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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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星洲笑道:「師兄, 喝醉了沒有呀?我給你煮了醒酒湯。」

竈上醒酒湯微微冒著泡,秦渡沒說話,只是目光沉暗地看著她。

「牛肉是不是很好吃嘛?」許星洲笑眯眯地道:「我看到你們都吃完了,好吃的話師兄我下次還給你做!是以前我奶奶教給我的配方……」

秦渡:「是我吃完的。」

許星洲一怔,秦渡隨手將門關了。

「陳博濤想吃,」秦渡將門哢噠一聲落了鎖:「我沒允許。」

許星洲微微一愣:「誒?」

秦渡耍流氓般伸手道:「來抱我。」

許星洲沒反應過來,詫異地啊了一聲, 接著秦渡直接走了上來。

那女孩穿著寬鬆的薄紅T恤,小小一隻,對著秦渡彷彿從來沒有半點防範意識,小腿又細又白, 可是在那天晚上秦渡走上前時——她似乎終於感受到了危險的來臨, 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秦渡嘲道:「許星洲,你不是鑽師兄懷抱很積極嗎?」

許星洲囁嚅地說:「可是你看、看上去不對勁,是不是真的喝大了呀……」

秦渡一把捉住了許星洲, 捏著她的脖頸, 逼迫她仰起纖細的下巴。姑娘家幾乎是立刻就被嚇到了,被秦渡捉著重重吻了兩下。

秦渡粗魯地揉捏她的細腰。

——先圈牢再說。

秦渡被陳博濤那句話燒得不行,那句話令他充滿了征服欲。

是啊,怎麼能不圈牢, 難道以後要給他人做嫁衣裳?

看著許星洲去找別的男人,還是看著她去勾搭別的女孩?這問題都不需要回答。

他的星洲太甜了, 生的柔嫩又漂亮, 偏偏還皮, 尤其熱愛投懷送抱。秦渡摁住許星洲,問:「師兄疼不疼你?」

許星洲有點害怕地、乖順地點了點頭。

「師兄不做到最後,」他在許星洲脣上親了親,帶著絲溫柔地道:「……所以你乖點。」

許星洲一待:「真的?」

許星洲眼睛裡映著秦渡的面孔,那是個專心又柔情的模樣——秦渡那一剎那心裡軟的一塌糊塗,簡直想把許星洲按在懷裡,不讓她冒出頭去。

真的,他想,你這麼漂亮,師兄怎麼捨得現在碰你?

「可、可是……」許星洲紅著面孔,不好意思地說:「師兄,不行就算了吧,我不勉強的。」

秦渡:「……」

…………

……

儘管許星洲那話都囂張到了這個份上,秦渡還是沒做到最後。

可是,許星洲幾乎以爲自己要被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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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圈牢再說。

夜雨糊在窗戶上,滿室靜謐。

溫柔的小夜燈亮起,秦渡伸手摸了摸睡在旁邊的許星洲的面頰,她眼睫毛還溼潤潤的,帶著些許被蹂躪出的淚水,秦渡忍不住,低下頭在她眼睛上親了親。

這麼,應該也算圈牢了。秦渡想。

十九歲,其實真的不是個多小的年紀。

秦渡十九歲的時候——也就是兩年前,就幾乎已經自立。確切來說,他從十四五的時候,就沒再把自己當孩子看待過。

十九歲時秦渡周圍的人該開苞的都開了苞,踏實一些的人和自己的女友偷嚐禁果,那些天生的混球或是包了嫩模或是搞了什麼主播,極少數的還有和小明星開上車的,秦渡是唯一的異類。

他連碰都沒碰過。

秦渡的十九歲,已經相當成熟並經濟獨立,和如今都相差無幾,按他自己的話說,就是個「惡臭有錢的成年人」……

可是十九歲的許星洲,在他眼中,卻是個乾淨的年輕女孩。

他把iPad放下,關上燈,黑夜終於降臨。被欺負了大半晚上的許星洲在睡夢中感應到了黑暗,也感應到了秦渡終於躺下,便乖乖地依偎進了秦渡的懷裡。

秦渡嗤地一笑,在許星洲頭髮上摸了摸,問:「不怕師兄欺負你了?」

許星洲搖了搖頭,緊緊地抱住了他。秦渡親暱地把許星洲抱進懷裡,在她脣上溫柔地一吻,許星洲微微睜開眼睛,確定是秦渡之後又把面孔埋在了他的頸間。

秦渡那一剎那,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

——彷彿許星洲是在害怕,自己會把秦渡這個人弄丟一般。

她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呢?秦渡奇怪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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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六月上海,黃梅細雨。

