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浪費了。”怪人朝捧着小罐子的老太太擺擺手:“沒見,我眼看就不行了麼?”
小雪妹子輕輕靠到了牆根,目光帶着遺憾:“哥哥,我能治好他的外傷,可莫愁的劍好像能造成二次傷害。”
“斬魂。”莫愁擡起已經變得嬌弱無力的手指朝出鞘勾勾手:“出鞘曾名忘川橋,她刃下,從無活……活口……”
莫愁說完,就劇烈的咳嗽了起來,李果連連的輕拍她的背,並把她的腦袋按進了自己的胸口。
“看吧,我就說我活不了多久了。”怪人臉上帶着微笑,鼻孔噗噗的往外冒着血泡。他擡起手看了看錶:“我大概還有三分鐘吧,扁毛美女,手機送你了。”
鳥子精也笑着,蹲在了怪人的面前,並掏出自己的蘋果手機在怪人面前晃了晃:“都要死了,你還這麼淡定?”
怪人捂着自己的胸口,面帶痛苦的朝在場的人扮了個鬼臉:“我麼,自打出生倒黴到現在,克父克母克兄弟、克叔克嬸克四鄰。師傅說我這是在世修行,嚐盡人間百味,死後自有奇遇。”
其實,此刻的李果總覺得有一種怪怪的感覺充斥在胸口,剛纔小雪妹子告訴他,這個人沒救的時候,他着實涌出了一點奇怪的情緒。雖然這一切都是奇奇怪怪的傢伙自己找的事,可偏偏他那副自己理所應當被萬劍穿心的樣子,真正是讓李果覺得有幾分愧疚和自責。
李果嘆了口氣,蹲下了身子,抱着一種死馬當活馬醫的情緒,輕輕問着:“我……我幫你叫救護車好麼?”
怪人擺擺手,血淋淋的手按在了李果肩膀上:“難怪我一直覺得你奇怪,原來是有高人封了你的靈,有智無靈。高手,高手啊。”
說着,怪人的頭一歪,手垂了下去,眼睛也閉了起來,連胸口的起伏都停止了下來。
周圍的冷風在此刻也突然淒厲,陽臺上的人突然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唯獨老太太正一臉淡然的把小罐子裡的粉末輕輕的灑到怪人的身體上。
“相公,莫愁已是滿身血污。”莫愁輕靠在李果的懷裡:“你會嫌棄莫愁嗎?”
這個問題李果沒有回答,只是用自己的臉蹭了一下莫愁微微發燙額頭,然後在她的鼻尖上親了一下。
而鳥子精一屁股坐在怪人的屍體旁邊,拍着他血糊糊的肩膀說着:“你讓我放下,你自己都放不下。最討厭你這種人了,明明自己做不到,還要提出那麼刻薄的要求。”
說着鳥子精輕輕的把他的手機給關了機,並塞回了他的懷裡:“看你這樣就知道你通家就這麼件值錢的貨了。下輩子投胎的時候,記得把你腦門子上的金剛紋給抹了,不然你還得這麼倒黴。”
鳥子精說完,氣氛又是一陣詭異的沉默。
“我們是不是把好人搞死了?”鳥子精擡起頭看着李果和小雪:“我記得一本書上說過,世界上還真有這種傻子,把別人的報應放在自己身上。”
小雪低垂着頭,輕輕點着頭:“地藏王就是這樣的。”
鳥子精和李果幾乎是同時搖頭,然後異口同聲:“不可能!!!”
說着,李果和鳥子精互相看了一眼,齊齊的嘆了口氣,鳥子精揉了一下怪人還溫潤着的臉:“地藏王屁股下面有蓮花的。”
“我屁股上有一個好大的火癤子。”怪人的聲音突然傳了出來:“昨天我給擠了,可疼。”
“……”
李果衆人頓時如遭石化,看着重新睜開眼睛,並精神奕奕的怪人,老半天都說不上話。
鳥子精威猛,剛反應過來就直接一個大嘴巴子抽在了怪人的臉上:“老孃最恨裝死博同情的了。”
怪人摸着臉沒有在意鳥子精的大嘴巴子,反倒是看着已經撒完灰的老太太,然後雙手合十,行了一個五體投地的大禮。
“因果,因果。因果有報。”怪人匍匐在自己已經凝結成塊的鮮血上:“願你早登琉璃淨土,極樂世界。”
話剛說完,又是鳥子精,一個從上到下的腳跟猛踹,直接踩在了怪人的屁股上:“你怎麼說話呢?”
“嗷……”原本被刀戳都不哼一聲的怪人,突然發出一聲慘痛的呼聲:“我……斷了斷了……”
老太太倒是不介意這些無意義的打鬧,只是把瓶子遞給了趴在地上被鳥子精猛踩着的怪人:“那人說,給你看了,你就會懂。我身子乏了,先下去了。”
“一路走好。”回答她的不是怪人,而是小雪妹子:“你應該沒有留戀了吧。”
老太太點了點頭,然後身體化作晶瑩的星星點點,像蒲公英的種子一般,被夜風輕輕吹散開來,化爲了漫天的星光。
“這……”李果擡頭就這麼看着剛纔還給他們幾個做涮羊肉的老太太消散在星河夜空中,眼睛瞪的老大:“這……這是什麼?”
李果這話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都詫異的看着李果……
“這麼看我幹什麼?”李果皺起眉頭:“我今天晚上受了不少刺激了。”
莫愁輕巧的從李果懷裡擡起頭,身子向外探了探:“相公……”
連莫愁都是一副這個樣子,李果就顯得更迷糊了,他眨巴着眼睛看了一圈,不溫不火的說道:“我真是叫脾氣好,我從來不問你們的事,畢竟每個人都有秘密。可我到現在爲止,至少還是一個普通人,你們讓一個普通人怎麼去理解今天晚上發生的事?”
