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號子裡的二哥受到了英雄般的歡迎,在小號關的時間不是很長的二哥在“號子六人組”的照顧下,身體很快就恢復了。而吳學森聽說腿已經粉碎性骨折,需要住上很長時間的醫院,而且就算出院,怕以後也要拄柺杖了。棍子的鼻子也是粉碎性的,聽說要墊鼻才行,好像是把他的一個腳趾頭截下來,墊到鼻子上。尚曉東曾開玩笑的說:“草,腳趾頭放鼻子上,那他不得天天在鼻子上修指甲啊。”其他吳學森一夥,倒是很快就回到看守所了,但被關在了別的號子。愛踢人屁股的張管教停職反省後,就沒再見過,應該是被調走了。
二哥回到了號子裡,大家好一番親熱。
常志東說:“你們看,坤兒也回來了,這個號長就別讓我當了,你們在選一個吧。”
孫偉說:“咱們取得了根本性的勝利,乾脆就論功行賞,我看坤哥功勞最大,一個人把事兒都扛下來了,就由他來當號長,你們說呢?”
大家都點頭說對。
二哥連連搖頭說:“不行不行,要沒你偉哥,我們也不可能翻板,還是你來當號長,再說,你本來就是別的號子的號長。”
大家說也對。孫偉和二哥就互相的推讓起來了。
這時候,陳謙說話了:“我看你倆誰也別讓了,咱們幾個湊在一起挺不容易的,都是緣分啊。”大家一起點頭。
尚曉東說:“你想說什麼,趕緊說。”
陳謙搖頭晃腦的說:“三國的時候有個桃園三結義,你們說,那劉關張三人見了一面,就結拜成了兄弟,咱們幾個可是在一起吃過苦,遭過罪,又在一起並肩戰鬥過的,咱們的感情不比他們差吧?”
所有人的眼睛都開始發亮,一起點頭,尚曉東說:“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
大家異口同聲的說:“結拜!”
說完,大家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一起哈哈大笑了起來。
笑罷,陳謙接着說:“他們桃園三結義,咱們就來個號子六結拜,結拜完了,誰老大誰就是號長。”
大家又是一起點頭,尚曉東還說:“對,以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都是年輕人,都是鐵骨錚錚的男子漢,都有着一腔子熱血,誰在小的時候沒有羨慕過劉關張的兄弟感情?誰沒在電視劇《三國演義》裡那一曲《這一拜》之中而熱血沸騰?雖然我的性格柔弱,可我也希望能有一羣肝膽相照的好兄弟,所以我完全能體會到二哥等人當時的心情。陳謙就對我說過:“那一天是我這輩子都忘不了的一天。”是啊,很多從監獄裡出來的人都會稱呼同在一起蹲過苦窯的兄弟爲戰友,我想他們之間的感情不比那些在一起當過兵扛過槍的士兵感情差,甚至更加堅固。
經過幾人一報年齡,常志東最大,二哥次之,依次往下排是尚曉東老三,陳謙老四,最爲戲劇性的是孫偉和王佳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再問時辰,倆人都不知道,尚曉東就提議兩人划拳,誰輸了,誰是老六,兩人一商量,用簡單的石頭剪刀布來分勝負,結果,孫偉輸了,心不甘情不願的做了老六,而王佳是老五。
排完了順序,常志東自然還是做號長。這時候,尚曉東又說話了:“咱這也沒有酒,也沒有香,可怎麼結拜呀?”
大家一想也是,這結拜怎麼着也得有個形式啊,二哥說:“要不,咱就別走形式了。”
孫偉說:“這怎麼行,這可是咱這輩子的大事兒,不能這麼草率。”
陳謙和尚曉東也連連說是。
這時候,板下的小李子突然把手舉了起來說:“報告。”
孫偉一看,說:“幹啥?”
小李子指着廁所說:“我知道森哥……不是,是吳學森把煙藏在了那。”
尚曉東一聽忙說:“是我帶的煙吧?”見小李子點頭,又說:“趕緊找出來。”
小李子到了廁所的水泥臺的後面,那裡的牆縫處已經破裂,小李子就用手把他們曾經抽剩下的煙,一個一個摳了出來,交到了孫偉的手上。
孫偉說:“這下好了,咱們就以煙代香,結拜兄弟。”大家連連稱好。
又是費了好半天的勁,用棉花搓出火來,把煙點上三根兒,孫偉左右看了看,又一指小李子說:“你過來,拿着煙上板上站好了。”敢情他是讓小李子做香爐呢。
陳謙一聽忙說:“不行不行,讓他拿着,咱不成了拜他了。”
孫偉一想也對,說:“那怎麼辦?”
