簇簇青草在微風裡起伏不定。
陳牧帶着少司命穿過鬱蔥的草叢,纖細的草尖劃過少女的裙襬,在蠶絲上掛上晶瑩的露珠,浮動着耀目的光芒。
兩人已經走了近二十分鐘,眼前的草地依舊一望無垠。
“看樣子,那個瀑布纔是出口。”
陳牧握着少女柔滑的小手,淡淡說道。“雖然這裡看起來沒有邊界限制,但其實我們依舊被困在了一個區域內。”
少司命感知着如浪花般的青草溫柔拂過自己的雙腿,眸光裡滿是平靜。
她喜歡這樣的感覺。
與喜歡的人陪伴在一起,漫步走在青鬱草原之中,享受着愜意的微風。
沒有世俗的干擾,一切都很悠閒安逸。
“我給你講一個故事。”
陳牧輕輕摟住少女香肩,“這是一個神話故事,說是有一個叫西西弗斯的古人,因爲一些事情惹怒了衆神,於是衆神爲了懲罰他,讓他將一塊大圓石推上陡峭的山頂。
可西西弗斯每一次將巨石推向山頂,巨石都會滾下來,於是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將石頭推上去,往復循環……”
少司命扭頭看着陳牧,目光有些迷茫。
陳牧繼續道:“我們現在所處的便是這樣一幅境地,能看到未來的我們,也能看到過去的我們。
當我們看到未來時,便想着去改變。
可當我們自己無法改變後,又想着去提醒過去的‘我們’,希望他們能做出改變……”
陳牧緩緩伸出手,一隻蝴蝶恰巧飛到了他的手背上。
“據說一隻蝴蝶扇動翅膀,可以引起一場颶風,這是蝴蝶效應。只要我們能改變一點,哪怕是一點點,未來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少司命望着那隻色彩斑斕的蝴蝶,似乎明白了男人說這些話的含義。
而在這時,草叢中忽然飛出了無數的蝴蝶。
它們扇動着絢麗的翅膀,環繞着陳牧與少司命二人飛行,宛若一場美麗的畫卷。
少司命美眸異彩連連,伸出雙手,注視着停落在她指尖的蝴蝶。
美麗的蝴蝶,美麗的少女……
此刻的她就像是真正的精靈,世間所有的純潔和空靈注入了她的氣質和靈魂。
在這漫天絢麗之中,陳牧卻緩緩捏住了一隻蝴蝶,然後猛地將其捏碎!
蓬——
原本絢爛的蝴蝶們瞬間化爲飛灰,周圍的環境也開始急速變化,碧綠的青草成爲了乾枯的黑色植物,天空開始暗沉……
再次四顧,陳牧發現自己身處於一片岩漿石窟之內。
灼熱的火浪燒的人皮膚生疼。
堆在角落的枯骨冒着點點火星,岩漿之內則隱約傳出一片片哀嚎聲,聞者悚然。
這裡無疑是一座地獄。
擡目望去,上方的一座無頭神女石像上刻着一行字:終來入地獄,天命不可違。
而在旁邊,則用鐵鏈吊着很多人。
這些人有少司命、有葫蘆七妖、還有一些不認識的村民們……
唯獨缺少了陳牧和五彩蘿!
他們被鐵鏈吊着,一動也不動,就像是石化的雕塑,等待着墜入地獄。
這似乎已經預示了他們的結局。
“哼,越來越裝神弄鬼了。”
陳牧神情不屑。
他纔不相信什麼地獄天堂。
可忽然,他皺起了濃黑的眉毛,猛地扭過望去,卻發現身邊的少司命不見了!
陳牧面色難看起來。
他明明一直握着少女的手,怎麼對方會突然消失了呢。
陳牧環視着四周灼熱的岩漿,激起的火浪組成了一道道牆壁,似乎將他困在這裡。
“又玩這套,這是要逼我拿出殺手鐗啊。”
陳牧嘆了口氣。
從進入村莊看到未來‘自己’的時候,陳牧便想過用自殺的方式重新回溯時間,然後改變行動來驗證一切是否真實。
不過他一直好奇幕後黑手到底再玩什麼把戲,所以便遲遲沒有選擇動手。
當然,現在的他對‘自殺’極爲牴觸。
當有了很多牽掛的人,擁有了很多財富和美女後,便格外的惜命。
陳牧在經歷了無數次‘死亡’後越來越害怕死亡了。
但現在少司命的突然失蹤,讓陳牧意識到自己必須主動一點了,若是再跟着所謂的‘命運’一步步調查下去,女人必然會有危險。
“天命不可違?呵呵……”
陳牧瞥了眼那行大字,將鯊齒巨刃抵在自己脖頸上,冷笑道。“老子現在就逆天改命!”
說完,脖頸間用力一劃——
——
當陳牧重新睜開眼睛,卻驚愕的發現自己並沒有回到那片芬芳的草地,而是竟坐在一輛熟悉的馬車內。
唯一不同的是,馬車內沒有少司命和五彩蘿兩女陪伴,只有他獨自一人。
外面也沒有葫蘆七兄弟。
就連噠噠的馬蹄聲都彷彿被隔音,猶如行走在軟綿的棉花上,車身平穩不帶一絲晃動。
這是幻境?
