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仁這小子,沒了她約束,肯定是要無法無天,留家裡就是禍害,不必說,一定要帶走。
陸老二雖然也想跟着去,但是一來他要請師傅下山,二來,小米也不放心家裡,有他在,總是心裡有些依靠。
韓姨母行事穩重,又跟着前任主子住過京都,自然是最好的人選,但她不是家裡籤死契的奴僕,又同陳夫人是手帕交,還要問問她的意願,不好勉強。
青花青玉兩個年紀太小了,平日做些雜活兒還成,但若是遇事,肯定不知如何應對。而家裡就算有江大娘幫忙料理一日三餐,但洗洗涮涮,也需要她們兩個幫忙。
這般算來算去,小米很是有些爲難。最後還是陳月仙晚上過來對賬的時候,主動開了口,“小妹,你出門只帶了韓姨母,我總覺得怕是不成。你若是不嫌棄,不如讓我身邊的紅梅跟着去吧。”
“哎呀,嫂子,紅梅自然是好的,懂事又穩妥,但你這身子越來越重,我不能留家裡照料就算了,不好再搶你得力的丫鬟啊。”
當初路老大夫妻倆去了南邊開作坊,留下紅梅在家守院子,她的行事很有分寸,小米看在眼裡,當然喜歡,但又擔心奪了嫂子的人手,讓嫂子少人照料。
陳月仙也是考慮良久,才這般提議,畢竟她是做嫂子的,碰上心眼小的人,興許要以爲她有意派人監視小姑行事呢。
但聽得小米這般說,她就放了心,笑道,“你出門在外,就是身邊一百個人,家裡都怕你受了委屈啊。你不必惦記我,只管帶了紅梅去。我這裡,你不用惦記。”
小米想了想,就笑道,“那好,我就不客氣了。不過,嫂子,過些日子,你趕緊接了我大娘來山下住着。不用怕外人閒言碎語,你歡喜最重要。”
陳月仙聽得心暖,趕緊應道,“你就放心吧,我爹說開春就建院子了,以後他們老兩口常住,相處的日子長着呢。”
“那就好。”
姑嫂兩個對好家裡的日用賬目和存銀,小米只取了五千兩銀票,一百兩碎銀子,其餘都推到了陳月仙跟前。
陳月仙卻是急了,“小妹,窮家富路,怎麼就帶這麼一點兒銀子?不成,都帶上,都帶上!”
小米聽得好笑,堅持把裝了賬冊和銀票的匣子塞過去,“大嫂,你這話讓乾孃聽到,怕是要惱呢。我是跟着乾孃和義兄出門,就是一文錢不帶,也餓不到冷不到啊。再說了,讓我做女紅不成,論起賺銀子,我可是好手,說不定路上順手撈一把,都比這些銀子多。到時候,我讓人把銀錢捎帶回來,你不用惦記我,照管好家裡就行。”
若是旁人,陳月仙怕是要笑出來,但小姑這般說,她可是半點兒不懷疑。成親之初,她和陸老大夫妻夜話,沒少說起陸家在白氏過世之後的窘迫,但是小米管家不過一年間,就成了如今這般衣食不愁,家藏萬貫的模樣。
別人家的媳婦兒爲小姑巧奪她的嫁妝而苦惱,輪到她這裡,倒是爲了小姑太能幹而壓力山大,說起來倒也好笑。
“好,那嫂子不同你爭了。”
姑嫂兩個又說了一會兒閒話兒,紅梅就同韓姨母一起進來了,後邊跟着紅眼圈的青花青玉。
不等小米開口,韓姨母就主動上前跪倒在地,“姑娘,我自從到了陸家已經幾月,承蒙姑娘和陸家上下厚待,不曾受過半點兒輕視。若是姑娘不嫌棄我愚笨又命苦,就請姑娘賞我一張契書,我願意終老陸家,一輩子伺候姑娘。”
“快起來,姨母。”小米跳下地,趕緊把韓姨母扶了起來,“有話好好說就成,行大禮做什麼!”
陳月仙也是勸道,“姨母也不是不知道小妹的脾氣,最是不喜歡大夥兒跪來跪去。別說您,就是青花青玉兩個,她也沒當過奴婢對待啊。”
韓姨母卻是堅持道,“我知道姑娘心腸最好,但若是姑娘不賞契書下來,我以後也不能理直氣壯在姑娘身邊伺候。”
小米同陳月仙對視一眼,陳月仙點點頭,小米想了想就道,“姨母,這次我出門,想要你跟在身邊幫忙。你簽了契約也好,以後若是有閤眼緣的孩子,你看着收一個,不必寫契約,留着這孩子繼承你夫家的香火,奉養你終老。當然,若是你不想收,也沒有關係。你活着一日,就一日是陸家人,不會缺了你半點兒衣食。”
“姑娘!”
