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西的聲音透着極致的陰冷與決絕,陰冷到能刺痛肌膚。
在紅竹兒和曼迦葉呆愣在原地,完全被對方丟出的驚人之語給震懵了,一時感覺對方在說一個不着邊際的笑話。
但龍西,是不會跟她們開玩笑的。
“二十二年前,老夫接到上頭的指令,要求我去京城接應一個嬰兒。”
龍西魁梧的身軀在幽暗的光線下忽明忽暗,猶如鐵塔般。“而這個嬰兒,便是被許貴妃貼身侍女秦錦兒……偷偷送出宮的太子。”
關於這件事,曼迦葉聽陳牧分析過。
當年原本是陰陽宗的人在宮外接應秦錦兒,沒想到秦錦兒臨時改變計劃,暗中找來天庭殺手護送。
於是在龍西的幫助下,秦錦兒逃脫了陰陽宗的搜捕,隱居起來。
而龍西和秦錦兒甚至還結成了夫妻。
可後來不知爲什麼,這兩人分離。而秦錦兒也被陰陽宗的人找到,懷有身孕的她只能帶着太子逃跑。
但讓曼迦葉無法接受的是,那個他敬愛的師父,爲了引開敵人,將假太子交給她保管當成誘餌,完全拋棄了她。
要知道那時的她才十二歲!
一個十二歲的少女,抱着一個嬰兒被那麼多人追殺,其中艱辛又有幾人能體會。
龍西望着對方看向他的憎恨複雜眼神,澹澹笑道:“看來你這丫頭也不笨,知道我當年利用了你。”
“爲什麼?”曼迦葉攥緊粉拳。
“什麼爲什麼?”龍西道。“你是想說,爲什麼我這個做師父的會拋棄自己的徒弟,對嗎?”
曼迦葉咬住了柔潤丹紅的嘴脣,嬌媚白暫的臉上一片悽青。
龍西語氣卻不以爲然:“我曾經對你說過,殺手不能存在感情,一旦有了,那死亡必定會在路上等着他。老夫當年之所以收養你,悉心培養你,包括紅竹兒,無非就是爲了利益。等某一天你們該被捨棄的時候,自然沒了用處。”
“先說說看,你爲何說靈紫兒是雙魚之一?”
紅竹兒不想在這種陳年舊事上糾纏,直到如今他們之間已經不存在師徒情分,所有的恩情在當年已經勾銷。
龍西笑了笑,道:“老夫在得到太子後,並未交給組織,而是擅自將秦錦兒他們安排到了一處極偏僻之地。因爲老夫不甘心只當一條狗,一個工具。太子的價值很高,就像是一座金礦。老夫得利用他,完成最大利益化。”
“難怪當年天庭殺手組織的其他成員要追殺你,原來你背叛了組織。”
紅竹兒脣畔抿着一抹不屑與鄙視。
龍西無視了對方的嘲諷,澹澹道:“起初老夫只想好好隱蔽起來,可天庭組合和陰陽宗進行了天羅地網般的搜捕。驚險躲了幾個月,老夫便選擇故意假死,利用迦葉當誘餌,將他們的注意力全部引過去。
不過當時還有一個人知道老夫的行蹤,便是當時天庭組織排名第二的花葬。
這個女人曾經與我都是觀山院門下的弟子。因爲犯了門規,我們便離開了觀山院,一同加入天庭組織。”
曼迦葉聽過‘花葬’這個人,在天庭組織也算是昔日傳奇。
可這女人後來便失蹤了。
“當時花葬也想着離開天庭組織,因爲她喜歡上了一個男人,而這個男人便是龍盤山少主,陳弘圖!”
“陳弘圖!?”
曼迦葉和紅竹兒驚呆了。
倘若單單只是龍盤山少主這個身份,她們並不關心。可這裡面還牽扯到了一個秘密,一個僅有少數人知道的秘密。
那就是,陳牧曾是龍盤山少主陳弘圖的兒子!
如此說來,那花葬
曼迦葉和紅竹兒對視了一眼,儘管內心掀起驚濤駭浪,但還是強裝出了鎮靜。
畢竟這件事對陳牧影響很大,若是宣揚出去,朝廷絕不容他。
就算太后不計較,小皇帝也一定會進行反擊!
