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百慕大醫生
2003年。
百天的孩子大約已經忘記了從母體脫離的不安全感, 開始適應這個世界。
傻白甜的夏野適應能力還算不錯, 只要給他吃的, 他一般都很安靜,吃吃睡睡。
但他畢竟快百天了,睡的時間比剛出生時短了一個小時。
這一個小時就被他用來各種嘿嘿嘿哈哈哈了。
周珍麗進屋, 夏野聽見門響,又開始嘿嘿了。
周珍麗逗了夏野一下說:“晴多, 這孩子的大名叫什麼,你想好了嗎?你爸說了,要上戶口。”
“夏野。”
“換個!”夏玉堂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什麼野不野的,夏家的外孫,不管是不是婚生的, 都不是什麼野孩子。
夏晴多很堅持地說:“野,野心的野, 四野的野, 代表了自由,你們瞎想什麼呢!就叫他夏野。”
“我們沒瞎想, 就是怕別人誤會。”周珍麗勸。
可是勸說無用的。
“夏野就是夏野, 誰也改變不了。”夏晴多戳了戳夏野的小肉臉說。
夏野覺得自己受到了欺負, 象徵性地把咿呀變成了啊啊, 乾嚎了兩聲, 半滴眼淚都沒有。
周珍麗卻心疼地說:“你看你,戳他臉幹什麼!”
說着就把夏野抱了起來,“你媽啊, 自己都還沒長大呢!哦,你別怨她啊!姥姥替你訓她。”
夏野的小眼睛一眯,咧嘴沒牙的嘴大笑,嘎嘎的。
看來夏野這小子慣會哄人的性格是從傻白甜時期就開始的。
不管是周珍麗和夏玉堂誰抱他,他都笑。
哄得夏玉堂一擲千金,奶粉尿不溼,一應物品,全部都買最貴的。
周珍麗更恐怖,一聽見夏野乾嚎,就得訓夏晴多一頓。
哪有小孩不哭的!
所以,夏晴多這日子啊,真是不好過,天天挨訓。
她在心裡想,等她的腦子好的差不多了,她就復學去。
名字的插曲過去,夏玉堂求爺爺告奶奶給夏野上戶口去了。
夏野也被周珍麗抱到了外面。
夏晴多還在翻她的日記本,在那篇“如果我以後生個女兒”的下面,紅筆批註“假的”。
肯定是假的。
她一直都很清楚的,她的兒子叫夏野,就算她傻了她也知道。
她把日記本對着光,看了又看。
見鬼了,這日記到底是誰寫的?
想了一會兒,沒頭緒。
周珍麗在外面喊她下樓倒垃圾。
夏晴多踢着拖鞋出門,一手拎着一袋垃圾。
其實她知道的,周珍麗纔不是需要她扔垃圾,只是測試一下她能不能扛得住樓下的那些流言蜚語。
夏晴多出樓道口的時候,還特地長嘆了一口氣,告訴自己一定要淡定,因爲周珍麗一定會抱着夏野在樓上看着她。
垃圾桶就在樓道口的不遠處,不過得路過小區花園的入口。
花園的入口處或坐或站了很多閒人,夏晴多慢慢悠悠地走了過去,本來以爲最大的刺激也就是那些落在她身上的輕視眼神了。
誰知,她扔了垃圾迴轉,一個稍微有點面熟的阿姨堵住了她問:“夏家的閨女,你什麼時候結的婚?”
花園的入口處傳來了“噗哧”的笑聲,就連下棋的幾個老頭也停止了喧譁,彷彿全世界都在等着問她夏野的爸爸是誰。
這可比2017年的微博還恐怖了,吃瓜羣衆就在身邊。
夏晴多沒有吭聲,同樣以輕蔑的眼神回望。
“夏家的閨女,我問你話呢?”
“阿姨,你是我媽?”
槍打出頭鳥,打的就是眼前這種不知道自己算老幾的人。
夏晴多說完了之後,踢着拖鞋上樓了。
2003年是這樣的,剛剛跨過千禧年沒有多久,她要是敢穿個齊臀小短裙上街,知道得換來多少探究的目光嗎?
可到了2017年,是個姑娘,誰還沒有一條齊臀小短裙呢!就算沒有短裙,也有小短褲。
時代總是會拋棄一些思想老舊的人。
上樓的時候,夏晴多如是想。
與夏家老房子一條街之隔的某小區外。
有一個穿着白襯衣牛仔褲的男青年,正在張貼尋人啓事。
看門的大爺撅着鬍子說:“你這小夥子,怎麼在我這好好的外牆上貼這些小廣告呢!快走,快走!”
竇燃已經被驅趕的不止一兩回了,他發揮了國戲電影學院在校生的優勢,悲情地說:“大爺,我貼的不是小廣告,我找人。我老婆,腦子有點兒糊塗,我找不着她了。”
大爺一聽這話,戴着老花鏡來看,“這麼年輕腦子就不好?”
“嗯!大爺您在這兒見的人多,您幫我留意着行嗎?”
“行!你把尋人啓事給我一張。”大爺是個熱心腸,又盯着照片看了半天,嘖道:“長得這麼漂亮,會不會被人拐賣了?你就這樣滿城的貼不行,你得報警啊!”
“我朋友說前幾天好像在這附近看見她了。”竇燃沒說謊,蔣海語那天打來電話,就是這樣說的。
夏晴多打開了家門,連續打了好幾個噴嚏。
周珍麗說:“肯定是有人惦記你了!”
夏晴多撇着嘴“昂”了一聲,“就底下的長舌婦,我剛剛懟她們的代表了!”
