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深涼，我站在屋頂上，一邊瞪着對面的上官青，一邊攏緊了身上的衣衫。
混蛋，仗着自己眼力好就可以偷瞄人家姑娘的胸嗎？這和採花賊有什麼區別！
“所以你大晚上把我引出來，就是爲了嘲笑我一下嗎？”我琢磨着，至少在這一刻他並沒有想要與我爲敵，否則就不必當麪點出來這個問題……因此得出來的結論是，暫時還不用翻臉。
上官青揚眉，笑得頗爲得意：“把你引出來確實是我的主意，不過不是爲了嘲笑你，我就是想仔細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女人能把九王爺迷得神魂顛倒。”
笑風塵滄啷一聲瞬間出鞘，在月光下幻化出一片淺色光影，下一秒，劍尖已然抵在對方的心口上。
“說什麼呢？”雖然肢體上出於本能反應極爲激烈，但我的神色卻很平靜，我甚至已經在這一刻盤算好了，只要他露出一點蛛絲馬跡，我就立刻殺人滅口，“看來青美人是剛從天都來啊？不過呢，有些話可不能瞎說，容易惹禍上身。”
“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阮姑娘還有心思給我起綽號。”他頓時從得意洋洋變成哭笑不得，“放心吧，我既然能夠直說，就代表沒打算把這事說出去。”
“我要怎麼相信你？”他連我是女兒身、墨雲堯是九王爺的事情都一清二楚，估計也和皇城的追兵脫不了干係，別的都可以忽略，但這一點，我是萬萬不能善罷甘休的。
上官青垂眸盯着我的劍尖看：“你該不是真動了殺心吧？一個姑娘家，太暴戾了沒好處。”
我冷笑一聲：“你管的着我嗎？我倒要警告你，不管你是哪裡來的，若是讓我發現你對小云子有威脅，絕不輕饒！別以爲我沒這個本領！”
“你看你，一提起九王爺就跟尾巴着了火一樣。我是未必能勝過你，但重點是我也沒想與你起衝突啊。”他嘆了口氣，“我現在知道了，九王爺的確撿到了寶，有這麼個死心塌地的女人在身邊，就算拋了榮華富貴浪跡天涯也算值得。”
我正思忖着他突然如此莫名其妙地誇我一通是什麼居心，就聽得身後傳來了熟悉的男聲。
“我確實撿到了寶，可惜啊上官，你還沒這個福氣。”
我疑惑地轉身，手中劍也不知不覺收了回去。
墨雲堯就站在不遠處，青絲如墨長身玉立，在如水月色下竟恍然生出幾分仙人風韻，帶着令人轉不開視線的炫目光彩，看得我心跳都慢了幾拍。不得不承認，儘管上官青也擁有着萬里挑一的妖孽長相，但和墨雲堯比起來，究竟還是江湖塵煙氣過於濃厚，缺了那麼一分與生俱來的清傲和高貴。
他像慣常那樣朝我招招手，我乖乖走過去，收了劍站在他旁邊。
上官青上前幾步，恭敬地向墨雲堯行了一禮：“九王爺，好久不見。”
“着實好久不見，不過別叫九王爺了，我現在無非是個逃犯而已，叫雲墨就可以。”墨雲堯笑道，“上官，剛一見面你就試圖調戲本王的王妃，這可不大合適吧？”
“我哪有那個膽子，只是太好奇了而已。”上官青不露痕跡地朝我投來一瞥，“今日在容樂堂沒能好好和阮姑娘聊幾句，考慮到趁着夜深人靜，正是好時機。”
我白他一眼：“我一點也不想和你閒聊。”總有種自己被耍了的感覺，原來這位盜俠和墨雲堯是舊識，倆人還挺熟悉，就我一人傻呵呵地還打算殺人滅口呢，現在想想真是太丟臉了。
想到這裡，
我不僅將手繞到身後，惡狠狠扭了墨雲堯一把。
他也不生氣，反而笑盈盈地攬住了我的肩：“娘子說得對，還是不要和他太多接觸的好，上官可不是什麼好人。”
上官青登時被噎了一下：“九……呃，雲墨兄啊，話可不能這麼說，其實我大晚上把你夫妻倆叫出來，還有其他重要的事情呢。”
“嗯。”墨雲堯淡然頷首，“是關於皇城追兵的吧？”
“正是。”
我聽出了些許端倪，緊張兮兮地接口：“難道追兵已經到錦州了？他們該不會喪心病狂地想要搜查幽靈山莊吧？”
“據我來時打探，皇城追兵的確已經在向錦州推進了，但他們應該不會輕易進入幽靈山莊，畢竟皇宮中人對武林盟主還是比較忌憚的。”
“你知道的可真不少……”
“那是，自從我獲知了你們逃出皇城的消息後就開始留心着。”
“上官是我當年遊歷四方之時認識的朋友，我們一直保持着書信聯繫，沒想到會在這裡相遇。”墨雲堯終於正正式式向我解釋了一次，“小楓子，你不用懷疑，他雖然看上去不太靠譜，但還是可以信任的。”
上官青：“……”
我認真地點點頭，轉過去打量着他：“哦，抱歉哈青美人，剛纔多有得罪。”
“能不能換個稱呼？”
“青姐姐？”
上官青登時再也不想搭理我了。
墨雲堯揉了一把我的頭髮，低聲笑道：“別忙着鬥嘴了，聽他接着說。”
