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音咬牙切齒道:“你是故意的?”
顧彥之呷了口茶,緩緩說:“貧道從未欺瞞姑娘半分。方纔若是姑娘問了,貧道自會如實相告。但姑娘方纔似乎並未過問。”
她一噎,這是什麼神邏輯?
嵐音盯着顧彥之慢條斯理地喝茶,心裡憤憤,轉過身就要走:“既然如此,那方纔我說過的話也不算數了!”
身後的顧彥之放下茶杯,只淡淡地道:“正直的人會遵守承諾,正直的鬼也應同理。”
嵐音剛準備飄走的身形忽然一頓,卻並不是因爲聽見顧彥之說的話。
而是因爲她看見一名身着白衣的男子正朝客棧的方向走來。
她定眼一看——
果然是那個該死的墨風!
真是冤家路窄。
墨風此刻已經走近客棧門口,這個時候硬闖出去顯然是不明智的選擇。
又因原主身嬌體弱,靈力之衰弱程度就連阿飄的最基礎的穿牆遁地的技能都使不出來。
嵐音咬咬牙,只能僵硬着身子又飄回了顧彥之身後。
顧彥之回身看向在他身後縮成一團的嵐音,嘴角笑意隱隱:“姑娘改變主意了?”
嵐音來不及解釋了,揪住他的衣襬搖了搖,示意他不要說話。
她藏在顧彥之身後,屏氣凝息。
這男主角墨風是天族的二皇子,修爲及其高深。自然也能看見常人看不見的東西,例如已經變成鬼的她。
如若自己這個時候被墨風發現,那麼那麼接下來她就會被墨風強行帶回天庭,跟那一大幫亂七八糟的女配每天上演無聊的宮鬥劇情。
嵐音搖了搖頭,她打死都不想過上這種生活。
嵐音在心裡暗自盤算着自己能安全逃離此處的機率時,一雙黑色錦靴忽然在顧彥之桌前站定。
半晌,一個低沉的男聲響起:“閣下可是玄道派的弟子?”
嵐音藏在顧彥之身後偷偷探出腦袋瞧了瞧,果然是墨風。
“客官您……二位客官你們點的面到了。”店小二端着兩碗麪放到桌上,轉頭不小心對上墨風凌厲的眼神,立馬被他散發的氣場嚇得瑟瑟的撤退,“二位客官慢……請慢用。”
顧彥之微微頷首,拾起一旁的筷子,看了一眼墨風,答道:“是。”
墨風端坐在顧彥之對面,上下打量着他,渾身散發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但顧彥之卻絲毫不受其影響,伸出手對他做了個請的動作,隨後夾起一柱面淡定自若地吃起來。
墨風雙眸死死盯着顧彥之,單刀直入地問道:“你可曾感受到這附近有鬼魅所散發的氣息?方纔我尋着氣味一直走到此處,發現這間客棧裡鬼魅的氣息非常濃重。”
嵐音聽到這句話嚇得大氣都不敢出,她心虛地扯了扯顧彥之的衣角。
半晌,顧彥之吃完碗裡最後一柱面,放下筷子,才擡起眼緩緩道:“是的,這間客棧附近陰氣凝聚,確實有鬼魅存在的痕跡。”
確實有?!他居然說出來了?
嵐音抓住顧彥之的衣袖就是一陣猛扯,她擡眸望向顧彥之,滿臉的不可思議。
這臭道士剛剛不僅欺騙了她,現在居然還出賣她?
真是枉費她對他的信任。
等今天這事兒過去了,她一定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
如果……她今天還能從這間客棧走出去的話。
聽到顧彥之如此說,墨風神情變得更加凝重,劍眉禁皺,繼續追問:“那麼,你見到她了?”
顧彥之淡然回視了他一眼:“見到了。你說的可是那名身着白衣的姑娘?”
“她現在身在何處?”
墨風忽然執劍起身,大有一副要把這間客棧翻個底朝天也要將她找出來的氣勢。
嵐音大駭,趕緊把自己不小心暴露在桌底的裙角扯了回來。
顧彥之往身後一瞥,看見身後垂着頭縮成一團的還有些微微發抖的少女,忽然嘴角微微揚起一個弧度。
墨風有些焦急,又厲聲追問了一句:“她在哪?!”
顧彥之這纔不緊不慢地站起身,與他平直對視。
擡起手,指向他右後方的一扇大開的窗戶。
墨風回身望去,只見那大開的窗戶外,一棵大樹的樹枝上,確實掛着一名白衣女子。
那名女子被一條白綾掛在樹上,安靜地垂着頭,舌頭外伸,翻着一個大白眼。
是一隻吊死鬼。
吊死女鬼察覺到墨風投來的視線,擡起頭,害羞地笑了笑,用她那雙大白眼給墨風拋了個媚眼。
只可惜,墨風只看了一眼就匆匆扭過頭,再也沒搭理她。
吊死女鬼垂下頭憂愁地撫摸自己的臉頰,又多愁善感起來。
她生前如果能遇到像那一桌那樣兩位俊朗的公子,那該是多麼美妙的一件事情啊。
可嘆,可嘆。
墨風眉頭緊皺,看向顧彥之:“那就是你方纔所說的那名女子?”
