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青瓦鎮,即便天剛矇矇亮,街道上已有些人在走動。
這些人大多是擺早攤的商販,早起幹活和賣菜的農夫。
嶽金蓮照例起了個大早,打開了自己金蓮燒雞的門鋪。
金蓮燒雞這時是不營業的,可是每日準備的差事卻讓他必須起個大早。
殺雞,燙雞、拔雞毛,清理內臟,這些事情在嶽金蓮手中簡直如本能一般。
他是一個不善言辭的人,外面偶爾有熟人路過,和他打招呼,他都是靦腆的笑一笑。
每日清晨一邊幹着活,一邊看着整個鎮子從清冷變得熱鬧,是嶽金蓮爲數不多的樂趣之一。
嶽金蓮很感恩這樣的日子,很安穩,不缺飯吃,偶爾還能吃自己的燒雞開開葷。
他有時候不得不感慨自己命好,這條街道的東家收的租不高,也能鎮得住場子,所謂的潑皮流氓和幫派人士找茬這種事已好久沒見過了。
是的,這個時候的嶽金蓮不禁想起了那年輕的東家,沈家的三少爺沈雲。
三少爺很喜歡吃他做的燒雞,只是他能感受到,最近東家心情算不得好。
經常自顧自一個人坐在他鋪子上吃燒雞,吃得不少卻顯得有點落寞。
看得出來,他是在想着誰,也許是東家喜歡上了某個女子,卻一時不能在一起。
這種年輕人思春是很尋常的事情,而像他一樣,喜歡一個人過的畢竟是少數。
只能說,原來東家這樣的人物也有這方面的苦惱,也不知道東家喜歡的到底是怎樣的姑娘,竟然能讓他這般念念不忘。
不過生性靦腆的不敢問,只偶爾會小心謹慎和東家喝一杯。
將今日要賣的雞處理好後,嶽金蓮就開始用荷葉包裹起它們。
之後,待到臨近午時,就該是他一天最爲忙碌的時辰了。
嶽金蓮隨意吃了個昨日的冷饅頭,就着門檻,開始打盹,這應該是他操勞前難得的休息時間。
今日的風有些熱,卻不燥,給人一點愜意之感。
忽然之間,嶽金蓮是被一陣叫聲驚醒的。
這叫聲很短,很突兀,像是剛剛出現就被打斷了一樣。
這樣的聲音讓他想起了自己每日殺的雞,激烈叫着的雞隻要用刀在脖子一抹,一下子就會沒有了聲音。
可剛剛應該是人聲。
這樣的聲音讓嶽金蓮感到了恐懼,他本能的起身,往店鋪裡鑽,可隨之而來就有腳步聲落入耳中。
嶽金蓮不敢再跑,徑直鑽入了他那大半人高的土坯烤爐裡。
他的金蓮燒雞賣得好,很大原因就是老爹傳下來先蒸後烤的手藝。
嶽金蓮窩在爐子裡,動都不敢動。
外面有略顯沉重的腳步聲傳來,嶽金蓮只感覺全身毛髮都豎立了起來,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他沒敢動,屏氣凝神,總覺得外面是什麼極其可怕的東西。
與之而來的,是血腥氣。
這些血腥氣初始還很淡,可隨着風一吹,轉瞬就變得濃厚起來。
噠!噠!噠!
那是溼漉漉的靴子底踩在地面上的聲音,離他越來越近。
嶽金蓮半邊臉都是麻的,僵立在那裡。
這個時候,忽然有一點人聲響起,和之前一樣,那聲音轉瞬就消失了,或者說中斷了.
噠!噠!噠!
腳步聲逐漸遠去,嶽金蓮窩在那裡,依舊沒敢動。
不知過了多久,空氣中的濃厚血腥味已讓窩在爐子裡的嶽金蓮幾乎吐了,他纔敢戰戰兢兢的爬了起來。
入眼的一瞬間,他就忍不住發出一聲怪叫,早已溼漉漉的褲襠再次有尿流出。
店鋪外到處都是血,血多的地方近乎變成了溪流,幾顆腦袋就杵在溪流中,其中還有一個老熟人的。
西門燒餅的老闆西門魚的腦袋就杵在那裡,靜靜的看着他,看起來宛若一顆斬下來的魚頭.