“行行行,我們怕了你行麼,有你這麼耍賴的麼?”鳥子精雙手舉過頭頂:“那個老太太實際上已經死了,不是昨天就是前天。”
李果聽完,渾身一顫:“你是說……”
“她靠着那股積攢了幾十年的執念,又回到了這個地方。”小雪妹子看了看周圍:“而且,她還以爲自己沒有死。”
懷裡的莫愁也跟着點了點頭:“今日莫愁一早便發覺,可怕是驚了相公和新。莫愁便一直隱瞞着。”
“衆生相,執念最重。若是放下這執念,大千世界自然空明。”被鳥子精踩着的怪人仰起頭,一臉的風輕雲淡:“這世間世情,無非就是一字曰:‘執’。”
“你又裝逼?”李果皺着眉頭看着地下的怪人:“今天沒你,什麼事都沒用!”
小雪妹子,乾咳了兩聲:“哥哥……他不是裝……裝那個,他現在引了不著世間尊者上身。”
一聽這話,鳥子精三步兩步的從怪人身邊跳開,乖巧的躲到了小雪妹子身後,探出個腦袋:“我最怕這些東西了,動不動就要降妖伏魔……”
“世間本就平等,哪來的妖?哪來的魔?爲善皆是佛,爲惡皆是業障罷了。”怪人從地上坐了起來,然後一條腿伸展一條腿盤着,手指捻花,竟然漸漸飄了起來。
“你是要把五百羅漢招一個遍麼?”鳥子精拿起身旁曬衣服的衣架子,戳了一下怪人的腦袋:“真該讓你輪迴了算了。”
怪人突然一笑,緩緩從半空站定到地面,憨笑着摸着自己的腦袋瓜:“我剛纔死過一次了。”
就在他們七嘴八舌討論的時候,李果一拍手:“好了!現在我來提問,你們一個個的都給我好好回答,不然我就去報警,再去打那個MSS胖子的電話!”
“非常6+1麼?我先來我先來。”鳥子精第一個自告奮勇的站在了李果的面前:“問吧!”
李果瞟了她一眼,然後看了看懷裡的莫愁:“莫愁,你先回去休息好麼?彆着涼了。”
莫愁像小貓似的在李果的胸口蹭了一下,疲憊的點了點頭:“相公,莫愁等你……”
看着莫愁晃晃悠悠的進屋之後,李果往牆根一蹲:“你到底是幹什麼的,怎麼見你這麼有錢?”
“不公平啊,爲什麼她就能進去?雪姐那麼護着你,你怎麼不讓雪姐進去?”鳥子精跳起腳大罵李果的不公平:“她有的,雪姐都有。而且雪姐是護士,絕對能把你伺候的渾身舒……哎喲……”
鳥子精的口無遮攔剛說到一半,就被小雪妹子紅着臉踩了一腳,並受了一記白眼。
李果皺着眉頭,擺出一副大法官的表情:“快點說!”
“我哪有錢了?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有錢了?”鳥子精指着自己:“手錶?戒指?項鍊?胸罩?加起來也就一百來萬,你見過有錢人麼?”
怪人詫異的看着鳥子精,並豎起一根大拇指:“您真窮。”
鳥子精翻了個白眼:“一邊兒去。”
李果搖搖頭,不耐煩的跺了跺腳:“我要聽真話。”
“哦……”鳥子精脖子一縮:“我開了個溫泉度假中心……”
“很好……下一個。”李果乾巴巴的出了口氣:“雪,你爲什麼一定要叫我哥哥。還有,你到底是誰?”
“哥哥……我……”小雪顯得有點吞吞吐吐:“我不能說……我只能說,我對你絕對沒有一點惡意。”
李果氣息一滯,心想:“我除了個童養媳值得人家惦記,其他也沒什麼值得人惦記了……你能對我有什麼惡意啊……難道?”
想着想着,李果的腦子裡出現了一幅小雪妹子和劍仙妹子穿着輕薄的浴衣在鳥子精家的溫泉大浴池裡嫵媚舌吻的場景,李果的心跳,瞬間就加速到了一百八。
“咳……好吧。”李果連小雪妹子的眼神都不敢看了:“下一個。”
“我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按理我是不用回答的。”怪人朝李果聳了聳肩:“不過我心懷坦蕩,沒什麼不能說的。”
李果從地上撿起了剛纔那個老太太拿上來的小罐子,從罐子口抹了一點粉末狀的東西,放進嘴裡舔了舔,發現沒什麼味道,而且還沙沙的,像極了小時候吃的鈣片。
“你不是死了麼?”李果眯起眼睛看着怪人:“經過剛纔那老太太,我很不相信你是活人。不說我就再戳死你一次,你必須相信,我有那能力。”
鳥子精在旁邊憋着嘴,一臉不屑的小聲嘀咕:“吹牛逼。”
不過怪人倒是很坦然,他點了點頭:“糾正一下,是差點死了。”
“那個老太太往我身上撒的,是我前世的舍利粉。”怪人眯着眼睛看着天空:“種因得果,因果這事太奇妙了。”
李果一愣:“舍利粉?”
“哦,就是骨灰。”
李果手一抖,罐子從手上滑落了下去,然後他情不自禁的摸了一下還殘留着的粉末狀固體的嘴脣,兩行清淚無聲流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