許星洲坐在光線敞亮的文科圖書館裡,對面是程雁和她如山一樣厚的課本——李青青抱著書帶著小馬紮出去了,說是要出去背兩章新聞學。

程雁好奇地問:「你昨晚沒睡好?」

許星洲沒回答,打了個哈欠,砰地栽在了書本里。

「他不是人。」許星洲趴在自己的課本里,睏倦地說:「早上七點半就把我搖起來了,說再不復習就要掛科,我說我不想去,他就嚇唬我說距離下一門考試還有四天。」

程雁:「……」

程雁說:「他對你很寬容了,我叫你起牀的話我會告訴你還有七十六個小時。」

「……」

許星洲痛苦地將頭砰地栽進書裡,拿兩邊書頁包住了自己的腦袋。

「秦學長今天沒跟你一起來嗎?」程雁對那一包書發問:「怎麼我今天沒見到他?」

許星洲發現十六開的課本包不住自己腦袋,又去拽自己的書包,將腦袋塞進了書包裡頭——一邊逃避世界一邊悶悶地道:「他公司有點事,今天白天不能折磨我了,他對我表達了最深切的慰問和如果我掛了應統他就會打斷我的腿的決心,然後把我送來和你上自習。」

程雁由衷嘆道:「你別說,他真是個好男人。」

許星洲氣憤地大喊:「他好個屁股!」

文圖和理圖不同,文圖的自習室裡說話交談的人多得多,許星洲仍然埋在書包裡,甚至還把拉鍊拉上了。

片刻後在一片嘈雜的聲音之中,那團書包悶悶地道:「……雁雁,我不開心。」

程雁一愣:「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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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雁和許星洲撐著傘,在校園裡行走。

許星洲紮了個簡單的馬尾辮,緊緊跟著程雁的步伐,初夏的雨水連綿,枯黃的法國梧桐葉落在地上,順著流水卡在了下水道沿。

程雁突然道:「……洲洲,你在不開心什麼?」

許星洲沉默了一會兒。

她看著自己的手,說:「……雁雁,我從很久以前就開始——早到我和他在一起之前,就覺得,我和他不可能走到最後。」

程雁:「……」

「一開始,是覺得我喜歡他這件事,特別不自量力,」許星洲眼眶微微發紅地道:「覺得秦師兄不可能看上我。他要什麼樣的人沒有呢?」

許星洲又伸手去接外面的雨水。

「後來我又覺得……」許星洲眨了眨眼睛:「……他對我不認真,逗弄我就像逗弄一個好玩的東西一樣,我太害怕這樣的事情了。」

「……我那時候覺得只要對我認真就行了,能不能走到最後無所謂,我告訴我自己,我能接受分手,但是我不能接受玩笑。」

許星洲揉了揉眼眶,小聲道:「——就是,別把我隨隨便便丟下。」

程雁微微動容地喚道:「……星洲。」

「雁雁,我太害怕了,」許星洲哽咽道:「我怕他對我不認真,更怕他發現我是個很糟糕的人之後就會開始糊弄我,想和我分手……你知道的,談戀愛三個字能有多堅固呢?我害怕到,他和我表白,我第一反應都是拒絕。」

程雁低聲說:「……嗯。」

「再後來我發現,」許星洲眼眶通紅:「他好像……真的很愛我啊。」

「我想逃離世界的時候,是秦師兄在滿世界找我。」

「因爲我沒法一個人睡覺,他從此再也沒關過臥室門。也從此無論多晚、發生了什麼,都會回來陪我。他把吃了安眠藥的我背出宿舍,還陪我在醫院裡住著。大半夜裡我嫌他髒……雁雁你知道他有多嬌生慣養麼?他原來洗頭都要用溫度計固定四十度水溫的,因爲我嫌他,他就去公廁沖涼,就爲了回來陪我睡覺。」

