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你不識好歹
我心頭有點慌張,努力剋制着,在他看不見的角度抓緊了衣裳的下襬,昂首地說,“沒錯,我是有點喜歡您,可我有自知之明我高攀不起您。我不蠢,自然也看得出來您喜歡我,換做其他小姐,可能忙不迭的就貼上去了,您帥氣又多金,您知道嗎?小姐們私下都說陪你睡一晚不收錢都可以。可我就是不願意,爲什麼呢?這話我說第三次了,您給不了我一個正大光明的身份,一輩子見不得光,外表光鮮亮麗生活紙醉金迷那又怎樣?還不如我現在活得自在,至少上街我能昂首挺胸,可跟你了你,我走在街上都怕被人扔臭雞蛋爛菜葉子。”
“您別這麼看着我,我說的都是事實。我是小姐,我寡廉鮮恥,可我還有自尊。如果陸總您真的喜歡我,那請不要把我這點兒僅剩的自尊都剝奪了好嗎?算我求您了。”
陸巖沉默地看着我,深邃的眸子裡看不出來任何情緒,半晌,他笑了笑,轉過身去看着寥廓的視線長長嘆了一口氣,又回過頭來盯着我,說了句讓我膽戰心驚的話。
“若棠,你在害怕。你害怕自己忍不住想走到我身邊來,所以一直努力的推開我。”他聳了聳眉毛,微微舔了一下嘴脣,那動作真是性感得要命。
清風徐來,吹着我散開的髮絲輕舞飛揚,我迎上陸巖的視線,可剛碰上他眼底的光芒,我又心虛地挪開了,陸巖冷冽地笑了笑,一把抓住我的手,把我拉到他懷裡,翻身一轉,把我貼在了牆壁上,一手擡起我的下頜逼我直視他。
“我告訴過你,我耐心不夠。你記清楚了,你手裡還有一次機會,最後一次,我陸巖再喜歡一個女人,也不至於爲她低聲下氣。我能做到保護你,也能毀了你。兩者不過一念之間,若棠,你自己考慮。”
他的聲音和他指尖一樣冰涼冰涼的,分明是夏末啊,卻像冷風拂過一般。呵,他威脅我。
他使勁兒擰着我下巴,骨節硌得我生疼,一隻手在我臉上輕輕撫摸着,從額頭到眼睛到鼻子最後停在嘴脣上,輕撫着我的脣,眼睛裡再察覺不到一絲溫柔,反倒是說不盡的凌厲和冷漠。
“哼,陸總,您今天總算是說了句實話了。我一個風塵女子,您動動小手指就能把我整死,我當然相信。”我用力掰開陸巖的手,平淡地望着他,這個時候不管我心裡多忐忑多害怕我都必須強裝鎮定,我忽然想起小寒說的話,無論我們心底多麼懦弱在人前都要裝出一副刀槍不入百毒不侵的樣子來。
“陸總您還記得林老闆嗎?昨天晚上我本以爲是林老闆來找我麻煩,我在包裡藏了一把鋒利的水果刀,當時我心想要是他一定要逼我跟他出臺甚至強姦我,那我就一刀捅在自己身上,他碰我一下,我就捅自己一刀,直到他不敢動我爲止。也許我改變不了別人,但我能決定我自己的命運,我就算是死了也不願意讓他得逞。誰都別想碰我的底線,我會跟他拼命的。”
陸巖沉着臉,雙眸中閃着一把火光,他擰着眉毛,雙脣緊抿,又一副看不透的冰塊臉,可他的眼神告訴我,他生氣了。
果真,下一秒他的大手便掐在我脖子上,把我抵在牆上,結實的身子將我壓得嚴嚴實實,“你這女人,太不知好歹了。除了婚姻,我什麼都能給你,你爲什麼要去計較那些虛無的名分?又或者說,你索性跟那些貪慕虛榮賣笑賣身的女人一樣下賤多好,我就不會看上你,就不會對你念念不忘。你現在成功勾引了我卻將我拒之門外,我會善罷甘休嗎?”
你瞧,真是個變態。
我忘了那天我是怎麼離開陸巖家的,那天天氣太奇怪,前一刻還晴空萬里,不一會兒就彤雲密佈嘩啦嘩啦下起大雨。我記得我站在露臺上,一件一件脫掉身上的衣裳,主動去吻他,他木頭人一樣站在我跟前,問我想幹嘛。
“免費給您睡一次,一筆勾銷,以後不要再找我。”
陸巖端起茶几上涼透了的咖啡潑在我臉上,氣急地丟給我一句話,“你以爲我單純想睡你?你他媽當自己天仙呢!”
