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餘倩根本不敢擡頭看相思一眼,當她們快到明琳閣,餘倩突然喊住相思,“昭儀娘娘,送到這兒就行了。”
相思不幹,她轉身看着餘倩,餘倩依然看着地面,她眉頭微皺,問道:“地板有這麼好看嗎?”
“不,不是……”餘倩依然低垂着頭。
相思看着餘倩,輕輕嘆了口氣,她是不會將對在御花園遇到的那些惡女的氣撒到餘倩身上的,現在她先安撫受驚的餘倩,以後再好好找那些不知死活的女人算賬。
相思深吸一口氣,伸手要去幫餘倩抹掉臉上的塵土,餘倩躲閃不及,讓相思摸個正着,手下炙熱的觸感讓相思很震驚,她立即關心地問道:“你病了?”
餘倩猛搖着頭,說:“沒,沒有。”
相思不相信,她將手放在餘倩的額頭,滾燙立即從手心傳過來,“額頭這麼燙,還說沒生病。”
餘倩聽後,緊緊地咬着下脣,沒有說話。
相思不管餘倩願不願意,她對何蓮說:“叫人去請太醫,就說餘……”想着相思立即改口說:“就說我要請太醫。”
相思明白餘倩的處境,現今除了她,大概沒人敢幫餘倩了,而宮中的太醫怕是也被祝雨濛打過招呼了,不然不會有哪個太醫敢到明琳閣給餘倩看病。
何蓮聽到命令轉身要找身後的小宮婢,可她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娘娘,若是太醫不肯到明琳閣呢?”
“那我就在明琳閣等着。”相思回答道。
何蓮點頭立即照辦,“是,娘娘。”
餘倩聽到相思要陪她到明琳閣,甚至以相思的請太醫到明琳閣,這讓餘倩很是驚訝,她這才擡頭惶恐地看着相思,“昭儀娘娘,您不可這樣做!”
相思看着餘倩,面帶微笑地反問:“有何不可?”
“昭儀娘娘,您剛剛出手幫我,我已經很感激了,如果因爲我,你得罪淑妃娘娘,我心裡會過不去的。”餘倩卑微地說道。
相思看着餘倩,用堅定地語氣地說道:“我從來只做自己認爲對的事。”
相思的語氣不容置疑,有那麼一恍惚,餘倩覺得面前的相思很陌生,如果說以前的相思是溫柔的雪,那麼此時站在她面前的相思就是堅硬的冰。
在餘倩發呆之際,相思輕輕地握住餘倩的手,溫柔地撫摸着被踩得通紅的地方,連看人的眼神都柔和了,“別擔心,有我在呢。”
相思的話慢慢地透入餘倩的內心深處,餘倩擡頭看着相思的瞬間,整個人崩潰了,她撲到相思的懷中,失控地哭了,相思輕輕地拍着餘倩的背部,低聲安撫餘倩。
差遣小宮婢去請太醫的何蓮,剛轉身便聽到餘倩悽悽的哭聲很是動容,她沒再往前走而是站在原地等待相思發令。
相思安慰好餘倩後,挽着餘倩的手到了明琳閣,一直伺候餘倩的宮婢見到相思全嚇壞了,她們紛紛跪下迎接相思,“奴婢拜見昭儀娘娘。”
相思不理會她們,牽着餘倩進了屋,她讓何蓮服侍餘倩換身乾淨的衣裳,然後再讓餘倩好好地躺牀上休息。
這次,相思也不似之前的冷淡,讓何蓮搬來一把椅子,坐餘倩牀邊跟餘倩聊起琴譜的事,太醫來的時候正巧看到這一幕,他站在門口不敢進去,何蓮見太醫來了,她過來引太醫進屋,並將門關上。
小太監請來的是上次相思受傷給相思看病的趙太醫,他一開始覺得到明琳閣給相思看病有些奇怪,但來請人的小太監很是堅持,他無可奈何便過來了,沒想到需要看病的不是相思,而是餘倩。
相思看出趙太醫擔心得罪祝雨濛,她將趙太醫拉到一旁,低聲對趙太醫說:“趙太醫,我知道你不想得罪淑妃娘娘,但餘美人自除夕前夜得了風寒至今都未痊癒,這事實在太令人擔心了。我也是爲了避人耳目,才以我的名義請太醫過來的。如果出什麼事,有我頂着,絕不爲難趙太醫。”
趙太醫聽了相思的話,他眉頭微微皺起,似乎更爲難了,卻也沒拒絕,“昭儀娘娘所言極是。”
在趙太醫給餘倩看病時,相思走過去讓何蓮好好守在門外不許任何人進來,何蓮點頭應了聲便出去並將門關上。然後相思折回去看情況。
餘倩看着趙太醫一副欲言還止的模樣,她忍不住問道:“趙太醫,我的病怎麼樣?”