三少爺沈雲最近確實是落寞的,落寞得跟思春不得一樣,
可只有家裡最親近的人才知道,他思的不是女人,而是男人。
三少爺沈雲想念的是景哥兒。
景哥兒“失聯”之後,沈雲曾花了很多銀子去查消息,其中絕大部分都是冤枉錢,不過也有一兩個靠譜的,大抵的意思是,景哥兒在太初院內得罪了大人物,好像跑路了。
這不禁讓沈家上下擔憂起景越的安危來,三少爺甚至想帶人把太初院衝了,直至王餘抱着他大腿,說他們去衝太初院等於蚊子去衝佛主大巴掌,搞不好就是滅頂之災,三少爺這才冷靜了下來。
之後,沈家一家人就吃不好睡不好,直至收到了顧清池派人送來了一封景越的親筆信,全家上下才放鬆了下來。
信中景越只是報了平安,說他暫時回不來,但也只是暫時的。
沈雲和沈露兩兄妹一頓分析,基本確定了景哥兒是隱瞞身份,可他們也很清楚,以景哥兒的個性,絕對不會什麼都不做,即便他得罪的是大人物。
畢竟在三少爺心中,景哥兒是大宗師之姿,是無敵的。
可怎麼說,景哥兒不在的日子,他甚至連收的租金都不知道送去哪裡,一時難免落寞。
是的,沈不輕都兩歲了,可景哥兒就一直沒再回來過,也不知道相逢會在何時。
在哄好了兒子後,三少爺沈雲決定去青瓦鎮看看。
無他,吃點竹街雙燒取樂,一隻燒雞和燒餅不夠,那就兩隻。
照例是王餘和趙步淺跟着他,於是一輛馬車緩緩往青瓦鎮行去.
結果在離鎮子約莫兩裡的地方,駕馬的趙步淺忽然發出了“馿~~~”的一聲叫,馬車便停在了道路中央。
三少爺不禁皺眉道:“怎麼了?”
趙步淺看着前方,神情嚴肅道:“少爺,情況不對。”
“什麼不對?”
“你們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趙步淺說道。
王餘探出身子,仔細聞了聞,說道:“老趙,你不會這麼遠就聞到燒雞的.不對,像是血腥味。”
此語一出,趙步淺不敢遲疑,調轉馬車就走。
王餘不禁問道:“這就回去了?”
趙步淺根本沒有問自家少爺的看法,臉色發白道:“連你這菜鳥都能聞到血腥味,這裡不知剛死了多少人。”
王餘:“我他麼”
他剛想嘴碎反駁兩句,可轉瞬想到了趙步淺說的可能,一張臉上很快佈滿了慌亂的情緒,說道:“還是先走爲妙。”
趙步淺立馬對馬抽起了鞭子,想要加速離開這是非之地。
馬兒很少這麼吃痛過,於是跑得飛快,車廂裡的沈雲和王餘隻感到了顛簸,腦袋好幾次近乎撞到了車頂。
看着趙步淺這老江湖這般駕車,沈雲也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有點慌了。
這時,王餘忽然趴在了車廂地板上,嚇了沈雲一跳。
“你幹什麼?”
王餘臉色惶恐道:“有腳步聲。”
三少爺仔細去聽,臉色也變了。
噠!噠!噠!
那是一種溼漉漉的腳步聲。
這腳步聲怪異就怪異在,明明頻率並不高,宛若一個遛彎的老大爺在走路一般的節奏,可它偏偏一直跟在他們的馬車後。
趙步淺明顯也察覺到了這一點,臉上汗都急出來,恨不得自己變成一匹馬,往前跑去。
這時,迎面就是一陣衣袂破空聲響起。
只見四個人正御風而來,從服裝來看應該是朝廷監察司的高手。
有救了!
高速奔馳的馬車和監察司的高手交錯而過,如果那腳步聲的主人在後面的話,那肯定得遇上了。
結果馬車還沒竄出多久,就有一陣淒厲的慘叫聲響起。
這聲音讓三人膽顫心驚,特別是車廂內的沈雲和王餘,兩人坐在那裡,整個人都近乎抖成了篩子,臉上的汗水跟不要錢一般,這身是溼了一層又一層。
不過很快的,汴州城便到了。
馬車行駛在頗爲熱鬧的街道上,沈雲三人才感到了一點溫暖的氣息,就像是從地獄回到了人間。
可是之前的一幕幕依舊讓他們膽顫心驚。
都說天塌下來有高個頂着,按趙步淺的說法,監察司的人已開始行動,可是誰知道擋不擋得住。
至少那聲慘叫聲來看,倒下的應該是監察司的人。
因爲那腳步聲實在是太有壓迫感了,估計是三人很長時間的噩夢。
不過如今他們更關心的是,如果那四個監察司的人沒擋住之前跟在他們後面的東西,那東西會不會一路殺過來。
因爲以趙步淺的判斷,青瓦鎮估計已血流成河了。
而如今,他們是逃還是不逃?