龍西並不瞭解陳牧在這裡扮演的角色,繼續說道:“原本這女人與他丈夫隱居生活的好好的,結果不知道腦子犯了什麼抽,也向我索要太子。而她又是唯一能追蹤到我的人,無論天涯海角。
無奈之下,老夫想到了一個法子。利用迦葉懷裡的假太子,去欺騙花葬。
當時老夫在假死前只告訴迦葉會有人接應她,但沒有告訴她具體接應的地點。因爲老夫相信,花葬會找到迦葉。”
聽完這段講述,曼迦葉終於明白了一切真相。
當年接應她的那個女人,竟然是花葬。
這麼說來……
等等!
突然,曼迦葉嬌軀僵住了,臉上的表情變得極其古怪。
而紅竹兒也反應過來,驚愕的望向曼迦葉,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此刻的心情,只能幽幽感慨:“你們還真是有緣分啊。”
當年曼迦葉懷抱着的嬰兒……竟是陳牧!
佛說:萬法緣生,皆系緣分。
曼迦葉從來不信什麼狗屁因果情緣,在她看來男女之間的情事無非就是某個時刻看對眼了,便在一起。
可現在,她意識到似乎冥冥之中,有一根紅線在羈絆着她。
十二歲那年,她抱着一個嬰兒躲避衆人追捕。爲了保護他,她受盡了苦難,身上所有的傷,眼裡所有的淚,都是爲了他。
風雨侵襲時,他們二人依偎在潮溼的山洞互相依靠。
飢寒交迫時,她生怕對方餓着,還傻乎乎的聽了紅竹兒的玩笑話,拉開衣襟去喂,儘管什麼都沒喂到。
他是她生命裡的一段記憶。
無論什麼時候回想起來,嘴角總是會不自覺的揚起一彎弧度。
而她卻只是他生命裡的一個過客,對方長大後什麼都不會記得……至少當時在曼迦葉看來,便是如此。
二十二年後,她遇到了一個男人,一個讓他很討厭的男人。
可那莫名的情愫就像是杯罩裡偷偷燃着的螢火,明明努力用厚厚的罩子扣緊,可還是有光亮露出。
到此刻她才意識到。
那根紅線其實早就纏在了他們二人的身上,哪怕被時間侵蝕,哪怕彼此不再認識對方……這跟紅線始終沒有斷過。
曼迦葉流下了眼淚,淚水裡摻雜着的情緒便是十萬句話也無法表述。
如果陳牧那小子在這裡多好啊。
可以看看對方的表情,想必一定很精彩。
龍西看着落淚、情難自禁的女人,皺起眉頭有些疑惑,不明白對方爲何突然起了這麼大的情緒反應。
莫非還在傷心他這位師父,很冷血的把她當成了棋子?
龍西懶得去追問,緩緩說道:“在用假太子解決完那些麻煩之後,老夫又特意暗中查詢關於太子的情況,無意間得知了關於太子的一個大秘密。”
“什麼秘密?”紅竹兒嬌顏露出好奇之色。
但龍西並未回答,繼續說道:“老夫意識到這位太子的價值比想象中還高,往後還會被更多人盯上。爲了保險起見,老夫又苦想出了一個法子,那就是利用‘雙魚玉佩’,對太子進行復制。
可當時雙魚玉佩被陰陽宗的天君得去了,以老夫的本事很難去偷搶,只能等待時機。在這期間,老夫又做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大概到了五年後,老夫終於得知‘雙魚玉佩’在雙魚國的皇宮內。
正巧那時候雙魚國處於動亂時期,老夫歷盡千辛終於將‘雙魚玉佩’從皇宮內偷了出來。然而可惜的是,雙魚玉佩已經被使用過,失去了共生之力。
或許你們不明白什麼是‘共生之力’,簡單說,就是可以對人進行復制,讓本人和複製品共同生存。
雙魚有兩條魚,一青一紫。
當時老夫手中的玉佩裡,只剩下了紫魚之魄。也就是說,其中的青魚之魄已經被人拿去重新孕育了。”
紅竹兒不解:“孕育?難道雙魚玉佩使用後,又得重新孕育?”