路邊的劍蘭指向天空,雨水沿著葉脈傾瀉而下。

許星洲說:「……可是,我總是覺得,他和我是走不到最後的。」

「家庭……」許星洲撓了撓頭,又揉了揉通紅的鼻尖兒,說:「還有現實。我總想問自己,他會願意爲了我爭取嗎?」

程雁動容道:「粥寶你不能這麼想……」

程雁生怕許星洲又不開心,試圖安慰,可是還沒安慰完,許星洲就說:「萬一來個什麼不得了的女配就會完犢子。」

程雁:「???」

許星洲凝重地道:「比如說生意夥伴啊什麼的,或者他爸爸公司要倒了必須得讓他娶一個官二代白富美救場——如果這種真的發生了,你的粥寶比錢比不過人家,比家世更比不過,還人窮志短。給我兩千萬我就滾蛋了。」

程雁:「……」

許星洲想了想,又誠懇地說:「我覺得我說高了,捫心自問,二十萬我都滾。」

……

分針一動,一分鐘後。

許星洲捂著被程雁揍的腦袋,淚花兒都要出來了……

程雁揉了揉指骨,對著指骨吹了口氣,眯著眼睛望向許星洲。

「雁雁……」許星洲委屈地道:「我不是在故意欺騙你的感情啊!我是真的這麼想,雁雁,你要聽我的解釋。」

程雁:「……」

程雁忍無可忍又揍了許星洲一下:「你他媽有點出息行嗎,二十萬是什麼垃圾數額?現在拆遷每個人頭都八十五萬,你男人連拆遷戶都比不上?」

許星洲小聲道:「他真的不太值錢。」

程雁:「……」

「但是,」許星洲又說:「我毫不猶豫的原因,不是因爲二十萬,而是因爲他本人。」

「——說實話,雁雁。」許星洲揉著自己被打疼的腦袋,嘀咕道:「他如果和我提分手的話,我都不會挽留的,我甚至連條件都不會和他談……儘管我那麼喜歡他。」

程雁不忍道:「你……」

許星洲自嘲地說:「我覺得我沒有資格。」

「從家庭上也好,人格上也罷,」許星洲嘆了口氣道:「我都沒有解決它的能力,也沒有在這件事上爭取的資本,怎麼看都像是在自取其辱。」

程雁:「……」

許星洲強行扣題:「所以我今天心情不好。」

程雁想了一會兒,只覺得這個問題太硬核了,許星洲這種人別看平時飄得飛起,其實在思考現實問題的角度上能吊打程雁十條街——程雁從小家庭幸福,而許星洲從小見慣人情冷暖,她不說則已,平時也並不放在心上,但是一旦分析起來,心裡那桿秤就不是程雁能解決的東西。

程雁突然道:「許星洲。」

許星洲哎了一聲。

「你這問題。」程雁嚴謹道:「我是解決不了了,但是我可以帶你去看看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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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五角場,盛夏細雨濛濛,步行街上的某奶茶店門口。

許星洲撐著傘:「……」

許星洲窒息道:「程雁,你的看未來就是這個……」

雨點刷刷落在程雁拿著塑料杯子揮舞道:「你喝啊!」

「喝……」許星洲簡直要被氣死了,「你他媽!程雁!你就是和我過不去!」

這件事情,是這樣的。

十二點多時,程雁宣稱要帶許星洲看看未來,然後花了二十分鐘寶貴的自習時間,步行,把許星洲帶到了臨近商圈——接著他們在最近的一家賣茶賣奶蓋的奶茶店前停下,要了一杯六塊錢純紅茶,然後把裡面的茶包親手捅破了。

