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塞瓷瓶的套隔,還有幾個插短匕首的位置,設計很是精巧。
小米把瓷瓶一個個拿起來給初一看過,教了他分辨方法,然後又插進腰帶,最後又幫着他把腰帶紮好。
初一來了陸家這一年,吃喝穿戴從來都同陸家兄弟一般,半點兒不曾虧待,如今已經脫去了孩童的模樣,變成了英武的少年。
他的個頭比小米還高,肩膀也寬厚了,今日穿了羽絨的馬甲和棉褲,外邊罩了寬鬆的練功服,這般紮了牛皮腰帶,越發顯得威風。
小米想象着他騎在馬上,縱橫草原的模樣,不知何等的意氣風發,忍不住也是滿意的點頭。
“給你準備的這些小東西,是讓你隨時取用的。剩下大半都放箱子裡,瓶子上的標誌一樣,填補也方便。我能爲你做的,只有這些了,你…回去之後,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小米到底捨不得,重重抱了初一一把,拍了他的後背,“你記得,不論什麼時候,老熊嶺都是你的家,我是你姐姐。不願意在草原住了,就回家來。”
她說着話,正要鬆開手臂,不想初一卻是越發用力抱了她。
“好。”
小米輕笑,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之後,無事就練練說漢話,再見面時候裝啞巴,我就不給你做紅燒肉吃了。”
“好。”
初一慢慢鬆開小米,抱起那箱子,默默開門走了出去…
院子裡,高仁正蹲在樹上啃着一根羊蹄子。北風寒涼,他也不怕灌肚子裡冷風,見得初一出來,他扔了骨頭,跳下去,扯了初一就往外走。
“跟小爺走,有好東西給你。”
初一遲疑了一下,高仁有些不耐煩,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趕緊走,磨嘰什麼。就你們這幾個人回草原,怕是沒幾日就被人家吃的骨頭都不剩了。”
說着話,初一就被他拉着走得沒了影子。
小米在屋子裡聽得動靜,撇了撇嘴,她就猜到那人對初一回草原,一定會有安排。但他有安排初一的功夫,怎麼就沒有空閒給她寫封信呢。
一晃又是一個月過去了,一個字都沒有。等將來見了面,一定先給他施展一套“二指禪”。
窗外自覺時日無多的寒風,正肆意卷着院子裡的落夜和薄雪在飄揚,許是感受到了某個不耐相思苦的女子的怨念,悄然跑得是無影無蹤。只是不知道,它會不會把這份怨念捎去京都,捎去那個人的耳邊…
正月十五鬧花燈,小小的山村,自然不如京都熱鬧。但老熊嶺上下也是燈火通明,小刀回來取菜蔬的時候,給村裡的淘氣小子和丫頭們送了一批巴掌大小的燈籠。
紅色的綢布糊了圓溜溜竹篦子,上邊紮了紅繩,挑了長手柄,下邊則吹了金黃色的流蘇。
燈籠肚子裡則掉了小小的燈座,安了一寸高的小蠟燭。
極爲簡單,甚至可以說簡陋的小燈籠,卻讓滿村的孩子們都歡喜的瘋魔了,恨不得滿天下宣揚一下。
小米正帶了村裡的婦人們做湯圓,原本北地的老輩人傳下來的習俗是吃元宵。但是小米不喜歡元宵的餡料單一,油炸又油膩。於是先前就泡了糯米,準備了豆沙,花生,紅糖,甚至還有肉餡兒,帶了村裡的婦人一起包湯圓。
當然,湯圓要滾一滾,不過條件有限,怎麼方便怎麼來了。
女人們湊到一起,說幾句閒話兒,就是熱鬧。
特別是正值正月,走親戚的好時候,若是原來,老熊嶺窮困,婦人們的孃家根本想不起還有這個閨女一般,但如今可是大變樣了,幾乎多少年不見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找到山下了。
婦人們自覺揚眉吐氣的同時,又忍不住唏噓。有些則爲了是不是親上加親,添了幾分煩惱。
大梅的娘是個老實的,原本在孃家很被嫂子苛待了幾年,如今見得哥哥嫂子都找了來,痛哭流涕悔過,末了又想要了大梅給外甥做媳婦。她有心不同意,但說不過嫂子那張快嘴,只能虛虛應了幾句,想要同婆家衆人說又怕捱罵,這會兒就忍不住拉了一衆姐妹出主意。
結果,劉嬸子第一個就惱了,“平日瞧着你是個厲害的,小米及笄還給大梅整了個贊者的活計,這怎麼碰到大梅的親事,反倒這麼窩囊了。”
“就是啊,嫂子,你平日常說你那兄嫂在你爹孃過世後,待你如何不好。顯見他們是個狼心狗肺的,你還要吧大梅送進狼窩吃苦啊。你是不是出門時候,有雪落腦子裡了。”
旁人也是幫腔,大梅老孃趕緊擺手,抖落了一案板的糯米粉,“大梅是我生的,我當然捨不得,我就是…就是不好開口拒絕!”