常志東往板下看了看,一指那曾提醒過陳謙的老頭說:“乾脆讓他拿着,他都那麼大歲數了,就算拜了,也沒關係。”
於是,就由老頭手捧三根菸,站在了板上,二哥等兄弟六人並排站在了板下,對着老頭拜了三拜,具體在結拜的時候,它們都說了什麼山盟海誓,我就不得而知了。
後面的生活是平淡的,號子裡已經沒人再敢和他們叫板,大家除了每天無所事事的聊天就沒有什麼可做的了。在結拜完後,二哥曾提議,叫板下的人都睡到板上來,別再分什麼三六九等,大家也都同意,可人太多,板上睡不下,就規定以後老號子睡板上,新號子睡板下,不過睡板下的可以鋪上兩牀被子。而且二哥還把所有人曾被吳學森搶走的東西還給了大家,這一切使得號子裡的人都很是尊敬二哥。
不久,孫偉和王佳就被放出去了,而倒黴的尚曉東也被平反了,原因是那幾個強姦婦女的人被抓住了。
每個被關在號子裡的人都是度日如年的,恨不得日子能夠像鐘錶一樣可以任意的調快,可是,老大常志東卻是在一分一秒的計算着過日子,因爲槍決他的日子到了。
槍決那天,常志東表現的很平靜,臨走前,他還交代仍留在號子裡的二哥和陳謙,要他們好好保重,還說,能在臨死前,還交了這麼多的好兄弟,就是死也值了。二哥和陳謙都哭了,他們一起向常志東保證,等出去後,一定會替他照顧嫂子和孩子。槍決得時候,孫偉.王佳和尚曉東都去了,他們說要送大哥最後一程。尚曉東曾經描述說,那天執行槍決時,是一槍打得腦袋,那一槍把常志東的天靈蓋都給打飛了,收屍的時候,孫偉他們找了半天,纔給找到。常志東的老婆沒有去,後來是聽說,他老婆知道要槍斃常志東,就害了一場大病,都起不來炕了。但從常志東死後,他老婆沒有再嫁,一直一個人帶着孩子過,直到二哥出獄後,把她們孃兒倆接到自己跟前兒,向對自己親姐姐和親子侄一樣的照顧着他們。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值得一提的是,在二哥的六個月看守所的生活裡,還曾經發生了一段看不到的愛情。雖然後來二哥從不承認那是愛情,但我知道,那絕對是愛情,因爲那是二哥的初戀,初戀都是最純最真的愛情。
事情是這樣的,要知道,不是隻有男人才會犯錯,纔會觸犯國家的法律,女人同樣也會。所以,有男號子,自然也有女號子。Q市的女號子其實就和男號子是一牆之隔,放風的院子那一頭就是女號子的院子,而且,男女住的號子其實是一排房子,是連着的,只在院子那用牆給隔開了。
那時候,孫偉等人還沒出去,幾個人在號子裡無所事事的侃大山,這時候,突然從隔壁傳來女人的歌聲,而且還是大合唱,聽陳謙說,唱的是孟庭葦的《風中有朵雨做的雲》,大概歌詞是這樣的:
風中有朵雨做的雲一朵雨做的云云的心裡全都是雨滴滴全都是你風中有朵雨做的雲一朵雨做的云云在風裡傷透了心不知又將吹向那兒去吹啊吹吹落花滿地找不到一絲絲憐惜飄啊飄飄過千萬裡苦苦守候你的歸期每當天空又下起了雨風中有朵雨做的雲每當心中又想起了你風中有朵雨做的雲聽到了歌聲後,號子裡的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都用眼睛死死的盯着隔壁的那堵牆,彷彿他們能夠透過牆壁,看到隔壁的美景一般。要知道,號子裡大部分都是血氣方剛的小夥子,他們在荷爾蒙的作用下,都向往女人,更在這滿屋子都是惡臭的號子裡,一打眼全他媽的是棍兒,他們就更會想象隔壁的女號子裡是怎樣的芳香滿屋,女號子們是怎樣的一個賽着一個的漂亮。他們甚至會想隔壁的號子裡都是女人,她們會不會在號子裡都沒有穿衣服,會像**裡的女同一樣,互相愛撫.摩擦,來解決性的需要。所有的人都在歌聲中癡了,醉了,即使隔壁的歌聲有的時候並不是很齊,還有的時候會聽到幾個跑調的聲音,可在他們的心裡,也是動聽的,悅耳的,因爲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唱歌的是女人。
歌聲已經停止了,可號子裡的人還在回味着。尚曉東呆呆的想去抓那堵牆,可他突然又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忙把剛擡到一半的手放下,可失魂落魄的他卻不小心把手放到了旁邊陳謙的大腿上,他不由得一愣,因爲他抓在了一個很硬的棍狀物體上,他一下明白了,突然在寂靜的號子裡哈哈大笑,所有的人都厭惡的看向了他,誰讓他打攪了大家的遐想呢。
尚曉東邊笑邊喊:“草,老四硬了,老四硬了。”
人們一聽,哈哈大笑,老四忙滿臉通紅的用手擋在了自己的腿上。不過,後來他忿忿不平的跟我說,他分明還看到了好幾個人,都做了和他一樣的動作,只不過,當時所有人都在注意他罷了。
孫偉更是邊笑邊罵尚曉東:“老三,你個傻筆,人家老四馬上就要射了,讓你一搞,還不變陽痿啊。”
大家又是一陣大笑,陳謙還想申辯幾句,卻突然聽到隔壁女號子裡傳出了喊叫的聲音:“喂,隔壁的傻老爺們兒們,怎麼着,聽個歌就受不了了呀,要是姐妹兒們在你們跟前兒晃一圈兒,你們還不得精盡而亡啊。”隔壁也傳來一陣悅耳的笑聲。
陳謙一聽,來勁兒了,說了一句:“嘿,叫板了嘿。”隨後,也扯着嗓子向隔壁喊:“對面的,你們聽着,再敢叫板,我們就萬炮齊發,轟了這堵牆,把你們一個個給正法嘍。”
大家鬨笑,隔壁傳來一陣亂七八糟的“你敢嗎,你來呀”的聲音。
這時候,隔壁又傳來一個非常乾脆利索的聲音:“對面的,光聽我們唱歌可不行啊,你們也來一個啊。’孫偉一聽,皺了皺眉,對王佳說:“聽着這麼耳熟啊,好像是……”王佳沒說話,點了點頭。
孫偉就喊;“哎,剛纔說話的,是不是朝天椒啊?”