“我就是猜想到你有可能會對司玉蝶的嫁妝感興趣，所以就來幽靈山莊了。”上官青如是道，“我留在這裡，凡事都好有個照應，而一旦你取到琅琊劫和紫霓晶石，那些追兵也就不足爲懼了。”
我小小聲問了一句：“你怎麼知道他是對嫁妝感興趣而不是對司玉蝶本人感興趣？”
墨雲堯笑了：“上官很瞭解我的品味，不會這麼糊塗。”
“……”我默默地把目光轉向一邊，“好吧，事情差不多講完了，我們也該回去睡覺了吧？在屋頂站久了會被人發現的。”
“就依娘子所言。”他驀然俯身將我攔腰抱起，完全無視了上官青詫異的眼神，“上官，以後在山莊就裝作不認識我們兩個吧，多謝。”
“這是自然。”上官青看我一眼，微微勾起脣角，笑得若有所思，“三日之後司天捷將和司玉蝶商定出最終結果，允許十名高手進入山莊冰城爭奪琅琊劫，如果二位也在其中，請務必謹慎小心。”
我們都明白這個道理，也清楚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琅琊劫和紫霓晶石的誘惑越大，就越能勾起衆人殺心。
要成爲最後的贏家，難上加難。
上官青說得沒錯，三日後司天捷的確公佈了最終十名候選者的名冊，他上榜了，我和墨雲堯也同樣上榜了。
其實我與上官青上榜是有原因的，因爲最近各路高手的比試邀請實在太多，且大部分都是衝我來的，我應了一場又一場，有的贏得比較輕鬆，譬如和飛花財神冷迎江的那一場，他的漫天針雨都敵不過我笑風塵凌空一斬……當然，我琢磨着這混蛋其實保留了實力，他本意就是想試一試這把名劍而已。
但有些我應付的也比較吃力，譬如鐵關道人終於還是按捺不住要和我大戰一局，無奈這個老傢伙的內力修爲實在太優秀，幾十招後我想起了墨雲堯曾經的教誨“打不過就趕緊
逃”，於是丟下一句“恕晚輩有要事在身不能奉陪”，施展百里獨行步一溜煙消失在了庭院深處。
據我所知，上官青那邊也並不清閒，他爲了掩護我和墨雲堯，一直拼命地吸引仇恨，高調得就差跑到人家房間去公然宣戰了，實力盡顯，上榜也是理所當然的。
我唯獨對墨雲堯上榜持懷疑態度，這個懶人自始至終沒有動過手，每天只待在房間裡吃吃喝喝順便調戲我……哦對了，每次我和人比試的時候他倒是都會出現在附近隨時準備營救，算這小子有良心。
我分析出了一個結論，墨雲堯之所以能夠上榜，就是因爲他成功討得了司玉蝶的歡心。值得一提的是，那本《毒心經》抄是抄完了，但依舊是他親力親爲的，原因是他終於意識到我的字跡已然醜到誰看見都會嫌棄的地步……就拿上官青舉例子，當盜俠大人無意中瞥見我謄好的那頁紙後，滿臉受了驚嚇的表情道“百草居鬧鬼嗎？爲何要畫符”……
由此可見，泡妞是門藝術，並非長得英俊就能搞定。
“紫霓晶石不在山莊冰城，你已經知道了吧小云子？”
“上官不是提過了麼。”我的問話並沒有引起墨雲堯更多的注意，他倚在牀邊悠悠然地閉着眼睛，聲音慵懶閒適，“司天捷不會那麼蠢，將紫霓晶石和琅琊劫放在一起，太危險了。”
我若有所思地點頭：“你是說，他擔心有人拔出琅琊劫後，會帶着兩樣神器遠走高飛，拒不履行婚約？”
“嗯，難道你我不是抱着這樣的想法嗎？”
“現在想想，這種想法還真是厚顏無恥啊。”
墨雲堯低聲笑了：“你以爲司天捷就是君子了嗎？”
“這話從何說起？”
“司天捷老謀深算，怎會輕易將神器拱手送人？說到底，他無非是想找一位能長期爲山莊所用的傀儡罷了。”墨雲堯如是道，“又或許他還有其他的打算，只是我們不知道而已。”
這個問題也曾在我腦海中閃現過，不過我沒有深想，畢竟身爲江湖後輩，我對武林盟主還是存在敬畏之心的……然而我必須承認，墨雲堯說得有道理，司天捷絕不會容忍女婿挑戰自己的權威，他定然有更加穩妥的方法，既爲司玉蝶尋到合適的夫君，又順利地將對方禁錮在股掌之中。
“我不明白，與其這麼費力，他倒不如自己獨佔，何必再打着招婿的旗號？”
“很簡單，名不正言不順，司天捷要的是永遠斷絕那些江湖中人的貪婪念頭。”
這個認知登時讓我神經都緊繃起來：“也就是說，即使最後有人得到了琅琊劫和紫霓晶石，也難免被司天捷所控制？”
“十有八九是這樣的。”墨雲堯微笑，“所以我才說，與其讓別人得到兩樣神器，倒不如我親自來取。”
我嘆了口氣：“你有絕對把握嗎？”
“沒有。”
“……”
“但總得一試。”他起身走過來，撩起我耳邊一綹亂髮，放低聲音道，“小楓子，到時候進入山莊冰城，記得跟緊我，一步也不要離開。”
一步也不要離開。
我小聲道：“你纔是要跟緊我，別逞強纔好。”存放琅琊劫的地方必然兇險無比，更不用說是各路高手一起出手爭奪，那真是半分也懈怠不得。
他輕笑不語。
雙劍出鞘，在半空中發出金屬交接的清冽聲響。
以此爲證，定當全力以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