趙太醫聽後轉頭看了相思一眼,相思覺得情況不對,她開腔問道:“趙太醫,餘美人的病如何了?”
面對兩位娘娘的詢問,趙太醫忍不住用衣袖擦拭額上滲出的冷汗,當他擡頭對上餘倩那雙充滿疑惑的美眸和臉上的茫然時,他突然改了口,“美人娘娘風寒遷延不愈轉成炎症,接下來只需遵照醫囑治療方能痊癒。”
“是嘛。”餘倩輕輕地應了聲,然後不自覺得伸手撫摸滾燙的額頭,她有時覺得自己快熱死,而有時又覺得像掉入冰窟般寒冷。
餘倩看着趙太醫,她覺得趙太醫明明還有其他話要說,卻在相思開口後不說了,她更不明白爲何趙太醫不跟相思說,而是等相思出去囑咐何蓮辦事,才悄悄地跟她講。
“恕微臣直言,娘娘以後要多加小心身邊的人,我這兒有一小藥瓶,娘娘拿着若覺身體不適吃一粒藥丸,這藥不是靈丹妙藥,只能暫且壓制娘娘體內的毒。”
餘倩聽到“毒”這個字時,她瞪圓了眼看着趙太醫,似乎不相信趙太醫的話,但趙太醫沒必要騙她。餘倩尚未對自己此時的處境有更深的瞭解,卻悄悄收下趙太醫給的小藥瓶,低聲謝道:“謝趙太醫。”
趙太醫只是笑了笑,沒有迴應。
待相思回來,趙太醫已經收拾好藥箱準備離開了,相思看着趙太醫,說道:“多謝趙太醫願意幫這個忙。”
趙太醫輕搖着頭說:“醫者父母心,這是微臣應該做的。”
趙太醫離開後,相思回到餘倩的牀邊,她面帶微笑地說:“何蓮去給你熬藥,看着你喝完這碗藥,我再走。”
餘倩看着相思感覺心裡暖暖的,已經很久沒得到這樣的關心了,“昭儀娘娘,謝謝您。”
相思握住餘倩的手,“不,這是我應該做的。”
那句到嘴邊的對不起,相思說不出口,她以爲無情的光陰已經將她磨礪得夠冷血了,沒想到她錯了,她根本無法無視餘倩被欺凌。
餘倩反握緊相思的手,“昭儀娘娘,您能這麼關心我,我已經很滿足了。在宮中能遇到識琴知己是多麼不容易的事啊,可是我遇到了昭儀娘娘,還得到這麼好的一本琴譜。我還想以後跟昭儀娘娘研究這麼琴譜呢!”
聽着餘倩天真爛漫的話,相思的微笑不知覺中染上一絲苦澀,餘倩明明是因爲她得罪祝雨濛落得如此田地了,爲何餘倩還能說出這麼溫暖的話?
然後餘倩低頭絮絮叨叨說跟相思說了一堆,說她那點小小的夢想,說若有機會她想去江南,說……
何蓮親自給餘倩煎藥,她還特意找尋了下餘倩身邊宮婢中對她最兇的那個,結果她看了好幾回都沒看到那宮婢,當她端着煎好的藥回餘倩的屋時卻瞥見站在角落的宮婢,她見那宮婢看她的眼神依舊十分不友善,雖然覺得心裡有些不舒服,卻也沒放心上。
“娘娘,藥來了。”何蓮踩着小碎步走了過來。
相思接過何蓮手中的藥,“我來。”
餘倩想說她可以自己喝藥,結果被相思佯裝兇惡瞪了一眼,便乖乖地讓相思給餘倩喂藥了。
待相思將空碗交回何蓮手中,何蓮看着餘倩害羞的模樣,笑着說:“美人娘娘,快點把病養好,春天的時候我們會在院子裡種點花草,到時讓娘娘和美人娘娘在花圃中合奏一曲。”
“這個想法好棒。”餘倩立即應道,然後她旋即一笑,“想起來都覺得是件非常美好的事。”
相思原本想讓何蓮不許瞎說,但看到餘倩一臉的期待,她便沒開口勸住何蓮了。
“那你就乖乖地把病養好。”相思微笑地說道。
餘倩擡頭給相思一個燦爛的笑,說:“我會的。”
再三確定餘倩沒事後,相思才放心離開
,當她們走遠,之前那站角落的宮婢觀察何蓮一舉一動的轉身往馨媛殿的方向去了。
相思回到冷宮,她聽到琴房有動靜,她心中一喜便朝琴房而去,結果看到背對着門口單手輕挑琴絃的閻墨贇,相思眼中的喜色一下子消失無蹤了。
聽到腳步聲的閻墨贇轉頭,正好看到相思嘴角的笑消失的瞬間,他眼神一沉,招手讓相思過去。
相思乖巧地來到閻墨贇面前,她剛欠身要給閻墨贇行禮問安,結果被閻墨贇抓住,整個人往閻墨贇懷中倒去,相思驚恐地喊道:“陛下!”