白瓷杯子在腳下綻放成碎片,就想陸巖氣呼呼離開的背影讓人心疼。
對,我就是個不知好歹的女人。這麼優秀的男人說想要我,我卻無情地推開了。我真是作得要命。
那天我一個人走在雨裡,大雨從頭淋到腳,暴雨如注,幾乎睜不開眼睛。我感覺有一雙眼睛在背後看着我,但我不敢回頭,我怕我一回頭就忍不住衝上前去抱住他,告訴他說,要不我們就奮不顧身一次,就一次。
可我沒有。
我挪着灌了鉛一般的腳步在暴雨中艱難地走着。我想起我五歲那年,我爸在外面的情婦挺着肚子登門鬧事,大肚子女人一把將醫院化驗單扔在我媽臉上,我給你時間的,可你總不能佔着茅坑不拉屎吧?你生不出兒子就換我來生,帶着你的賠錢貨趕緊滾吧。
我永遠都忘不掉那個女人當時猙獰得意的表情,以及我媽衝進廚房拿出菜刀來揮刀砍人時臉上的絕望和悲慼,也望不到那天下很大很大的暴雨,我躲在角落裡和我的小貓一起瑟瑟發抖。
後來我媽走了,再也沒回來過,後媽不待見我,經常對我拳腳相加,然後我一個人跑回了外公家,從此跟他們一起生活。
我經常問我外公,媽媽還會回來嗎?媽媽是不是不愛我了?爸爸就不愛我。
外公說,若棠是好孩子,媽媽愛你,但是媽媽出去工作了,等過年就回來了。
然後我就一年盼着一年,我媽一直沒回來過,也不曾家人聯繫,是死是活,無人知曉。到後來,我快忘記她的相貌。
那天過後,我生了一場大病,肺炎在醫院掛了半個月的水,整整瘦了一圈。小寒傷勢好了過後,喬江林給她買了一間公寓作爲24歲生日禮物,一切都打點妥當了,只等她拎包入住。她不再去會所上班,真正過上了二奶的生活。我旁敲側擊問過她幾次,喬太太就此善罷甘休了?
小寒蠻不在乎地說,“若棠,這個不重要了。沒有那個女人能接受老公在外面搞婚外情,我儘量躲着她就是了。我知道有些話你一直藏在心裡,你討厭情婦,討厭小三,但若棠你不要討厭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我會做一個稱職的情婦,不生孩子,不逼他離婚,我現在有家了,我什麼都不求了。”
後來,我就不再問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選擇了,就不後悔。
我住院期間,芳芳和林蝶來看過我一次,我和小寒都奇怪呢,這倆人平時水火不容的,能結伴來看我真是榮幸。可兩人進病房沒幾分鐘就吵起來,因爲一籃子水果。
芳芳要削蘋果給我吃,打開籃子一看裡頭好些水果都是壞的,頓時撒氣了,“我說不要買這種籃子裝的吧?你自己瞧,裡頭好多爛的!中看不中用!”
林蝶不依了,指着芳芳鼻子罵,“是誰在那兒磨磨唧唧半天挑不好?我沒記錯這籃子也是你選的吧!中看不中用,總比你不中看又不中用強吧?”
“你說誰不中看呢?你再說一次!”芳芳雙手插在腰上,十足十地潑婦罵街架勢,林蝶不慌不慢地抽一根菸點燃,挑釁地說,“說你呢,咋滴,還想打架不成?可惜老孃不跟你玩。哎,說說你那乾爹唄?喲喂,瞧我這嘴,明明是幹爺爺吧。小芳芳,我說他都那麼老了,那東西還硬得起來嗎?你下得去嘴嗎?”
林蝶話裡有話,芳芳腦子慢半拍沒明白,揚着腦袋說,“你才爺爺呢!你個小婊子就是羨慕嫉妒我有人包!”見我和小寒都捂着嘴巴笑,芳芳才反應過來,上前抓着林蝶的胳膊揍,“我日你仙人闆闆!你話裡有話!”
“唸書那會兒你只是長得醜點,現在不僅醜,還蠢。”林蝶調侃地說。
芳芳也不甘示弱,“你漂亮不也跟我一樣做小姐嗎?咱倆半斤八兩!誰也別埋汰誰!”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格外歡樂,就是住我隔壁牀的小姑娘和她媽臉都青了,尷尬地看了我們幾眼,沒到晚上就跟醫院申請換了病房。
我出院的那天,小寒開着她的奧迪來接我,去她新家住了兩晚上,兩個人在一起徹夜聊天,說了很多很多話,我才知道是喬江林告訴陸巖我被莎莎欺負了,不然我一直以爲是秦海洋說的。小寒握着我的手說,“我總覺得,你跟陸巖,沒那麼快就完了。”我沒說話,但那天晚上,我看了一晚上的星星,流了一晚上的眼淚。
然後我還是滾回了出租屋,所謂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嘛。
在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再也沒見過陸巖,好像他真的從我的生活裡消失了。
外公的手術安排在次月十號,邀請了專家會診,確定手術方案,就等着手術來臨。養好身體後,我立即回了會所上班,因爲手術後還有一大筆醫療費等着我。我默默算計着,等我賺足了醫療費,就徹底離開這個圈子。
我逼不得已墮入風塵,但從不允許自己自甘墮落。
然而事情並不如我的預料,就想突如其來的暴風驟雨,來得急,叫人沒有一絲絲防備便陷入其中,脫不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