對於未知的一切,他們一直還真不知道怎麼辦。
緊張且恐懼的過了三天,汴州城算相安無事,沈雲幾人才鬆了口氣。
之後就陸陸續續有消息傳來,那就是青瓦鎮被屠了,幾乎沒有活口。
這消息一下子引起了巨大的轟動,因爲這裡到底是祈國的腹地,離京城都不算遠,這種慘案恐怕近百年來都沒怎麼遇到過。
當三少爺再次見到已近乎餓得變了一個人的嶽金蓮時,青瓦鎮被屠的消息已徹底在祈國這一帶流傳開來。
被屠的不止青瓦鎮,還有離汴州城不遠的青松城,死掉的人少說也有數千人。
最爲關鍵的是,兇手還沒有抓到。
皇上震怒,百姓們議論紛紛,討論起了誰是兇手。
七日後,兇手落網,當身份被宣告的瞬間,整個祈國南邊都沸騰了,整個沸騰之勢,勢必要蔓延到整個祈國。
勉強戰勝三位老婆之後,景越一直在靜養。
聖女三人終於明白了景越敢挑戰張初一的底氣,不只是因爲他的兩門神通,還因爲他確實很難纏。
從開始到結束,宮螢都有一種無力感和憋屈感,整個人就像是陷入了一張軟綿綿的大網中,使不出力氣,只能任由景越折騰。
大小姐也知曉了她和阿斷的差距,她之前能囚禁對方,還真的靠不講武德。
只是夜凝覺得還不夠,這樣的景越雖然很強,強得她都服氣,可這不足以殺死張初一。
張初一的強,絕對不是同時掌握兩門或者三門神通,越境殺敵的天賦能彌補的。
於是景越便隆重介紹道:“可我們有郡主姑娘。”
“她?”
“她?”
即便是大小姐,都對這位郡主姑娘表現出了懷疑。
畢竟那天對決,她是倒得最快,最沒用的那個。
宮螢不服氣道:“我怎麼,我那天是發揮失常。”
景越解釋道:“其實郡主很厲害,特別是她的法器,只是有的法器不同的人用,效果天差地別。”
郡主姑娘本來還因爲景越的誇讚挺開心,可聽到後面,轉瞬發現不對勁,鬱悶道:“本郡主怎麼感覺你在損我?”
之後,景越便演示了藏鋒劍和斷水流的作用,並對夜凝說道:“夜姑娘,如果我多了這兩件法器,我們再遇上,你該如何應對。”
夜凝一臉嫌棄道:“怎麼,昨晚叫老婆,今天當着她們就是夜姑娘了?”
發現另外兩個女人投來的目光後,景越只能打哈哈道:“都是老婆。”
話音剛落,他鞋上和衣服上就多了幾個腳印。
不過夜凝倒是認真思索起了這個問題。
景越單獨展示藏鋒劍和斷水流時,她都忍不住震驚這兩法寶的威力,知曉這是這位情敵郡主手搓出來的之後,不由得對其刮目相看。
不得不說,如果她不知道這兩法寶的妙用,和景越遇上的話,可能會很慘。
只能說,這兩樣法寶能把景越的能力再提升一個臺階,正如景越所說,這東西在郡主這裡效果可能不會非常突出,可在景越這種“無恥”的人手裡,那效果恐怕也十分驚人。
因爲這兩樣法器都太適合陰人且威力不俗。
就在這時,小竹忽然急匆匆的衝了進來,說道:“聖女,出事了。”
夜凝神情一下子嚴肅起來,因爲她很清楚,小竹雖然生性活潑,可如果不是遇到特別嚴重的事,她不會這般不懂禮數。
當看着那封信上的內容,夜凝臉上的表情越發凝重,心也跟着往下沉。
她看着小竹,問道:“陳如雪現在在哪兒?”
在這凝重的氛圍中忽然聽見了師姐的名字,景越不禁嚇了一跳。
到底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