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妮到底身子骨健壯,昏睡兩天像是把之前消耗的精力都充滿了似的,非但沒有絲毫不適,反而更吃了補藥一樣生龍活虎。
當日傍晚,老將軍就在百忙之中抽空見了黑妮。
“將軍,這是……”她愣愣地看着手中的賣身契和銀錢房契,不知該說什麼好。
“你於我卞家有恩,這些都是你應得的。”老將軍向來賞罰分明,如若不然,在明知被老皇帝視爲眼中釘的情況下,不可能依然有這麼多人追隨效忠於他。
“謝將軍!”遲疑了下,黑妮最終還是沒有推拒。她悲慘的命運從一張薄薄的賣身契開始,也理應由它結束。不過,“……奴恢復了自由身,還能否回來看望七公子?”
“當然,這塊令牌保你自由出入……”
老將軍做主給黑妮銷了奴籍,事先沒有知會任何人,直到黑妮揹着自己簡單的包袱去跟七公子告別,府中諸人才知曉。
對於老將軍的做法,府中諸人表面上沒有說什麼,實際上大多心裡都有些不滿。特別是大夫人,黑妮是大房的人,功夫好又忠心,在如今這樣的亂世,絕對是一大助力。可如今,公爹都沒提前知會一聲就把人放了,他倒是落了個賞罰分明的好名聲,可誰會想到大房?就是黑妮,恐怕如今滿心感激的,也只有那個給了她天大恩德的老將軍而已!
心裡這樣想着,素有賢名的大夫人卻不會傻到表現出來。“……你獨身一人住外面多有不妥,不如待在府中吧?”雖有夫君和大兒二兒在身邊,可到底地處邊關,從前在京城時沒少聽人說邊民野蠻,夫君和大兒二兒平日裡事務繁忙,多半顧不上她跟小兒,若能把黑妮留在身邊,她也能心安一些。
“多謝夫人好意,只是,適才聽聞師父他老人家受了重傷……”黑妮口中所說的“師父”,就是那位曾一時興起教她幾招的老家將。所謂“一日爲師,終身爲父”,黑妮雖然沒有正式拜師,可一直感念他昔日的“舉手之勞”,如今有了能力,自然要涌泉相報的。
話說到這個份上,大夫人即使心裡不痛快,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黑妮很快就抱着豐厚的賞賜出了大房,身邊還真着個小尾巴——七公子年紀不大,操的心卻不少,說放心不下,非要跟去看看黑妮日後生活的宅院。
黑妮本打算拜別了老夫人和大夫人就離開,她自認爲跟其他主子沒那麼熟,特意過去拜別顯得好像故意去討賞一樣,不大好。卻沒想到府中不少人終究還是記着在京城受難時她的所作所爲,不僅接觸比較多的三小姐、二夫人幾個主子,還有不少老媽媽和丫鬟前來送別。
此情此景,饒是自詡心硬的黑妮也扛不住,好懸沒落下淚來。
老將軍送給黑妮的宅院離將軍府很近,這邊不是京城,不講究什麼貴族區域不許賤民入內的規矩,偌大的將軍府坐落在城中最繁盛的街道上,左鄰右舍的大大小小的宅院雖然很多都被將士佔據,可也夾雜着幾戶祖上就一直住在此處的“幸運”平民。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不錯,不錯!”七公子揹着小手煞有介事地四處看着,時不時讚賞兩句,逗得黑妮失笑不已。
黑妮也挺滿意。一進的宅院雖小,可正房廂房加起來有七八間,竈房、茅房不缺,小院裡還有一口井,足夠她跟師父過活了。
親自將終於放下心的七公子送回將軍府,黑妮立刻馬不停蹄地去接暫住在醫館養傷的師父。原本這位倔脾氣的老家將不願跟黑妮走,覺得只是隨口指點了黑妮幾句而已,兩人並沒有師徒之實,哪能平白讓小姑娘養着?
不過,論起倔,口拙的老家將可比不過黑妮,一番糾纏之下,傷重得連坐都坐不起身的老家將直接被黑妮扛回了家。
老家將面惡心善,“隨手”幫過的又何止黑妮一人?呆在身邊伺候的不是沒有將人接回家照料的想法,可無奈條件不允許。如今見黑妮如此心誠,哪裡會攔着?果斷屁顛顛地幫忙收拾了東西,一個個跟着過去認門兒。
“你一個姑娘家多有不便,我留下照顧師父可好?”其中一個看上去十歲出頭的小鬼故作老成地問道。
“行啊,”黑妮好似沒發現小鬼掩飾不住的緊張,隨口道,“師姐這裡屋子多,你住下吧。”她不知這孩子姓甚名誰,可卻相信師父識人的本事。
“什麼師姐,姑娘家家的,扛起人就走,不像個樣子……”小鬼嘴上嘟嘟囔囔,手上卻沒閒着,麻利地幫師父鋪好被褥安頓好,就開始收拾屋子。
看着孩子手上利索,黑妮心情更好。說來也是奇怪,她生在窮苦家,卻養出了一雙“小姐手”,舞刀弄槍都可以,就是幹不來精細活計。她閒時曾想,幸好當初父母將她賣給了雜耍班子,若是當小丫鬟賣了,就憑她做不好活這一點,還不早早被主人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