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醒了之後,爸爸不讓我再睡覺了,他讓我坐了起來,餵我吃過了時間的晚午飯。
不管如何,我還是覺得面對的一切都不太真實,被爸爸餵飯的感覺很陌生,就好像是從來沒有經歷過這些。
這真的是因爲失憶了,纔有這種感受嗎?
等我吃完了午飯,媽媽的精神也好了一些,起身去刷了碗,爸爸陪着我,給我講以前的故事,試圖喚回我的記憶。
“小念可是個很厲害的女孩子,做過的最厲害的事情是趕走了我們家樓下欺負流浪貓的壞人,當時小念下樓丟垃圾,看到那個壞人抓着小流浪貓扯它尾巴,氣得直接把垃圾袋扔在壞人頭上了。壞人還想找小念討公道,幸虧紀爺爺正在樓下打太極,幫着小念一起把壞人揍跑了!”
“小念小時候可皮了,經常摔跤受傷,但是是很堅強的女孩子。”
“小念畫畫很厲害的,你看,這都是你畫的作品呢!”
爸爸說起了我過去畫的畫,把拍在手機裡的畫給我看,我捧着手機,看着一幅幅完全陌生的畫,卻想起來,我珍藏着一幅對我而言很重要的畫作。
我想找到那幅畫,不停地滑動手機,可手機裡哪一幅都不是我想找的。
直到滑到了末尾,我失落地放下了手機,有幾分泄氣。
“小念,怎麼了?”爸爸察覺到了我的異常,拿起手機看了看屏幕上的內容,又來回翻了翻圖片,還是不明白我爲什麼突然生氣了,“小念是想要什麼嗎?是想找哪一幅畫?你是不是記起了什麼?你的畫都在家裡放着呢!爸爸拍的可能不太全,明天爸爸拍完整了再給你看好不好?”
我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我有一種感覺,我想要看到的那一幅畫,他根本找不到。
媽媽洗完碗回來了,沒等她問我怎麼了,爸爸興沖沖地揮着手機衝她歡樂喊道:“老婆!小念對她畫的畫好像有反映,小念好像在找一幅畫,說不定能讓她想起來一些事情,我今晚回家去幫她找,拍齊全了明天帶過來給小念看!”
“真的?小念想起事情了?”媽媽趕緊把洗乾淨的碗放進了櫃子裡,直接用衣襬擦乾了手,笑容滿面地走了過來,“那可真是好事,你今天就辛苦些,回家一趟,小念的畫應該都放在了她牀下的收納箱裡。”
爸爸媽媽變得開心了很多,我看着他們的笑顏,也放下了心中因爲找不到尋求之物的惱火,不禁揚起了一個微笑。
我有些期待新一天的到來,也許,我能看到我心中的那幅畫,也許,我可以想起一些事情,也許,我就能消除對這個世界的虛假感覺。
但也許是希望越多,失望越大,第二天爸爸帶回來的照片裡,依舊沒有我心中十分相見的那幅畫,爸爸卻很堅持,說着也許是放在了爺爺奶奶或者外公外婆的家裡,他最近有時間,有很多的時間,可以幫我把我要的畫找出來。
爸爸風風火火離開後不久,病房的門被敲響。
守在牀邊的媽媽起身去開門,來的人居然是天瞳,見到天瞳的時候,我會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就坐起了身,笑着迎接這才見過一面的病友:“天瞳!你怎麼來啦?”
他左右都沒人陪着,又是拿着他那根導盲棍,媽媽往外面看了看,扶着天瞳進了屋,疑惑問道:“你一個人走過來了?沒有人陪你嗎?”
“哥哥剛剛離開……”天瞳回答着,語氣溫柔,遞上了手裡握着的一捧花,“我來這裡,是想把這個送給阿念。”
是一捧很燦爛的嫩黃色鮮花,嬌滴滴地展開着它們的花瓣,我看着那些花朵的模樣,驚喜地叫了出來:“是!是太陽花!”
“我不知道是什麼花,我看不到,只是我記得你說你要給我摘太陽花,但是我昨天沒等到,又從護士姐姐那裡知道了你昨天去做了很多檢查。我想也許你是突然不舒服,才忘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所以我就拜託哥哥買了太陽花,我來送給你。”天瞳不緊不慢地解釋着,溫柔又親和,十分體貼。
他被媽媽扶到了椅子邊,坐到了椅子上,將這束花遞到了我面前。
我雙手接過了這一小捧太陽花,聽完天瞳的解釋,自己紅了臉:“對不起……本來是我不守約定,反而讓你費心思去買花了……”
“沒關係啦!你喜歡嗎?”天瞳笑盈盈問道。
我點了點頭,又連忙說道:“喜歡!”我細細聞了聞花的香氣,淡淡的,並不濃烈。
是記憶中的氣味。記憶中的花,的確是太陽花。
“你們先聊着,我去切點水果來!”媽媽高高興興挑了幾個圓潤的蘋果香梨,和我們打了招呼就走進了洗手間。
“其實……昨天是我看錯了。”我抱着太陽花,喜歡這燦爛的花朵,又決定要向天瞳坦白我失約的原因,“花園裡的並不是太陽花,是菊花……我想,送病人菊花有些奇奇怪怪的,就沒有摘給你。我的腦子裡有會影響我記憶的東西,也會讓我產生幻覺,就……就看錯了……”
天瞳的嘴角一直掛着笑,認真傾聽着我的敘述,等我說完,他點了點頭,安慰道:“沒關係的,你想爲我摘花,我就很開心了!”