小米這般說,本意是怕韓姨母擔心老來無所依,沒想到卻是觸動了韓姨母心底最深的痛楚。她同丈夫也算恩愛,結果實在命苦,丈夫孩子都沒了,只剩了孤身一人,流落在外。如今小米這般承諾,她收養一個孩子,就是續了夫家的香火,百年之後到了九泉,見了丈夫和列祖列宗,也是大功一件。
“姑娘大恩大德,我必做牛做馬回報。”
“哎呀,那怎麼成,牛馬可不會縫衣衫,做飯菜!你還是做韓姨母吧,我可不要牛馬!”
小米受不了這般傷感,趕緊打趣,惹得衆人都是笑起來。
倒是青花青玉鬧着,“姑娘,帶我們一起出門吧,我們一定聽話!”
“不行,你們要留家裡。替我看着屋子不說,江大娘只管一日三餐,你們還要洗衣收拾院子呢。多聽大少奶奶的話,等我回來給你們帶好東西。”
小米敲敲兩個小丫頭的腦門,韓姨母也是幫腔道,“別以爲姑娘走了,你們就輕鬆了。先跟我下去,有功課佈置給你們,等我回來檢查,若是完不成,就是姑娘求情,我都要重重懲罰你們。”
青花青玉聞言立刻就偃旗息鼓了,委委屈屈低了頭隨着韓姨母往外走。小米到底捨不得,囑咐道,“好好看家,回來時候獎勵你們一對兒銀鐲子。”
“真的?”兩個小丫頭正是愛美的時候,最是羨慕碧荷有對兒絞絲銀鐲子,聽得主子有賞,立刻就把失望扔腦後去了。恨不得,主子前腳出門,後腳就回來纔好…
說來話長,其實三日不過一晃而過。
小米忙的是腳下生風,終於把所有事情都安排下去,也拾掇了厚厚一份行李。
待得劉叔帶了幾個幫手,加班加點把兩輛馬車改出來,已經是臨行前一晚了。
小米爬上爬下,把行李安置好,陸家大院的送別酒宴也開席了。
村裡老老少少,一個沒落下,都趕了過來。鐵夫人在陸家住了兩月,深居簡出,村人見的不多,鐵無雙更是來了沒幾日,侯爺的爵位,又是帶了八百精兵。
按理說這娘倆的身份,都該讓村人拘謹又忌憚。但還有句話叫無欲則剛,老熊嶺衆人一來不指望求這母子辦什麼事,二來鐵夫人又是他們拼命從大雪下扒出來的。於是,該灌酒灌酒,該說笑說笑,誰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之處。
特別是酒喝多了,越發放得開了。婦人們拉了鐵無雙就誇起來了,“這後生長大是真俊啊!怕是不好找媳婦兒啊!比你長得美的姑娘,太少了。”
“就是啊,而且長得太招女人了,桃花纏身啊,嫁他的閨女要總吃醋了。”
男人們則沒想那麼多,直接拎着酒罈子就扯了鐵無雙開灌,末了大着舌頭囑咐,“鐵家小子,你可保護好我們小米啊,讓她受了外人欺負,你就別再上門!”
“對啊,我們只有一張破弓,都沒讓她受過欺負,你手下那麼多兵呢,連我們都不如,你這侯爺就讓我們做算了。”
鐵無雙也是醉的厲害,臉色紅透,丹鳳眼勾起掃向小蜜蜂一般穿梭在酒席間的小米,眼見她從這個婦人手裡接過一個荷包,那個婦人手裡扯過一條帕子,笑的明媚又歡喜的樣子,於是也忍不住翹了脣角。
“各位放心,她是我鐵無雙的妹妹。這大元敢欺負她頭上的人,沒有幾個!”
“好,夠爺們,再幹一罈!”
酒罈子舉起,清亮的酒水順着嘴角淌下來,即便初春的夜依舊寒涼,卻澆不滅衆人火熱的心…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待得夜半更深,衆人到底散去了。
不過兩個時辰,天色剛剛矇矇亮的時候,老熊嶺下的山口,八百騎兵已經整裝預備出發。
小米扶了鐵夫人上了馬車,待得轉身望着老爹和兄長,嫂嫂,還是紅了眼圈兒。
“爹,你平日要好好吃飯睡覺,不要鑽進書堆就忘了時辰。”
“好,小米…”陸老爹許是一夜沒睡,眼睛裡紅血色遍佈,他擡手小心翼翼摸了摸閨女的頭髮,千言萬語都堵在了嘴邊,“無論什麼時候,你都要記得別害怕,爹一定會找到辦法救你。你不是一直鬧着要出去玩耍嗎,等你玩耍夠了回來,就都好起來了,一定好起來了!”
小米這幾日忙的厲害,也沒有深想,如今聽得老爹好似話裡有話,就忍不住問道,“爹,你怎麼突然准許我出門了,是不是…有什麼事啊?”
“沒有,沒有,你只管去玩,有事就給家裡寫信。”
陸老爹抹了一把眼睛,略帶慌亂的扭頭就往門裡走,留下衆人面面相覷,別說小米,就是路老大這樣憨厚木訥的,都看出陸老爹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