許星洲懵了一逼……

紅茶是超大杯,700ml的那種,裡頭全是茶葉碎沫沫,程雁舉著杯子說:「你把它喝完,我會從裡面剩下的茶葉渣子的形狀,來判斷你的未來到底順不順。」

許星洲:「……」

許星洲窒息地問:「沙雕嗎你?」

程雁威脅道:「我連複習都不復習了,我的應統也要掛掉了啊!姐姐陪你出來窺探未來,還自掏腰包請你喝紅茶,免費佔卜——許星洲你他媽到底喝不喝?」

和程雁做過的沙雕事情已經很多了。許星洲以前還和程雁一起喝醉了調戲過警衛,搶過路邊小丑的紅鼻子,霸佔過嗷嗷哭的小孩子的鞦韆……此時喝個滿是茶渣的紅茶還不在話下。

許星洲有點羞恥地問:「只喝茶,留下渣子。對不對?」

程雁點頭:「對。」

許星洲便一邊被茶渣嗆得咳嗽,一邊用吸管喝那杯紅茶,心裡覺得自己像個智障。

程雁還在一邊指揮,讓她一邊喝一邊轉杯子,增加茶渣隨機性。

許星洲:「……」

許星洲一邊轉杯子一邊喝完七百毫升沉澱物飛揚的紅茶——喝完之後,她冷靜下來,覺得自己智商有問題,不像是個能考上大學的人。

程雁拿著那個糊滿渣子的被子亂轉,一邊研究一邊道:「……你看看!許星洲,這裡好像有個壺,這渣子像個壺的形狀……」

……連程雁都考上了大學,自己也沒什麼奇怪的。

「我看到了壺。」程雁篤定地道:「粥寶。壺,代表家庭。」

許星洲呆滯了。

「這是什麼意思?」程雁莫名其妙地問:

「你要當媽了?」

許星洲:「滾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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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雁最後看出了三樣東西。

杯中茶渣其實非常糊,但是她神神叨叨地、堅定地認爲這就是那三樣玩意兒:

一個是代表家庭的壺,另一個是代表朋友的樹枝,最後一個是一個絞刑架樣的套索,代表試煉。

程雁看完之後,終於冷靜下來:「……是不是有點傻逼。」

許星洲:「知道就行了。」

倆人挫敗地坐在一處。

過了會兒,程雁又拍了拍許星洲的肩膀道:「你看,都是好東西,別操心有的沒的。」

「說不定秦師兄就和你走到最後了呢?」程雁笑眯眯地道:「再說,你們還在一起呢,別總想著以後有的沒的。」

許星洲也笑了起來,和程雁一起坐在購物廣場的長凳上。

新開的購物廣場定位明確。

上海這地方寸土寸金,面向的羣衆裡面不包括附近高校裡任何一名學生——秦渡那種除外。這購物中心的一樓地方寬闊空間敞亮,一線大牌雲集,面前Versace還在裝修,隔壁歐米茄店員比顧客還多,是爲真正的奢侈品。

程雁給她打氣:「再說了!就算有那種官二代白富美女配出現!許星洲你就不能有點出息嗎?」

「我真的被你急死了……」程雁伸手戳許星洲腦門:「二十萬是什麼鬼啊,二十萬?你男人就值二十萬?」

一個漂亮大姐姐拎著Prada大紙袋經過,她踩著十公分高跟鞋,嘎達嘎達地走得搖曳生輝,許星洲看到漂亮大姐姐的烈焰紅脣,特別想上去搭訕……

好漂亮啊,許星洲羨慕地想,這纔是御姐。

程雁大概只看到了錢,因爲她頓時更急了。

程雁:「……」

程雁恨鐵不成鋼:「他媽的至少也得勒索個二百萬吧!」

「你家秦師兄什麼人啊!」程雁不爽道:「你也不看看他家裡幹嘛的?你把他的大腿抱緊點,怎麼不也能勒索個上百幾千萬的?幾千上百萬啊許星洲!一輩子富婆,一輩子都能包養小奶狗!你這個沒出息的,二十萬?在上海連廁所都買不起……」

許星洲慢條斯理道:「雁雁。」

程雁:「?」

許星洲安詳地說:「我不會訛詐人的。」

「二十萬都算勒索,」許星洲祥和地豎起一根手指頭,說:

「秦師兄,真的不值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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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

中午午休時間,秦渡趁著空隙出來買些東西。

他單手拿著自己的西裝外套和兩個小紙袋下樓,將剛刷過的黑卡裝回錢包,又將錢包放進了西裝——掏出車鑰匙,準備回實習的公司。

那小紙袋裡裝的是許星洲愛吃的蓮霧,外加給許星洲買的小禮物——應統能考到九十就是她的,考不到就得肉償,秦渡想。

肉償。

許星洲昨晚美味過了頭,秦渡西裝革履,微微扯鬆了一下領帶,沿著自動扶梯走了出去。

他剛走出去兩步,就看見許星洲和程雁坐在長凳上聊天,豎著根手指頭,不知在嘀咕什麼。

「……二十萬……」他聽見許星洲說話,單詞斷斷續續的:「……不值錢……」

真巧,秦渡耳尖一紅。

人生真是,處處是偶遇。

「星洲?」秦渡簡直心都要化了,在許星洲肩上一拍:「幹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