“天瞳,我要感謝你,謝謝你沒有計較我的失約,還爲我帶來了太陽花!我忘記了很多東西,但是想要看到太陽花的願望很強烈,真的很感謝你送我花!”我由衷感激着,感激天瞳的細心與貼心。
“嘿嘿!”天瞳靈動地笑了兩聲,笑聲雖然依舊參雜着幾分虛假,但我能明白,這是他的性格,是他的習慣。他的本心是善良體貼的,是真實的。
手中的太陽花真的很鮮豔,像是剛剛摘下不久的樣子。我又吸了一口氣,貪婪地享受着花的香氣。香氣之中,似乎還有什麼東西,讓我在這一番呼吸之後,頭腦清醒了不少。方纔因爲沒有找到想見的畫的不愉快,都在淡淡的花香之中消散了。
媽媽洗完水果拿出來切,邊切着,邊問着天瞳的情況:“天瞳,你住院期間都是你的哥哥照顧你的嗎?”
“沒有啦,哥哥是大忙人,他纔不舍的花那麼多時間陪我呢!”天瞳毫不掩飾地回答着,又顯得那樣無所謂,“不過哥哥捨得花錢,他說有錢就不怕沒人照顧我。”
媽媽笑了笑,有幾分尷尬,趕忙將手裡的水果切好,分成了兩份,一份放在了我的牀頭櫃上,一份放在了天瞳手裡:“來,小瞳,吃些水果,在這裡不用拘束,隨便玩就行,小念很喜歡你這個朋友的。”
“謝謝阿姨。”天瞳大方地迴應,卻只是把小碗捧在了手心,沒有去碰這些水果的想法,他又說道,“阿念,我哥哥也姓蘇哦!是不是很巧呀!”
我拿起我那份水果慢慢吃着,點了點頭,又好奇問道:“那豈不是說,天瞳也姓蘇?是叫蘇天瞳?”我就說嘛,天瞳這個名字,聽起來怪怪的,並不像完整的姓名。
哪知天瞳語氣一變,格外嫌棄道:“我纔不姓蘇,我纔不要姓蘇呢!”他說完,也許是顧及到我的感受,又清了清嗓,補充說道,“咳咳……我不是哥哥的親弟弟,我是他領養的弟弟,準確來講,他是領養我的監護人,但是那傢伙可沒比我大多少,我纔不要叫一個年輕人爸爸呢!”
“噗!”我聽着他賭氣一樣說着這些,沒忍住笑出了聲,也更加好奇天瞳那位哥哥的身份。願意領養天瞳的人,應該是個很善良的人吧!
我笑着,天瞳也在笑,臉上的紗布遮着他的表情,笑容就有了幾分靦腆。媽媽說要去外面接點熱水,與我們打了招呼離開。
天瞳的嘴角掛着笑容,相比起他笑聲的虛假,這樣的笑容真實且溫柔。我看着他因爲疾病而變白的頭髮,莫名的,聯想到了仰躺在牀上發呆的時候,那似有若無的純白的身影。
我知道天瞳看不見,撐着身體,輕聲慢慢傾向天瞳,伸出了手,想要去觸摸那類似的純白,想試試,是否是我想知道的觸感。
“阿念。”天瞳突然喚起我的名字,我嚇了一跳,趕緊收回手,迴應道:“嗯,什麼事?”
他並沒有察覺我的靠近,但像是有些害羞,沒有立刻將想要說的話說出來。我也不着急,等着他想說什麼,他猶豫了一會兒,問道:“我以後,能經常來找你玩嗎?”
“可以呀!我很高興能認識你這樣的朋友!”我想也沒想就答應了,我本就覺得天瞳格外親切,而且有天瞳在的時候,我會變得很開心,不會再有生病的感覺。
“那就約定好了喲!這次可不能再失約了!”天瞳笑了起來,向我伸出了他的右手,小拇指翹了起來,是要與我定下約定。
就像昨天一樣,他的手準確無誤地伸到了我的面前,也是正對着我,揚起那樣純潔溫柔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