生的又快又急,對於“太子”倆字,人人都有疑問,卻都沒有問出口,不想如今陸謙先提起。
韓姨母遲疑了一瞬,就從頭到尾講了起來。
“姑娘跟着鐵夫人到了京都,先前讓高仁去送信,但一直沒有消息,後來賞花宴…”
一樁樁一件件,原本讓衆人糊塗之極的事,這一會兒通過韓姨母的講述,好似畫面一般在眼前鋪開。
聽得小米在賞花宴上捏碎了鐲子,做了那麼一首訣別詩,回來之後第一次發熱,之後太子暗夜趕來探望。
衆人的頭又低了三分,最該歡喜的陳信也是暗暗嘆氣。李五爺等人更是猜到小莊的生意如此興隆,沒有受到一點兒覬覦欺辱是因爲什麼。
再聽得小米突然發病,太子帶着太醫趕到,素手無策之時直接把小米抱進了皇宮,請求皇上賜御用供奉,甚至求婚。
衆人更是嘆氣,若是小米身世不這般詭異,熱症不這般兇險,能的未來的帝王如此愛重,這簡直是全天下的女子都盼望之事…
可是,如今,小米即將性命不保,一切就都如同鏡花水月,除了讓人嘆氣,再沒有一點兒用處。
陸謙沉默良久,這才起身囑咐道,“你們先等在這裡,我這就進宮求見。”
“不成啊,老三,那皇宮可不是好進的。還是等侯爺回來,求侯爺幫忙吧。”
李五爺開口攔阻,陳信也道,“是啊,鐵夫人在宮裡,小米若是有事,她定然會讓人回來送信。”
“不,我是去接了小米出來。小米是陸家的姑娘,萬沒有留在宮裡的道理。即便他要求娶,也該按照禮節來。如今讓整個京都都在議論小米的貞潔…更何況,拜火教同大元有些舊事牽扯,我怕拜火教開出什麼條件,小米就…就會被當做籌碼送出去。”
陸謙狠狠吸了一口氣,拳頭緊握,“小米若是醒着,怕是也不願意留在宮裡。退一萬步說,就是小米熱症無法可解,就是死,也要死在我們陸家的地方。”
“老三說的對,”李五爺也是拍了桌子,“那人先前既然能同意納妃,就是沒把小米看太重。如今皇帝也被氣病了,萬一他顧着江山,小米怕是要再被他傷到。翠蘭回去拾掇小莊,老三接了小米直接出城。”
“好,我這就回去。”
翠蘭趕緊站了起來,韓姨母許是有了主心骨,也不覺得如何病重,死活扯着翠蘭一起回去了。
李五爺惦記陸謙如何進宮,他卻苦笑道,“當初那人留了一面金牌給小米,這次進京趕考,小米怕我遇事吃虧,把牌子給了我。”
劉不器和程子恆起身,“你要回咱們院子,走,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