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高仁那個暴脾氣跑去後院的時候,小米已經好多了,見他進來就懶懶問道,“你怎麼跑來了,飯菜不好吃?堅持一下,過幾日我能出門了…”
“別跟我裝什麼歡喜!惱了,你就說!誰欺負你了,我替你教訓他!”
小米愣了一下,轉而嘆氣,“你都知道了啊,沒事,就是跟我爹吵了幾句,我想…想去京都看看,我爹不讓。”
“這有什麼,我帶你去!”
高仁跳上前,扯了小米就要走,小米趕緊攔了他,哭笑不得道,“好了,你可別鬧了。我要出門,怎麼也要經過我爹同意啊,怎麼能就這麼走了?”
“真是麻煩,那老頭兒不是不同意嗎?”
高仁不耐煩的搖晃着腦袋,被小米嗔怪拍了一記,“說誰是老頭兒呢,那是我爹!”
高仁撇撇嘴,愈發不耐煩了,“那你就真在屋子裡關幾天?”
“嗯,”小米頓了一下,心頭也是悶得厲害。但是一走了之,她做不出,當真悶着,她也是委屈,於是就道,“山上有個溫泉,你可去過?”
“當然,前日我和陸老二還去湖邊烤兔子了。”
“那也帶我去玩半日吧。”
“成,這就走。”
小米寫了張字條,穿了那件狐皮披風,剛一出門,就被高仁背在身上,幾個縱越翻出了院子…
於是,尋到小米房間的衆人,虛驚了一場。
陳月仙見陸老大臉色不好,趕緊勸慰,“高仁本事了得,帶小米去散散心也好,山上那口熱泉,我倒也聽說過,據說湖邊很暖呢。你別擔心,爹那裡還得交代兩句。”
不等陸老大說話,陸老二卻是跳了起來,“啊,大哥,你去跟爹交代啊,我去山上尋小米,到時候同她們一起回來。”
說罷,他生怕被大哥留下來聽老爹訓誡,也是一溜煙跑的沒了影子。
衆人看的是哭笑不得,倒是鐵夫人來到陸家時日短,不知道高仁的光輝事蹟,待得陸老大回了前院,韓姨母就簡單說了幾句,倒是惹得鐵夫人主僕驚奇。畢竟小小的孩子,不過七八歲的年級,怎麼就如此本事了得?難道從孃胎裡就開始練武不成?
不說陸老大夫妻到前院,怎麼同陸老爹求情,只說小米被高仁揹着跑去了山裡。
雖然已經冬末,臨近春日,但山林裡的積雪依舊很厚,銀裝素裹的世界,有種別樣冷清的美。
去溫泉山谷的路,高仁是走熟的,幾乎不用猶豫的在樹林穿行。
小米伏在高仁背上,偶爾被樹枝上落下的積雪驚了一跳,就嚷道,“高仁,慢點跑,好冷!”
高仁卻越發壞心的撞向路旁的樹枝,惹得小米一手捂了帽子,笑罵道,“惹我惱了,一會兒不給你烤兔子吃。”
“兔子,我都吃膩了,等我去抓飛龍!”
兩人笑鬧着,沒有一會兒就到了溫泉山谷。許是有山坡擋了北風,又有溫泉逸散出來的熱力加持,小小的山谷倒是同春日一般溫暖。
雖然還要穿着大襖和披風,但比之外邊寒風怒吼,還是要好過許多。
高仁把小米安頓在大石一側,避風又溫暖的所在,然後就跑去抓飛龍了。
飛龍是種特別靈敏又迅捷的飛鳥,即便以他的本事也要耗時很久。
小米無趣,就扯了小石頭往溫熱的潭水裡扔。
想起上一次來到這裡,還是同馮簡一起。
她被水蛇驚得丟了魂,還是他及時趕到救了他。
平日都是穩如泰山的樣子,好似天下萬事都難不倒,那次卻難得見了他臉紅慌亂的模樣。
情之一字,她本來不知道什麼滋味,可是剛剛知道了滋味,動了心神,就是漫長的分離。
再深厚的感情,再堅韌的情絲,也就經不住歲月殘酷的考驗。
“不成,我還是要去一趟。”
小米狠狠扔了手裡的石子,潭水叮咚,濺起高高的水花。
“不管是什麼結局,我一定要說個清楚明白。”
“說什麼?”
高仁拎了三隻血淋淋的鳥從山林裡跑了回來,遠遠聽得小米說話,就隨口問了一句。
小米趕緊岔開話頭兒,“沒什麼啊,這就是那個飛龍?好吃嗎?打算怎麼吃?”
好在,高仁是個標準吃貨,果然就笑嘻嘻道,“飛龍最好是煮湯,但這裡也沒什麼竈具啊。”
“既然是鳥,那同野雞也沒什麼分別,不如就做叫花雞算了。”
小米解開狐皮披風,小心疊好放在石頭上,然後挽了袖子,指揮了高仁去挖泥巴,生火。
高仁爲了吃,脾氣是相當的好,忙的不亦樂乎。
不過,眼見小米把三隻飛龍開了膛,洗淨之後只在肚子裡塞了些調料,就那麼在羽毛上摸上泥巴,最後團成個泥巴團。他還是跳腳嚷了起來,“你知道這飛龍抓起來多難嗎,居然這麼糟蹋,都是泥巴,一會兒怎麼吃?”