陳牧掀開車窗簾,望着外面黝黑的天色與緩緩擦過視線的樹林山石,陷入了沉思。
看了一會兒,他發現雖然馬車不斷的在前行,外面的景色卻始終如一,不停的往復循環。
對於陳牧而言,這是一個不好的結果。
原本‘自殺重生’是他的最後底牌,沒想到竟然讓自己陷入了另一個困境。
“這是時間虛空……”
驀然,一道軟酥優雅的聲音飄忽響起,就像是從天際飄來。
陳牧扭頭,
只見車廂裡多了一個女人。
女人周身被淡淡的白霧籠罩,看不清相貌與身材,但憑直覺,應該是位大美女。
“終於忍不住現身了?”
看到神秘女人,陳牧原本緊張的心反而放鬆了下來,言語充滿了嘲諷。
女人望着車窗外不斷重複的景色,聲線動人清冷:“你能來到這裡,倒也出乎了我的意料,證明你已經初步掙脫了既定的命運束縛,不過……最終你還是改變不了結局。”
“讓我猜猜你是誰……”
陳牧無視對方神神叨叨的話語,摩挲着下巴打量着對方,最終給出了答案。“天命穀神女,對吧。”
見對方沉默,陳牧笑道:“幸會啊,早就聽聞天命女神女乃是世間第一大美女,沒想到在這裡見到了本人。可惜我也看不清你長得到底如何,所謂的第一美女有多少水分。”
“你信命嗎?”神女幽幽開口。
陳牧將腳大大咧咧的放在旁邊的矮圓凳上:“我只信我自己,額……還有我女人。”
“你在這片時間區域已經經歷了一切,看到了你們的未來,也想過改變,可惜都失敗了。”
神女緩緩說道。“爲什麼會失敗?因爲所做的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的,它能預料你們所有的想法和選擇,無論你們選那條路,都是它提前設計好的,你們改變不了任何結果。”
陳牧嘴角的笑容揚起:“對其他人來說,也許他們會相信,可惜對我無用,因爲我是接受過新時代思想的社會青年。況且,這一路走來,我也沒看到預言的一切。”
“你沒看到,不代表它沒發生。”
神女朝着車窗輕輕揮了一下手,聲音端麗溫軟,“不信,你再去看看。”
陳牧皺了皺眉,將目光重新投向車窗外。
而這一次,原本暗黑的山林山石卻變成了一幕幕畫面,畫面中是五彩蘿經歷的一切,也有葫蘆幾兄弟經歷的事情。
看着這一幕幕場景,陳牧嘴角的笑容漸漸隱去。
小蘿殺的並不是真正的少司命?
難道一切都未改變?
陳牧注視着神女,冷冷道:“就這也想故意騙我?畢竟這世界上有幻術存在的。”
“是真是假,你心裡最清楚不過了。”
神女柔聲道。
陳牧翹起二郎腿,不停甩動着右腳,可眼神卻無比凝重,透着凌厲的寒芒。
他看着神女道:“你能看到你的未來嗎?”
神女卻搖了搖頭。
陳牧皺眉:“爲什麼?”
神女道:“我是天養之女,上天不允許我知道我未來的命途。”
“呵~”
陳牧嗤鼻一笑,“那這上天對你可真不公平,完全把你當棋子來耍。”
“我們生來,都是棋子。”
神女輕聲說道。
陳牧也懶得繼續與她說這些廢話:“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吧,就是爲了給我洗腦,讓我相信所謂的天命。”
“我沒有這麼大的本事。”
神女眺望着窗外的夜幕,輕聲說道。“這片時間區域已經存在了很久,進來的人都會看到自己的未來和過去,卻什麼都做不了。”
“那你說,我們能出去嗎?”陳牧問道。
神女沉默了一會兒,搖頭:“你可以出去,至於他們……我不敢保證。”
陳牧笑了起來,敲了敲腦門說道:“正巧我這裡有一個關於你的案子,既然你主動現身,那我就好好問一問。”
“你不擔心他們嗎?”神女看着他。
陳牧微微聳肩:“我當然擔心,但是我相信他們都會沒事的,我現在只對你有興趣。比如,你當初假扮陰陽宗天君的目的是什麼?”
此話一出,車廂內的氛圍微微有些停滯,迷霧之中神女的表情出現了一絲變化。
良久,她打破了沉默:“你真的很厲害,雖然我猜到你可能知道了真相。”
陳牧道:“二十一年前,那時候還不是神女的你,被雲簫天君收爲了徒弟,預定爲未來陰陽宗的天君接班人。
然而後來因爲天君女兒的出現,事情發生了變化。
雲簫天君爲了救自己的女兒,最終選擇犧牲,用逆天之舉保住了女兒的性命。
在他死後,你假扮他成爲天君,騙過了所有人,讓陰陽宗得以正常維持。
但是我一直不明白,你後期的修爲已經很高了,而且還是天命谷的神女,沒必要再鬼鬼祟祟的僞裝天君,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是爲了救孤獨神遊嗎?還是說,你在陰陽宗尋找什麼東西?”