龍西露出讚賞之態:“沒錯,雙魚只能使用一次,如果想要再次使用,就必須將兩條魚兒的精魄放入母體,孕育成人。等到十六歲之後,將其進行煉化,如此雙魚玉佩便可再次進行復制。”
紅竹兒冰雪聰明,瞬間便明白了雙魚的原理。
“我懂了。其實雙魚身上的‘共生之力’纔是最重要的。一旦被複制,那麼它們身上的‘共生之力’便會被剝奪,成爲廢品。
就好像一件法器,只能施展一次法術。
如果想要繼續使用這件法器,那麼就得對它重新鍛造。
同理也是,如果想繼續複製,只能將雙魚放進母體孕育成爲人類。等到這兩人都到了十六歲,就可以拿着玉佩將她們再次煉化。
如此,雙魚身上的‘共生之力’便會回來!”
龍西不禁讚歎:“當年我便覺得你這丫頭聰明,也幸好沒有在你面前演戲假死,否則後面的計劃就不好進行了。”
紅竹兒道:“你從皇宮偷走了雙魚玉佩,可因爲沒有‘共生之力’,所以無法複製。正好玉佩上還留有紫魚精魄,於是你便將它放入秦錦兒的腹中進行孕育,打算等十六年後,將其煉化。
當然,以你的性格等不了這麼。
當時你肯定還有其他計劃,之所以讓秦錦兒孕育紫魚,也是爲以後留條後路。
就好比你當年收養迦葉和我,爲的就是某一天可以利用。可憐秦錦兒還一直以爲那是她的孩子,最終賠上性命。”
龍西笑了起來:“聰明啊,都讓老夫有些捨不得殺你了。”
“不過我還有個問題。”
紅竹兒眯起鳳目。“在秦錦兒懷孕後,遭到了陰陽宗的追捕。那時的你在哪兒?爲何沒有救他們。當然,你不在乎秦錦兒的生死。可真太子還在,你就不怕被陰陽宗的人給找到?”
聽到女人的疑問,龍西卻陷入沉默,雙拳下意識握緊。
眼裡的恨意與憋屈浮現出來。
“哦,我明白了。”紅竹兒笑盈盈的說道。“你被囚禁起來了對嗎?”
龍西勐地擡頭,陰冷的眼眸似劍盯着女人。
良久,他嘆了口氣,自嘲一笑:“沒錯,老夫着了別人的道。被陰陽宗的天君,鎮壓在了京城郊外的一座陣法內。”
“原來是你!”
這時曼迦葉想起什麼,臉上寫滿了驚詫。
之前陳牧在調查京城祭壇一桉時,與她前往京城郊外尋找線索。結果正巧發現了,被綁架在一間密室的蘇巧兒。
同時,陳牧還在密室內得到了一塊天外之物。
在離開的時候,他們遇到了妖狐的襲擊。正好當時有她,便輕鬆擊退了妖狐。
可那時候她就隱隱感覺到,那片區域似乎隱藏着什麼陣法。本打算閒暇時去調查,結果後來又給忘了。
如今聽龍西提及,曼迦葉才明白,原來當時對方就被鎮壓在那裡。
可他又是如何出來的呢?
興許是看出了曼迦葉的疑惑,龍西笑道:“這個世界永遠不缺利益,我對某些人有用,自然便能出來。”
兩女聽出來了。
是有人把龍西給放了出來。
龍西嘆道:“好了,該說的也都說了。與你們費這麼多口舌,無非是因爲你們曾經是我的徒弟。若你們識相,咱們依舊是師徒。若你們不識相,也免得讓你們做了湖塗鬼。”
他緩緩擡起手。
掌心蘊着一圈黑氣,陰風怒嚎。
“迦葉,爲師給你選擇。”龍西陰惻惻的說道。“生或者死,全看你們自己。另外爲師好心提醒一句,你們兩人的功法修爲都是我給的,希望別犯傻。”
轟!
他勐地跺腳!
身後地面以及半空中不知何時編織而成的蛛網,瞬間被撕扯成粉末。無數毒蜘蛛,紛紛爆體成灰。
這是紅竹兒與對方聊天時,悄悄佈置下的。
沒料到對方直接碾碎。
曼迦葉目光堅韌,抽出了長劍指向對方:“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師父,從現在起你我再無任何瓜葛!這‘天外之物’是我丈夫的東西,你若想要搶,那就先踏過我的屍體!”
“性格還是一點都沒變啊。”
龍西嘿嘿冷笑,雙目帶着獸一般的森森寒光。“爲師很欣慰有你這樣的徒弟,能死在爲師手中,也算是了結了咱們師徒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