小米調皮得衝着他吐舌頭,“放心,保管好吃。你不敢吃,那就我自己吃了。”
高仁翻了白眼,“老子連活人都吃過,還怕吃泥巴啊!趕緊烤,我要吃兩隻!”
小米笑的不成,把三隻泥球都扔進火堆裡燒起來。
高仁不斷添着細木枝,火堆越來越旺,烤的小米臉色通紅。
高仁瞧着心情大好,看慣了小米活蹦亂跳的模樣,還真是不喜歡她蔫頭耷腦。
“你要是惱了你爹,不如就跟我直接去京都算了。”
小米瞪了他一眼,嗔怪道,“那是我爹,我惱誰也不能惱他啊。再說了…”
小米嘆氣,又道,“你不知道,有爹管教多幸福。真正沒人管你的時候,才最可憐。”
高仁翻了個白眼,心裡卻是堵的厲害,冷哼道,“老子自小就沒人管,不還是好好的。”
小米擡手敲了他一記,笑罵道,“跟你說,不要總說自己是老子,小小年紀…”
“我不小了!”
高仁不知因爲什麼,特別惱怒,突然跳了起來,還要再說什麼的時候,陸老二卻是滿頭大汗的跑了過來。
“就知道你們在這裡,哈哈,做什麼好吃的了,分我一份!”
小米趕緊起身拉了自家二哥,問道,“你怎麼來了,二哥?爹可知道我跑出來了,生氣了?”
陸老二直接脫了大襖,許是跑的太快了,身上出了汗,被冷空氣一激,隱約變成了淺淡的熱氣。
“沒有,放心,大哥大嫂去給你求情了。你就玩夠了,再回去。咱爹就是惱了,也不能再罰你,大不了去請老馮爺,咱爹可不敢不聽老馮爺的。”
說罷,他又撥弄火堆裡的泥團,問道,“這是什麼,地蛋?”
高仁最是護食,跳起來就搶了他手裡的樹枝,“這是我的!要吃,你自己去獵!”
“咦,什麼好東西啊,不是地蛋?”
陸老二厚着臉皮,一定要分一份兒,兩人免不得就鬧了起來。一個跑一個追,圍着火堆吵吵嚷嚷,惹的小米哭笑不得,攔也攔不住,就專心烤“叫花飛龍”了。
到得飛龍熟了,到底是一人一隻了事。
高仁邊啃邊瞪着陸老二,陸老二好無所覺,一邊嚷着好吃,一邊還抱怨,“怎麼不多獵兩隻回來?”
高仁惱得一隻骨頭就扔了過去…
三人吃飽喝足,又在湖邊玩了一會兒,就下山去了。
冬末的白日還不是很長,倒得村裡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不知是陸老大夫妻求情起了作用,還是陸老爹鑽進書堆,根本不知道閨女越獄的事,總之,院子裡除了竈間裡煎炒烹炸,其餘都是靜悄悄的。
小米偷偷跑去竈間同韓姨母擺擺手,末了就躡手躡腳回去後院,繼續禁足反省了。
待得青花青玉笑嘻嘻送了晚飯到屋裡,鐵夫人也跟了進來。
小米生怕捱罵,趕緊上前抱了鐵夫人的胳膊,“乾孃,是我不懂事,讓你擔心了吧?”
“你知道還隨便跑出去!”鐵夫人依舊冷着臉,可惜小米最是知道她面冷心軟的脾氣,抱了她撒嬌不停,“乾孃,我知道錯了,就是山上走走,這不是早早就回來了嗎?”
果然,鐵夫人只點了點她的額頭就算了。
娘倆兒坐在一起吃了晚飯,小米躺在鐵夫人膝頭,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難道要說,娘啊,我想去見我心儀的男子,他說讓我等他回來,但是一等就是半年,我想問問他是不是不愛我了…
這般怨婦的模樣,不說她也是個硬朗脾氣,就是再軟弱一萬倍也做不出來啊。
但是不說,她心裡又悶得慌…
鐵夫人卻不知道在想什麼,也是出了神,手裡有一下每一下梳理着小米的頭髮…
這娘倆各自心思的時候,北安州外的三裡鎮卻是來了十幾個彪形大漢,風塵僕僕的模樣,一見就是遠路而來。
冬日天色黑的早,爲了節省燈油,借鑑的人家幾乎吃了飯就都睡下了。
三裡鎮裡外都是靜悄悄,趕巧的是,鎮上唯一一家小客棧的老闆回鄉探親,也是關了門。
十幾個大漢沒有落腳之地,就順着大路往裡走,正好吳家院子還亮了燈。
吳家兒媳紅雲,已經是八個月的肚子,這些時日恨不得肚子變成一個無底洞,吃下一頭牛都不覺得飽。吳家沒有什麼底子,日子過得緊巴巴。先前還有閨女貼補,如今連過年都沒有一塊肉一盒點心送來,日子也就越發過得艱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