“那也不能這麼拖着啊,你公婆肯定不會同意把大梅嫁過去的。你這麼含糊這,萬一你兄嫂把話喊出去了,大梅若是不嫁,那也壞了名聲了,以後還怎麼找好人幾家啊。”
劉嬸子狠狠瞪了她一眼,都說女人對孃家都是癡心,若不是當真遇到大事,是不會斬斷這根肚腸的。
比如那三裡鎮吳家,年前年後來找英子可不是一兩次,不是哥哥嫂子來哭,就是老孃老爹來哭,無非是說當日不得已才把閨女和外孫拒之門外,如今後悔之類。
但英子硬是一面也沒見,當真是斷絕的徹底。
吳家沒有辦法,也就不再來了。
但是別的女人們,沒有經歷過雪夜奔命,家人卻見死不救的慘痛,所以,總是會心軟一二。
大梅娘聽得這話,就有些慌了,“不能吧,我哥說就是問問,大梅爺爺奶奶不同意,這事就不做數。”
“哼,你就等着看吧,你那兄嫂可不是個善茬兒。”
衆人都給大梅娘潑冷水,小米原本怕她臉面過不去,還想幫襯兩句,但想想若是這次她不長記性,興許就要害了大梅一輩子。於是,也就硬着心腸添了一句,“我記得有書本上說,近親成婚勝出的孩子大半都是傻子呢。”
“什麼?這是真的?”
聽得這話,別說大梅娘,就是一衆婦人們都被驚了一跳。雖然她們這麼批判大梅娘,但心裡可不是不同意親上加親,畢竟大梅孃的兄嫂不好,她們的兄嫂或者姐妹可是不錯啊。
若是小米說的不錯,那就是孃家人再好也不能做親了,否則生了呆傻的外孫出來,閨女一輩子就毀了。
“當然是真的,書上寫的呢。很多地方還有人,特意從很遠娶媳婦,生出的孩子比別人家都聰明。”
小米含糊着沒有說哪本書的名字,但她在村裡一向有威信,誰也不會懷疑。
劉嬸子腦子活,立刻想到了陸謙,於是就道,“小米說得有道理,別的人家不看,就說小米家裡。她娘就是遠處嫁來的,小米兄妹四個可不就是個頂個的聰明。”
“哎呀,那我趕緊回家一趟。”
大梅娘這會兒也想當初兄嫂的算計和狠毒了,立刻扔了手裡的活計就跑回家去了。
劉嬸子趁機敲打衆人幾句,“原來村裡日子不好,都盼着閨女尋個婆家只要能吃飽穿暖就好。如今家裡都備了豐厚的嫁妝,咱們的閨女可是不能委屈了,一定睜大眼睛,好好找找。就是一時找不到好後生,那就多樣兩年,左右家裡也不缺這口飯吃。倒是小子們的媳婦兒,不拘家裡窮富,一定要人品好的,否則攪和家裡不得安寧,再護着孃家把咱們整個村子坑了,那可就壞事了。”
“嫂子放心,我們省的。”
“對啊,誰家也不願意打的雞飛狗跳,一定好好挑揀着。”
衆人都是應聲,末了感慨,“這纔不過兩年啊,咱們居然就不必愁着兒女嫁娶,反倒要挑挑揀揀了,真是跟做夢一樣啊。”
“可不是嘛!”
這麼說着話,很快湯圓就擺滿了大大的淺平簸籮,送到院子裡被北風吹上不過半個時辰,湯圓就凍得結結實實。
陸家的大鐵鍋燒了半下熱水,湯圓下鍋,輕輕攪和,三浮三沉,也就差不多熟了。
青花瓷碗裡,一個個白胖滾圓的軟糯糰子,安安靜靜的浮在奶白的湯水裡。舀出一個咬一口,黑色的芝麻,眼紅的紅糖棗泥,金黃的芝麻果仁,真是香的人直接眯起了眼睛。
一衆嗅着味道跑來的淘氣小子和丫頭們,吃的歡欣雀躍。
就是一向無肉不歡的高仁,都對這種香甜軟糯的小點心愛的不成。
婦人們嚐了個味道就不肯再吃,帶了吃飽的孩子,端了小米贈送的一大碗凍湯圓就回家去了。
農家人冬日裡沒有活計,通常都是兩頓飯。倒得晚上睡覺時候,間隔太長,大人孩子免不得肚裡都是空蕩蕩,把湯圓煮上,一人那麼四五個,就足夠墊個半飽了。然後帶香甜的味道如夢,夢裡自然也都是喜悅和樂。
出了上元節,幾乎這年也就過完了。
即便山林的雪還沒有融化,鳥雀也沒有飛回,但山下的草原人卻是等不得了。
對於他們來說,老熊嶺再好也不是家鄉。而滿是兇險的草原,纔是他們的歸宿,他們應該奮鬥的地方。
小米也沒讓初一爲難,狠狠給他做了三日好飯好菜,喂得他又胖了一圈兒,就痛快放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