面對陳牧一連串的質疑,神女始終以一種很奇怪的目光盯着他,就好像看到了一個有趣的玩偶,嘴角也浮現出玩味的笑容。
不過陳牧接下來的話,讓她神情冷了下來。
“另外,你之所以製造雲芷月殺害天君的案情,是因爲你已經無法再僞裝天君了,需要用一場懸案來抹去自己存在過的痕跡。”
陳牧直勾勾的盯着對方。“那麼問題來了,爲什麼你無法僞裝了?呵呵……是因爲修爲大跌。那爲什麼修爲大跌呢?”
陳牧一字一頓道:“因爲你懷孕了,所謂的流言是真的!”
不知何時起,本該溫暖的車廂卻變得格外寒冷,車廂四面覆上了淡淡的冰霜。
就連外面的山林草木也被冰雪覆蓋。
陳牧的衣服被凍的僵硬,稍微動一動都硌的疼,眉毛與頭髮都染着白霜。
神女依舊被白霧籠罩。
但白霧外卻是寒氣縈繞,將空氣的溫度一點點降下。
陳牧哈了個寒氣,絲毫不在意四周瀰漫着的殺意,笑着說道:
“真是奇蹟啊,堂堂天命女神女竟然懷孕了,你說她的那些信徒們會不會就此信仰崩塌?
不過我最好奇的是,哪個男人這麼幸運能爬上神女的牀。還是說,神女大人私底下其實養着小白臉?如果真是這樣,爲這位小白臉點贊。”
雖然陳牧的話語越來越尖銳諷刺,但周圍的寒霜卻漸漸褪去。
神女散發出的殺意逐漸收斂,回到了之前溫和的狀態,輕聲說道:“我是天養之女,塵世凡俗皆與我無關,你現在還是擔心你們自己吧。
這片時間區域曾經是天命谷的絕對禁地,由我掌控,但後來卻被一股神秘勢力奪走。
你也看到了那些石像,上面的頭顱全部都沒了,我現在只能以訪客的身份進入這裡,卻無法奪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你們闖入這裡,只能算你們倒黴。
我期待你們能安全逃離。記住一句話,凡事難強求,天命不可違。”
說完,神女身形化爲片片花瓣,消散於車廂內。
獨坐於車廂內的陳牧默默看着窗外不斷循環的景象,此刻內心終於有了答案。
果然是有人在背後搞鬼!
從他們進入村莊後,便闖入了時間區域。
進入這個區域,你可以提前看到自己在做什麼,也可以看到未來的自己,但無論你如何改變,依舊會重複上一幕。
這無疑是一個恐怖的心理折磨。
當你逐漸接受了‘命運天註定’的事實後,那麼你一輩子就會被困在這裡。
之前葫蘆老四和老五他們就已經信心動搖了。
他們會逐漸相信看到的一切都會變成事實,從而失去反抗,任由幕後人擺弄。
舉個簡單的例子:
我能預知到,在一分鐘後,會不小心把一隻花瓶打碎。可是無論我如何想要去避免,花瓶最終還是被我打碎了。
這就是一種很無力很絕望的現實。
哪怕我能預見未來發生了什麼,可我還是無法去改變,最終只能選擇接受。
這……便是天命!
陳牧取出小本子,在上面畫了一個圓圈,進行思考:“如何才能打破天命呢?”
陳牧腦海中浮現出剛纔‘地獄’裡的場景。
那些被鐵鏈吊起的人中,缺少了他和五彩蘿,爲什麼會缺他們兩個?
他和五彩蘿莫非有什麼特殊?
陳牧又想到了剛纔看到的畫面,畫面裡一個神秘女人僞裝成少司命,結果被小蘿識破而被反殺……
那個神秘女人是誰派去的?
陳牧手指敲擊着膝蓋,忽然有了大膽的猜測。
這片時間區域可能無法預測他和小蘿的未來行動,所以才進行人爲干預。
“猜不到我要做什麼嗎?”
陳牧拿出一把短匕首放在自己脖頸上,冷冷一笑。“因爲老子開掛了。”
嗤——
鮮血噴濺而出。
陳牧,卒!
——
作者的話:最近幾章劇情可能有點小燒腦,其實就是一個關於預見未來然後主角進行改命的主題。看過一些時間循環電影的書友還是很容易理解的,比如《恐怖遊輪》、《蝴蝶效應》、《前目的地》等這類電影。
主要還是更深層次的讓大家瞭解‘天命谷’這個門派厲害之處,絕非普通的神棍騙子。也襯托一下神女的強大。
畢竟把神女寫的越強大越縹緲,主角在牀上交流起來也更爲刺激,方便寫番外什麼的,大家懂得都懂……不懂的我也不好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