對面沒了聲音,過了一會,聲音又起:“是啊,你誰啊?”
孫偉說:“我草,真是她。”
大夥都看向孫偉,向他詢問。
原來這個“朝天椒”,名叫李紅娜,從小父母因爲車禍逝世,她便跟着奶奶長大,因爲從小沒有父母管教,初中畢業就不上學了,在社會上混,別看她是個女人,打起架來卻是巾幗不讓鬚眉,出手又辣又狠,便得了一個“朝天椒”的外號,這次怕也是因爲打架進來的。
陳謙知道了李紅娜的事後,又問孫偉:“長的好看不?”
孫偉點了點頭說:“嗯,你別說,長的還真是不錯,有他媽一米七的大高個子,條兒還特順,就是太厲害,沒人敢泡她。”
陳謙一聽,樂着說:“草,那她是沒碰上我,看我的。”
說完,陳謙就對着牆喊:“喂,隔壁的小辣椒,你聽着,哥哥給你唱一首,就給你一人唱的啊。”說完,就對着牆唱起了《糊塗的愛》。
唱完後,號子裡都給陳謙鼓掌,陳謙又喊:“妹妹,哥哥唱的怎麼樣啊,打動你的心了沒有啊?”
隔壁李紅娜又喊:“唱的到還在調上,就是缺了點男人勁兒,就這樣,還想泡我呢,省了吧。”
號子裡給陳謙起鬨,陳謙說:“草,我再給她唱一首。”
尚曉東搶過來說:“你歇歇吧,要我說,還是得二哥上,我聽過他唱歌,帶勁兒。”
於是大家要二哥唱,,二哥開始不想唱,可架不住大傢伙央求,無奈點頭答應。
尚曉東就對隔壁喊:“你們聽着,我二哥給你們唱一個,震死你們。”
說完,二哥就唱了一首《男兒當自強》,二哥的歌聲真的很好聽,渾厚有力,而且聲音又透着一種成熟的嘶啞,非常抓人心,當唱到一半的時候,號子裡的人都不由自主的一起唱了起來。
唱完後,尚曉東又喊:“隔壁的,怎麼樣?鎮住了吧?”
隔壁又是一陣無聲,然後,又響起一個聲音:“喂,隔壁的,我們娜姐問你們剛纔唱歌的叫什麼呀?”說完,那邊又是一陣嘻嘻哈哈的笑聲。
“呦”尚曉東說:“有門。”又對着牆喊道:“喂,你們聽着,我二哥叫趙乾坤,是不是你們娜姐看上我二哥了?”
“是不是那個打管教蹲小號的趙乾坤啊?”又是李紅娜的聲音。
“沒錯,就是我二哥。”
“沒錯,我是看上他了,你問他敢泡我嗎?”李紅娜還真是不含糊。
所有人看向了二哥,二哥當時也是個二十多歲的棒小夥子,自然年輕氣盛,一聽這話,就喊道:“有什麼不敢的,從今天開始,我就泡你了。”號子裡一陣鬨笑和叫好聲。
從這天開始,每到放風的時候,就能看到二哥一個人在隔着女號的牆根兒下喃喃自語,其實他是在和牆那邊的李紅娜談情說愛。具體兩人都說了什麼,我曾問過陳謙,可他卻說:“咱是那愛窺探的人嗎。”我說:“絕對是。”陳謙卻說:“是就是唄,可就不告訴你。”我再追問,他就死活都不搭理我了。我當時曾惡毒得想,一定是李紅娜看上二哥而沒看上他,傷自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