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初始嗯了一聲,伸手把老頭像拔蘿蔔一樣從土裡面拔出來扔在一旁,隨手從空間拿出一把不鏽鋼鐵鍬開始挖土!老頭歪歪扭扭躺在地上,下半截完全是骸骨的樣子,他沒看到陳初始怎麼拿出的鐵鍬,只以爲剛剛帶來是他自己沒看見。
老頭吃力地扭轉過來上半身,腐爛的臉上露出笑容:“年輕人,很久沒見到你這樣膽大的了,往日裡也路過不少人,我無論大聲小聲開口,他們都嚇得落荒而逃,唉,我這身屍骨吹風又日曬,實在難受……”
陳初始挖掘速度很快,只是一會兒便在地上挖出一個長兩米寬一米四深三米的坑洞,他提起老頭的軀體放進去,往裡面填土:“老人家,觀你談吐不像普通百姓,怎麼會死後連一口棺材都沒有呢?”
老頭的屍骨實際上只剩下森森白骨,根本沒有什麼血肉,他的樣子只是魂魄顯現在骸骨上面的樣子,但魂魄力量不足,導致只能顯現出上半身血肉的模樣,面部時而腐爛時而不腐爛。
他尷尬一笑:“老夫生前算是個讀書人,爲個功名一輩子寒窗苦讀,三十考童生,五十才考秀才,這不想更進一步。
結果在山路上遇到匪盜搶了盤纏,還未出山,又遇到幾頭野狼襲擊,然後就死了,幸好有淄川縣的漢子路過用鐮刀趕走野狼,見我可憐,特地買了草蓆葬在這個地方,但他有急事沒法挖太深的坑,我又被野狗給刨出來……”
陳初始:“……”
這聽得確實挺尷尬,他不再問,把土全部覆蓋上去,手指一點,壓實了土。
拔出黃金劍砍了旁邊的樹樁,問了老頭名字,做了個簡易墓碑插在墳頭,轉身剛要離開,周圍忽然陰氣瀰漫,傳來陣陣嗚嗚咽咽的聲音:“書生,書生幫幫奴家,收一下屍骨吧!”“老身的屍骨也拜託你了。”“大叔,我泡在水裡好冷呀,幫我換個位置吧。”
這些陰魂的氣息越來越重,裹着陳初始,如同置身在冰窖裡一樣。它們太着急了,好不容易遇到這樣一個好人,若是錯過了,等下一個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
陳初始理解它們的心情,也不在意陰氣太重,笑說道:“若是再這麼擠下去,我恐怕要當場躺下去跟大家睡一塊了。”此話一出,陰魂們才曉得自己過分了,慌忙讓開些許空間,別害死了這位好心人。
有個老太婆鬼魂坐在鼓起的墳包上說道:“小夥子,難得見到伱這樣的,我們真是有福了。”
陳初始在地上挖坑,鐵鍬咔咔咔猶如鑽地機,他看了一圈衆鬼魂說道:“如今大幹朝內憂外患,活人吃不飽,出門在外有兵禍也有賊禍,山林中更是豺狼虎豹潛伏,人人自危,沒人在此停留腳步也是情有可原。”
剛被埋葬下去的老頭,魂魄飄出來,坐在自己的墓碑上,四四方方規整的坑洞就是舒服,他聽着陳初始的話,非常感同身受道:“不錯,確實是這樣,能幫是情分,不幫是本分,別人跟我們不拖不欠,怎能強行要求呢?”
陳初始挖着挖着,問了個問題:“據書上記載,人死後該去陰曹地府輪迴轉世,諸位大部分年紀也不小了,陽壽理該耗盡,陰壽不存,爲什麼還要逗留人間呢?要知道長此以往,人間陽氣不斷消磨,魂魄再強韌也有潰散的時候……”
老頭的魂魄無法幻化出完整肉身模樣,就是這個原因,現在是深夜,它都如此虛弱,更別提在白天陽光猛烈的時候要遭受怎樣的折磨。老頭唉了一聲:“哪是我們不肯去投胎,只是鬼門關往哪裡開誰也不知道,去了城隍廟尋求指引,結果連門都進不去,進門需要繳納一百張願力冥鈔才行。
逗留在這裡的鬼魂,不是窮死的本地人,就是橫死在這裡的外鄉人,誰會花錢爲我們燒冥幣,還得是願力冥鈔!能有個地方躺着就不錯了……”
願力冥鈔是什麼。聽着高端,但並非什麼大不了的東西,只是人們爲亡者焚燒冥幣時,那一份虔誠的願力會附着在冥鈔上面,成爲“有效貨幣”,若是隨手漫天拋灑的那種,用處不大。
陳初始來到這個世界,沒有像往常的任務那樣急躁,畢竟煉心這種事情還沒搞明白,他想急躁也急躁不來,寺廟道觀裡的神明也沒有去找,在朋友面前現身是好事兒,在敵人面前暴露就是自尋死路。
上個世界裡,白無常的哭喪棒和黑無常的鎖魂鏈,讓他清楚認識到自己脫離神明的協助,終究只是個稍微強一點的修道者。
因此,他這一個多月裡,除了看書幹活,修煉也沒有落下。
山林裡多了二十多個坑洞,埋葬了二十多具屍骨,魂魄們逐漸安靜下來。泥土裡也有不少散亂的骨頭,沒有魂魄棲息,想來是被人間陽氣磨滅了……
陳初始幹完活,把鐵鍬往地裡面一插:“諸位,我要找個人,她叫阿妹,是淄川縣裡範明的兒媳婦,可有人知道方位?”
剛被葬下的老太婆出聲道:“老範頭的兒媳婦,我知道!她墳墓雖然在這裡,但並不經常在這裡出現,最近一個多月又回來了,你從這裡順着西邊一直走,看到一座圓墳,石頭碑,那就是阿妹的所在了。”
陳初始道謝,順着方向一直走,山林廣闊,走了十幾分鍾,果然看到一座圓形的墳墓,像個小龜殼似的,在龜殼……在墳頭上坐着一個女人,雙手抱着一個襁褓輕輕搖晃,用方言唱着聽不懂的歌謠……
他走過去看了一眼墓碑,問道:“阿妹?”
女人懷裡的孩子滿是血色,更像是一坨人形的血肉塊,她冷不防聽到陳初始的聲音,嚇得發出哎呀一聲躲進墳包裡面不作聲了。
陳初始對着墓碑行禮:“在下是最近住到範明範老先生家裡的租客,無意間聽聞範夫人的遭遇,心中疑惑,特來問個明白!”
墳包裡傳出阿妹的聲音:“當不得夫人二字,我只是普通民婦,倒是公子眉清目秀一看就非富即貴,還切勿靠近我,免得驚嚇到公子。我的死……唉,公子莫問了,世上多不平,我命該如此,死了也一了百了,省得污了家人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