顧彥之不知何時已經重新落座,他執起茶杯又呷了一口,才緩緩點頭。
墨風就這樣站在桌旁死死地盯着顧彥之。
但墨風這樣居高臨下的俯視着顧彥之,但氣勢上卻好像絲毫沒有勝過他,反而還有些落了下風。
“我見到的就是她。”顧彥之放下茶杯,氣定神閒地面帶微笑回視他,“我不知道你的來歷,又爲何能見到鬼魅的存在。我也不欲深究,但如今碧河村已經有了天道派的保護,閣下好像沒必要多管閒事。”
墨風忽然有種錯覺,眼前這個人高深莫測,隱藏極深。是他惹不起的人。
他心中仍然不忿,他以前何時被人這樣輕視過。
墨風執劍的手緊了緊,復又鬆開。
半晌,他終於擡起手對顧彥之作揖:“那麼,打擾閣下了。在下先行告辭。”
嵐音在桌底下看着那雙黑色錦靴越走越遠,看着他走出客棧幾米遠。
她才鬆了口氣,從桌底下飄出來。
坐到顧彥之身邊,驚魂未定地拍着胸膛:“嚇死我了……我還以爲我就這樣被他帶回去了。剛纔那隻女鬼是怎麼回事?”
嵐音擡眼望去窗外的樹枝,發現早已空空如也。
“那位就是碧河村前幾個月失蹤的村民王大壯的妻子,柳茵。”顧彥之闔上眼眸,搖了搖頭:“前幾日因爲傷心過度,用白綾上吊自殺的。”
“只是靈魂暫時還在人間徘徊罷了。等她頭七過了,自然便去投胎了。”
“哦那就還好……”嵐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隨後又大力拍了拍顧彥之的後背,“我剛纔差點被你嚇死!我剛纔還以爲你真的要出賣我呢,想到小道士你還挺靠譜的嘛!”
沒想到顧彥之被她這麼一拍,好像突然嗆了一口茶,蒼白着臉開始劇烈咳嗽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他這麼身嬌體弱的嗎?
嵐音的手僵在空中,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
難道他剛纔的氣勢都是假裝的?這麼逼真?
嵐音趕緊又伸出手幫他順氣:“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你這麼身嬌……呃,我不知道你身體這麼弱,我方纔手勁有點大了。”
隨後小道士蒼白着臉瞪了她一眼,拂開她的手:“男女授受不親...還有不要叫我小道士。”
嵐音收起手,撐着頭看着他:“好吧,彥之兄。你說你身體這麼弱,怎麼也不好好養養,這就下山來捉妖了。難道天道派沒有人了?”
顧彥之喘順一口氣,纔回道:“這些你都不用知道。”
嵐音撇了撇嘴:“好吧...但還是謝謝你剛纔幫了我。”
“我並不是在幫你,我只是有些懷疑你和他是同黨,所以我沒讓他把你帶走。”顧彥之輕輕拂了她一眼,“你只需要記住你方纔的承諾,等我們解決碧河村的事情,你就跟我回師門。”
“夜深了,回房休息罷。”
說完,他站起身徑直上樓去了客房。
留下嵐音一個人看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齒。
客棧打烊後,嵐音也只能回到客房,躺到軟綿綿的牀榻上。
而如今身爲一隻鬼的她,是不需要任何睡眠了。
做了這麼久的人,穿進書裡還突然就變成了鬼,她還是有些不習慣的。
她躺在牀上輾轉反側,回想着書中的劇情。
現在的劇情走向跟原著比起來已經嚴重跑偏,按照書裡的劇情,過幾天就該是女配登場了。
雖然不知道劇情改變之後,她還會不會遇到那個該死的女配,但她如今人生地不熟,謹慎點總是沒錯的。
嵐音扯過被子捂起臉,又在心裡默唸了一遍。
遠離女配和男主,生活變得更美好!
——
翌日清晨,熹微的陽光透過窗門灑落進客棧的客房。
嵐音在客棧裡呆着閒得慌,她跑去顧彥之的客房瞧了瞧,卻發現他牀榻上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一大早就出門了。
於是她只能一個人在客房裡待了一個上午,但她實在是一個閒不住的人。
最後她腦袋一熱,就獨自飄出了客棧到處閒晃。
然而她剛飄出門就後悔了。
此時外頭正是正午時分,烈日當頭。
她已經是一隻鬼了,鬼是見不得陽光的呀!
她一拍腦袋,她怎麼就給忘了呢。
但這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嵐音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透明的身軀在烈日下開始灼燒。
刺骨的疼痛從身上蔓延開,她身上忽然變得無力,最後就連飄到陰涼處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呆立在原地,看着自己原本就透明的手在陽光下變得若隱若現。
難道……這就是魂飛魄散的感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