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安安靜靜，遲明鶴這句話讓蕭柚渾身不自在。
但也就不自在了兩秒，很快就恢復了。
她不是第一次被遲明鶴要求誇獎。
上回是想要遲明鶴教授演技。
這回是想聽秘密。
果然想得到什麼總是得付出代價的，蕭柚在這一瞬間竟然悟到了一點人生道理。
即便如此，她依舊不得不感嘆，遲明鶴果然自戀，真會見縫插針的想要別人誇自己。
蕭柚很違心的說：“你今天在片場的演技，簡直帥炸了。”
遲明鶴懶洋洋的：“哦，還有呢。”
蕭柚說：“你的帥臉真是百年難得一遇，和那個什麼湖畔的水一樣迷人眼。”
遲明鶴被誇的這麼肉麻，也沒什麼不適應，淡淡說：“這個我知道，說點別的。”
蕭柚想了想，昧着良心誇了句：“你演的比季明好多了。”
遲明鶴安靜了幾秒，像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看起來情緒還算不錯。
他看了看蕭柚問道：“你想知道什麼？”
蕭柚原本想直接問那首歌的事情，可出於“好吃的東西要留到最後”這種心態，她先問了點別的。
“你到底爲什麼和季明鬧翻啊？”蕭柚問。
遲明鶴仰着頭靠在椅背上，整個人癱坐的如同沒有骨頭，啞聲說：“上回不是說了，我說出來你也不會信。”
蕭柚知道遲明鶴不肯說，只能一點點深入這個話題：“我上網查了，說是你們參加完一次酒吧演唱，然後沒過多久關係就不好了。”
遲明鶴敷衍的應了聲：“嗯。”
蕭柚看遲明鶴情緒不高，懷疑自己說錯了，但她認認真真分析了一遍各種猜測，覺得只有這個最合理。
她繼續說：“我順着酒吧演唱，又搜了點資料，看到有人說你們在休息室裡，經常會見粉絲。”
遲明鶴略微多了幾分興致，側眼看蕭柚：“你還真去查了？”
蕭柚抿着脣點點頭。
遲明鶴笑了聲：“不怕房子塌？”
蕭柚別過臉，心想自家愛豆已經快塌了。
遲明鶴覺得有趣，讓蕭柚繼續說。
蕭柚問：“我之前說的那些有問題嗎？”
遲明鶴不肯回答。
蕭柚只好硬着頭皮繼續說：“我找到了幾個在酒吧後臺見過你們的粉絲微博，其中有一個粉絲的id有些眼熟，而且她微博都刪的挺乾淨，只剩下幾條，而那幾條下面，大部分都是在罵她。”
遲明鶴聽到這裡沒說話，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暴露在空氣中的眉眼被燈光照着，彷彿帶了層霧濛濛的光暈，讓人看不清楚，他不說話坐在那，模樣吸引人，蕭柚慌忙挪開視線。
蕭柚說：“好像是當初的一些糰粉在罵她。”
遲明鶴沒說話。
蕭柚補充：“其中不少，現在還是你的粉絲。”
遲明鶴依舊沒吭聲。
蕭柚擡眼看遲明鶴，瞧見遲明鶴側着身子坐在椅子裡，仰着頭眼眸微闔，睫毛低垂嘴角也垂着，但不是那副睡不醒的模樣，看起來似乎是在懷舊。
蕭柚挪開視線有些緊張，摸了摸掛在脖子上的戒指：“正好之前我黑你那會兒，知道你這個黑料，是因爲有個粉絲說季明比你有才華，然後你就煽動粉絲網暴了別人。”
遲明鶴嗯了一聲。
蕭柚不敢置信：“真的啊？原來你真的網暴別人了？”
遲明鶴沒否認。
蕭柚微微睜大眼看了會兒遲明鶴，遲明鶴依舊是無波無瀾的表情，彷彿什麼都沒放在心上。
屋內安靜了好一會兒。
蕭柚否認了遲明鶴的這個行爲：“不過我還看到了別的。”
遲明鶴有些想笑：“你調查的挺仔細，這麼迫不及待想脫粉？”
“你別亂說，我只是想追尋真相。”
遲明鶴：“哦，那你接着說。”