閻墨贇的手扣住相思盈盈一握的細腰,讓相思擡頭看他,看着相思美眸中他的影子,他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愛妃,剛剛爲何喜上眉梢?見到朕後又失望至極?愛妃剛纔在想誰呢?”
相思聽到這話時,她呼吸凝住,她是不會告訴閻墨贇,她以爲白夜回來了。
當確定閻墨贇並未變臉後,相思纔開口說:“相思並沒有在想誰。相思只是被嚇到。”
“被朕嚇到?”閻墨贇看着相思,問道,“朕是長得多猙獰才嚇到愛妃呢?”
相思搖着頭,說:“陛下很好看,只是幾日不見陛下,突然再次見到相思有些驚訝。”
閻墨贇修長的手輕撫着相思白皙的臉蛋,“莫非愛妃這是埋怨朕不陪你嗎?”
面對這樣曲解他人意思的閻墨贇,相思很是無奈,但她還是十分平靜地應道:“相思不敢這樣想。”
大約是相思如此乖巧的反應很得閻墨贇的心,閻墨贇並未就這個問題繼續爲難相思,他擁着相思來到琴凳邊,“愛妃,給朕彈一曲。”
閻墨贇沒有放開相思的意思,他抱着相思坐下,小小的琴凳擠着兩個人,爲了不讓相思掉下去,閻墨贇緊緊地抱住相思的腰,鼻尖呼出的氣息時不時輕拂相思脆弱的耳朵。
相思眉頭微皺,“陛下這樣抱着相思,要相思如何彈琴?”
“以愛妃的高超的琴技,這樣也應不爲難愛妃。”閻墨贇輕笑着說道。
相思的心全讓閻墨贇那時不時呼出的溫熱氣息攪和了,這個人真的太討厭了!
在閻墨贇淡淡的嘲諷中,相思硬是讓自己冷靜下來,給閻墨贇彈了一曲,當指尖最後一次撥動琴絃,那尾音在小小的琴房迴盪,久久未消散。
閻墨贇看着相思因爲這回蕩的尾聲而微微上揚的嘴角,他忍不住親了下去,相思想推開偷襲的閻墨贇,結果閻墨贇親了一會兒放過了相思。
脣自由了,腰依然在閻墨贇手中,相思心有憤懣卻不能發作。
閻墨贇看着相思好看的側臉,低聲問道:“聽說愛妃今日去御花園逛了?”
相思沒想到閻墨贇會問她這個,她剛想跟閻墨贇說餘倩的事,但一掂量覺得還是暫時不跟閻墨贇。
“前些日子天氣一直很不好,好不容易今日放了晴,相思便想出去小逛一下。”相思低垂着頭地應道。
“那爲何愛妃是從明琳閣那邊回來?”閻墨贇繼續問道。
相思聽到這個問題,她詫異地轉頭看着閻墨贇,閻墨贇看着相思眼中的困惑,“怎麼不能說?”
相思輕搖着頭,說:“不,不是。”
“相思只是在御花園碰到了餘美人,想起除夕時陛下讚賞過相思和餘美人的合奏,便想跟餘美人聊一下琴的事。回來時正好順路就先陪餘美人回了明琳閣,再回冷宮。”相思省略了一些事,她深知有些東西暫時不能曝光,她在等,等一個契機……
“原來如此。”閻墨贇斂起眸中笑意,輕聲應道。
他的手一用力將相思摟得更緊,“那愛妃再給朕彈奏一曲,這回朕要聽從未聽過的。”
相思眉頭微皺了下,然後低聲應道:“是,陛下。”
當琴聲從相思的指尖飄蕩出,閻墨贇輕輕地閉上眼,細細品味相思的琴聲。
一曲畢,閻墨贇在相思耳畔問道:“愛妃,這首叫什麼?”
“長相思。”相思輕聲應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