周珍麗一噎,歇下了借題發揮的心。
她其實就是想借機問問夏野的爸爸到底是誰。
——
2017年。
夏晴多捧起抽屜裡最上面的那個本子。
一翻開,本子的第一頁——
竇寶你到底在哪兒啊?
夏晴多的手頓了一下。
記憶不夠鮮明,但痛苦的感覺先到。
她的臉色陰沉。
竇燃莫名其妙就被翻了一記白眼兒,也很是無奈了。
沒有心情一頁一頁地翻看,夏晴多再往後翻,翻到了2003年4月17。
夏晴多默唸了出來:“……如果我以後生了女兒,我一定會告訴女兒,千萬不要像我,隨隨便便就把自己託付給了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
竇燃又捱了記白眼兒,尷尬的不得了。
夏晴多埋頭正要往後翻,竇燃的眼睛一燙,忽然叫了起來,“停停!”
“怎麼了?”
竇燃指了一下4月17號的日記,屏住了呼吸不說話。
夏晴多凝神去看,只見日記的右下方,慢慢地浮現出了兩個紅色的字跡。
起初字跡還很不清晰,大約過了三秒鐘,就完完全全顯現出來了。
“假的?”夏晴多倒抽了一口氣,不知道該怎麼往下理解了。
倒是竇燃很突兀地笑了起來。
夏晴多問:“你笑什麼?”
竇燃很有深意地看了她一下,問:“字跡對嗎?”
“嗯。”夏晴多必須得承認,字跡真的完全一樣。
“那你再仔細看看這本日記有沒有什麼異常?”
夏晴多很仔細地翻來翻去,最終搖了搖頭。
竇燃有點失望,兩個人又陷入了沉默。
夏晴多繼續往後翻,冷不丁,手裡的日記被竇燃奪了去。
“你幹嘛?”夏晴多皺眉。
竇燃沒有說話,抓起一旁的筆,在日記本上寫:“晴多,我很想你。”
這種感覺真的是微妙的要命。
他寫的是她的名字,可表白的對象是她嗎?
夏晴多的眼神一明一暗,愛還是恨啊,她被自己弄糊塗了。
耳邊是竇燃的解釋聲音:“試一下。”
“你希望她回來是嗎?”夏晴多聲音很輕地問。
竇燃深深地看着她,沒有回答。
夏晴多將眼神落到了其他的地方,又說:“其實我也希望。”
——
周珍麗覺得她女兒的神經真的是超級強大了。
連續下了好幾天的雨,天才放晴,她女兒就帶着她外孫下樓曬太陽去了。
此時正值中午十一點,周珍麗剛把冬筍下鍋,急急地吩咐夏玉堂:“快,你跟着。”
“幹嗎?”夏玉堂才把夏野的戶口辦好回家,連口熱茶都還沒喝上。
“誰要是對着咱們的女兒指指點點,你就罵,聽到了沒?”周珍麗如是吩咐。
夏玉堂咧了咧嘴,有點崩潰了。
他換鞋的時候說:“我下午就去把凌蘭春的房子定下來。”
“是東三裡那個嗎?”
“嗯!稀罕了,你說晴多怎麼知道東三裡會有合適的精裝現房?她還讓我把小區門口的門面房買下來,那個地方現在荒的喲……小區的後面還是土路。”
“買吧!反正就那點錢,你不買也是花光。”周珍麗說完,又催:“你快點。”
夏玉堂一下樓,大老遠就看見夏晴多抱着孩子和一個戴着眼鏡的男人說話。
再不遠處,是四鄰探究的眼神。
夏玉堂快步走了過去。
並沒有走到跟前時,便聽見她女兒說:“薛醫生,我的記憶能力通過鍛鍊,是還能恢復的對嗎?”
“這個嘛……我也不是專業的啊!”
“晴多!”夏玉堂喊。
“爸爸!”夏晴多應了一聲,指了一旁的薛醫生說:“這是幫過我的醫生。”她在心裡管他叫百慕大醫生。他那番百慕大言論,真的是讓人記憶猶新。
夏玉堂衝着薛醫生點了點頭。
薛醫生說:“那我就先走了。”匆匆離開。
“他來看你?”夏玉堂看着他的背影問。
“不是,偶遇啊!”
夏玉堂皺了皺眉,“咱們上去吧!”往樓道口去的時候,夏玉堂高高大大的身子擋住了夏晴多的身影,再回頭一看,惡狠狠地說:”我下午就去買房子。”
身後的小花園裡。
竇燃正在和花園裡的老太太們搭話。
“你老婆跑了?哎呀,肯定是打她了吧?你要不打她,她怎麼會跑呢?要不就是外頭有人了,這樣的話,跑了就跑了,找回來也不會安心跟你過日子的……總之,我跟你說,我們這兒都是老住戶,知根知底,沒有租房子的。”
“阿姨,您再看看!”竇燃不死心地又說。
馮千雲一個健步上前,擋在了竇燃的前面,指着手裡的尋人啓事,道:“是啊,阿姨,你再看看。”
她的手卻把尋人啓事上的照片遮擋住了一半。
馬上就是午飯的時間,幾個老太太擺了擺手,異口同聲說着“沒有,沒有”,相繼離開了小花園。
馮千雲拿尋人啓事當作扇子扇風,“竇寶,咱們聯繫一下海語,也找個地方吃飯吧!”
竇燃很茫然地環顧了一下四周,小區裡的人越來越少。
不知道爲什麼,他好像聞到了夏晴多的味道就在這附近。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再請個假,沒有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