蕭柚一本正經道：“實際上，並不是你主動煽動，而是季明拉着你站隊，你說了句話，被人惡意帶節奏，所以形成了這個小規模的網暴。”
她說完後看遲明鶴，想從遲明鶴的表情上尋找答案，然而失敗了。遲明鶴表情管理太好，看不出任何問題，蕭柚覺得自己好像在經歷之前綜藝的推理遊戲，反反覆覆尋找線索得到答案。
上回被遲明鶴騙的團團轉，這次說什麼也要有點進步。
蕭柚把自己蒐集到的資料說給遲明鶴聽。
遲明鶴聽了會兒，輕笑了聲。
就在蕭柚以爲遲明鶴又該騙自己，或者是嘲諷自己的時候，遲明鶴稍稍湊過來，擡手摸了下蕭柚的脣角，眼底帶了點笑意低聲問：“嘴巴還疼嗎？”
蕭柚：“……”
轉移話題幹嘛！
“別打岔。”
“說這麼多句子，辛苦你了。”遲明鶴揉了下蕭柚腦袋，“沒想到你查到了這麼多。”
蕭柚推開遲明鶴的手，有些迫不及待想知道真相，都沒在意遲明鶴這個過分親暱的行爲：
“所以到底是怎麼回事？”
遲明鶴看蕭柚這麼想知道，沒有再隱瞞，稍稍醞釀兩秒，把以前那些破事說給蕭柚聽。
當時他們在酒吧演奏，回到後臺後見了那位被網暴的粉絲，那位粉絲最開始是季明的迷妹，纏着季明給自己寫首歌，季明寫了一段送給那位粉絲。
粉絲起先挺高興，哼了兩下後卻覺得這首歌有些怪，和季明以前的風格差別好大，還不如遲明鶴以前即興創作的一些曲子。
她在微博上吐槽了這件事情。
由於那會兒團隊沒什麼名氣，談論團隊的微博少，這種事情一下子就被季明搜到了。
季明特別難過的跑去找經紀人，經紀人找了遲明鶴，讓遲明鶴在微博上指責一下這個粉絲的拉踩行爲。遲明鶴那會兒不知道自己有粉絲，隨便發了一條。
沒想到這條微博發酵，遲明鶴幾個粉絲以爲是遲明鶴生氣，立刻做了長微博掛那個拉踩吐槽的，還拉上親友團跑過去一起罵。
等遲明鶴髮現的時候，那個粉絲已經被罵一天了。
遲明鶴想阻止這個行爲，卻被經紀人和季明攔下，甚至直接修改了微博密碼，之後又發生了不少事情，總之就是季明爲了面子，不允許遲明鶴說出真相，經紀人爲了團魂，也不願意遲明鶴說出真相。
遲明鶴愧疚很久，後來查到這個粉絲被罵的換上抑鬱症，他更加內疚，只能打過去一筆錢，但是沒什麼作用，心靈的創傷不是錢能拯救的。
在之後，季明爲了各種面子，還會拿這件事出來賣慘，遲明鶴覺得膈應的不行，和季明鬧翻了，兩人關係越來越差，後來成了對家。
……
蕭柚聽完有些怔然。
綜合起來或許是娛樂圈一件隨處可見的事情，大概每天都有人被罵到抑鬱，可聽遲明鶴說出來，還是有種不一樣的感覺。
“所以你這些年……都不敢發微博澄清緋聞，是怕粉絲網暴別人？”
遲明鶴不肯承認：“沒，懶得發。”
蕭柚：“……”
騙人。
蕭柚假裝不經意的問：“對了，你剛剛說的那些歌……”
遲明鶴聲音睏倦：“怎麼了？”
蕭柚問：“不會真的和那個粉絲猜的一樣，是你代筆幫季明寫的吧？”
遲明鶴掀了掀眼皮：“怎麼可能？”
蕭柚稍稍鬆了口氣：“哦，是季明自己寫的？”
那就好。
至少季明還是有才華的。
蕭柚安慰自己。
但很快這口氣又吊了上來。
遲明鶴扯了下嘴角冷聲說：“是他直接把我歌譜搶走了。”
蕭柚：“……”
遲明鶴：“還改了名，最開始那首應該是《我用時光悼念自己》，不過是早期的，我也懶得管。”
蕭柚頓時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她耳邊嗡嗡響，覺得自己聽錯了，還想問問遲明鶴是不是在開玩笑，可內心卻已經相信這個是事實了。
蕭柚張張嘴，沒發出聲音又閉上了，一種委屈的感覺莫名涌上來。
她意識到，自己可能真的被季明騙了，喜歡這麼久的不過是表象。
明明是自己堅持了好幾年的事情，現在猝不及防的有人告訴她，她堅持錯了，粉錯人了，以前喜歡的東西不是季明的，她一點也不瞭解自家愛豆，只是隔着網線和濾鏡，粉了個人設。
蕭柚茫然極了。
她喜歡的到底是什麼，那份信仰究竟是啥。
蕭柚想不明白，坐在邊上低着頭，想了會兒後眼眶略微發澀，視線逐漸模糊，淚水啪嗒的落了下來。
眼前遞過來一張紙巾。
“怎麼又哭了。”遲明鶴聲音帶了點無奈。
蕭柚磕磕絆絆的說：“你別管我。”
“那你先把眼淚擦了。”
蕭柚被遲明鶴指出在哭，沒繼續端着乾脆放開了嗚嗚嗚的哭起來。
她伸手接過紙巾，用力的擦了兩下眼淚，眼影花了一片染在紙巾上。
遲明鶴看到後沉默幾秒，不合時宜的問道：“你不用卸妝水嗎？”
蕭柚哭聲一哽：“？”
遲明鶴說：“沒什麼，你繼續哭吧。”
蕭柚啜泣兩聲說：“……沒心情哭了。”
特別是想到自己難得幾次哭，都是在遲明鶴面前哭的，她就覺得渾身難受，明明她也沒有那麼脆弱。
現在好了遲明鶴肯定要笑話她了。
蕭柚想到這又是一個暴哭。
遲明鶴看着蕭柚哭，看得還挺開心，半晌後問：“你是不是脫粉了？”
蕭柚不甘心，但只能點點頭。
這件事實在是太傷害她脆弱的心靈了，根據自己查到的各種消息，以及遲明鶴做的那些補充，她不得不相信，自己粉的崽並不是人設那樣完美的。
遲明鶴笑了笑：“難怪哭的這麼厲害。”
蕭柚哽咽：“你別笑。”
“行。”遲明鶴側身靠到椅子扶手上，單手支着側臉看蕭柚。
蕭柚被看的不好意思，別過臉。
遲明鶴沒由來的擡起手，隔着一個小小的茶几，幫蕭柚擦了下淚水。
蕭柚愣了愣，擡眼去看遲明鶴。
遲明鶴眼眸在燈光下明滅不定，像星光閃爍，漂亮的似乎能勾人魂。
兩人對視半刻，遲明鶴擡了下嘴角，低聲說道，“早該脫粉了。”
蕭柚癟嘴。
剛想抱怨什麼，遲明鶴接着說：“又不是沒人疼你。”
蕭柚心跳驀然加速好幾拍。
她趕忙垂下頭，不敢多看也不敢多想。
怕自己想岔了被遲明鶴嘲笑。
畢竟她剛剛纔知道自己愛豆好多事情都是假的，可她粉了這麼久卻沒看出來。她不敢再自信的盲目猜測，悶聲說自己要睡覺瞭然後把遲明鶴趕出房間。
經過那天之後，蕭柚狀態不算好。
雖然很努力的演戲，但發揮的不如之前，沒有愛豆之後蕭柚覺得自己有一瞬間陷入茫然，不知道該幹什麼。
拍了三天，片場突然到處流傳一個消息，說她是季明粉絲。
蕭柚無語凝噎。
她之前確實是，但現在不是了啊！
這事情還不好解釋，而且也不知道從哪傳出去的，可能是之前要簽名時候被人瞧見了。
好倒黴。
中午吃飯的時候有人和蕭柚聊天。
“你是季明粉絲？”那名工作人員問蕭柚。
蕭柚說：“不是。”
“但是之前有人說看到你去要簽名，還特別激動。”
果然。
蕭柚沒什麼好氣的問：“你想說什麼？”
那人開玩笑的說：“你怎麼選了個女三的角色，這角色和季明的交集不多啊。”
蕭柚雖然脫粉了但是沒回踩的打算，隨便應付兩句，就去拍戲了。
這天下午。
終於到了蕭柚和季明的對手戲。
是蕭柚飾演的女三以爲小警察想要抓自己男友，於是使絆子在小警察吃飯的時候把他飯碗掀了來戲弄小警察。
這幕戲原本蕭柚特別期待。
因爲是少數可以和季明對話還有互動的橋段，其他大部分時候都是自己杵在遲明鶴身邊當裝飾物。
爲了這一幕她練習了好久。
誰知道才進組兩天，就脫粉了。
真是造化弄人。
由於這段準備的太過充分，蕭柚不需要多看劇本直接上場表演。
旁邊人看到蕭柚後，議論說：“這部分怕是要卡好久。”
導演聽到了，過去問：“爲啥，蕭柚演技還行吧？”
那人問：“導演你之前沒聽說嗎，這個蕭柚是季明的粉絲。”
導演：“啊？”
那人解釋說：“但是等下要拍攝的劇情裡面，女三非但要對小警察惡聲惡氣，還要出手打人，這身爲粉絲怎麼可能做得到。”
導演沉默了會兒：“不是吧，看她和鶴神我還以爲他倆……算了先拍拍看吧。”
下午第一幕戲很快開始。
蕭柚飾演的女三渾身掛了一堆金屬飾品，隨便紮了個馬尾坐在小飯店裡，一邊玩手機一邊吃飯，這時收銀臺那傳來熟悉的小警察聲音，詢問老闆知不知道一個叫汪實的男人。
汪實就是那位小混混也就是女三的男友，雖然女三嫌棄男友，卻也不想男友就這麼被警察帶走。
那小警察沒問到消息乾脆直接坐下吃飯。
女三回頭一看，瞧見又是這個小警察，眸光兇惡的看了眼小警察。
這個目光落在鏡頭裡，導演鬆了口氣：“這段很不錯，看來是下了功夫的。”
看完後蕭柚站起身，走到小警察面前問小警察要做什麼。
小警察沒認出這是汪實的女友。
蕭柚冷笑，抱着懷質問小警察能不能別這麼陰魂不散。
小警察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蕭柚直接擡手將飯碗往上掀起，一點面子都沒給，塑料碗裡的米飯道具立刻糊了小警察滿臉。
接下來還要打小警察兩下。這部分蕭柚沒敢下重手，選擇了借位施力。
一套連貫流暢的動作完成，女三恰到好處的露出一點得逞笑容，迅速結了賬跑開。
……
周圍人下意識要鼓掌。
但很快茫然。
這段確實拍的很好，但是…不是說好的這人是季明粉絲嗎，爲什麼下手一點不留情面？現在粉絲這麼兇的嗎。
季明也覺得迷茫，他原本完全沒把蕭柚當回事，覺得不過就是個問自己要過簽名的小粉絲，甚至還打算在對戲時候展現一下自己身爲偶像的能力。
結果這人怎麼入戲起來這麼可怕，差點把自己碾壓了。這哪裡像鐵粉了？？
季明一時覺得臉上無光。
導演在邊上還挺開心：“這條好，完全沒問題，季明辛苦點，擦一下臉準備下一條吧！”
季明連忙應了一聲。
周圍人也迅速嘻嘻哈哈的熱鬧起來。
下一條是季明和遲明鶴對戲。
這條稍微平緩點，沒有激烈的衝突，內容是兩人在飯店後面溝通當年雪山的事情，非常普通的一場文戲。
季明原本以爲自己能喘口氣。
沒想到遲明鶴演技顯然更狠，一上來就是各種細節和打壓人的站位，簡直讓他在鏡頭前像個憨憨，季明好幾次餘光都能看到導演搖頭嘆氣了。
確實在鏡頭裡，和遲明鶴眼神戲一對比，季明可以說的上是雙眼無神，再加上鏡頭前的站位。
明明都是頂流，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導演感嘆道。
而且今天鶴神表現的也太有精神了，簡直像是在給誰找場子一樣。
幾段戲艱難的結束。
季明再度累成狗。
他抹不開面子，不好直接和導演說，只能私下假意和遲明鶴聊天，同時建議道：“你演的太用力了，等下可以稍微平緩點嗎，不要太帶節奏。”
遲明鶴無精打采的迴應：“鍛鍊你，你該感恩。”
季明沒想到遲明鶴竟然會和自己解釋。
他懵了兩秒：“你心情不錯？”
遲明鶴：“嗯，還行。”
又回話了！這下季明相信遲明鶴是真的心情好。
可鍛鍊自己這種說法……還是算了吧。
季明正想說這個。
遲明鶴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隨意說了聲：“不用謝。”
季明：“？”
遲明鶴繼續悶聲補充：“因爲，父愛都是偉大的。”
季明：“……”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