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策略會召開在即,宋曉顏需要在此之前寫一份行業投資策略報告。

投資策略四個字寫起來簡單,但是報告卻一點都不簡單。什麼樣的策略是既符合市場形勢,又附和客戶需求的呢?期初幾天,宋曉顏對着空白文檔發呆到半夜,一個字也寫不出來。如果有葉睿寧在,一定能給她很好的建議,而現在她躲他都來不及,怎麼再去求他幫忙?

除此之外,財富雜誌將舉辦一年一度的最佳分析師評選,將由公募基金、私募基金、保險資管、券商資管等買方給賣方投票,選出每個行業年度最佳分析師,評選結果取前三名。作爲行業內最權威的評選,財富最佳分析師評選得到了衆多賣方與買方的追捧。往年評選最大贏家都是USR研究所,今年也要力爭拿到更多的第一名,最近一段時間首席和資深分析師們都忙着給客戶路演拉票。宋曉顏作爲科技行業唯一的分析師,也加入了忙碌的拉票大軍中,無疑這對她來說是重大考驗——面對客戶時她會緊張的說不出話。

策略報告和路演兩座高山將她逼的退無可退,而這樣的逼迫往往能絕處逢生:報告終於有了眉目,路演時終於不會說話卡殼。

於是她白天跑路演,晚上寫報告,每一天都過的非常充實,中間還出差深圳與廣州。忙碌讓她漸漸沒有時間與精力去思考她與葉睿寧之間的問題,倒是減少了她失眠的次數。只是連日的忙碌常常忘記吃飯,她瘦了兩公斤,陳默涵卻說她是爲愛憔悴,

她還去黑石資本路演過一次,去之前一直擔心遇到葉睿寧會尷尬,後來發現是自己想多了,葉睿寧壓根不在公司。基金經理說,他們老闆很少在公司出現,除非有重大事件。同行的幾位分析師對葉睿寧的私人感情很感興趣,而對方顯然不願過多討論老闆的個人問題,推脫說不了解。

一旦忙起來,時間就過得飛快,也沒有精力東想西想,轉眼間策略會召開在即。夏冰清的父親終於醒了,但是這場家族爭奪戰依然沒有結果。這期間宋曉顏一次也沒見過葉睿寧,而他們也很默契的沒有聯繫過彼此,葉睿寧也只是在一次降溫前發短信提醒她添加衣物。

出發前三亞,她猶豫過要不要問葉睿寧何時出發,一條短信寫寫又刪刪,最後還是放棄了。

會議召開地點在三亞亞龍灣某五星級酒店,有私人沙灘,碧海藍天,在各地已陷入寒冬的12月,三亞依然溫暖如春夏,堪稱國內冬日最佳度假勝地,真正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唯一讓她覺得不妥之處,是她竟然被安排與秦夢雨同一間房。

秦夢雨和趙思銘那件事的流言蜚語已經趨於平靜,秦夢雨也不再針對她,在公司碰面彼此很默契的當做沒看對方,如今住在一間房,怎麼可能不尷尬?而她也不好直接提出換房間,這樣反而會使彼此之間的關係更加嚴峻。

宋曉顏和幾位同事在週二上午抵達酒店,秦夢雨還沒來,她便選了靠窗的牀。簡單收拾了行李,便去酒店大堂招呼來參會的上市公司董秘。因爲不知道葉睿寧什麼時候到,招呼董秘的同時,她時刻心繫酒店外往來的車輛,看到下車的不是他,她都會覺得鬆了一口氣。

包括她在內的分析師們都在爲這個忙碌,忙着聯繫接機,忙着幫董秘辦理入住,忙着與董秘喝茶溝通未來三天的安排。這次宋曉顏邀請了四家上市公司,她自然要把各位董秘們招呼周到了,除了易順科技將在第二天下午抵達,其他幾位都已經安排入住。忙完已經是晚上九點多。她和幾位同事坐在酒店大堂外陽臺的沙發上喝茶休息,天已經黑了,能聽到海浪聲聲,眼前只有星星點點的幾盞路燈,大海與黑夜融爲一體,漆黑的嚇人。

邱銘抱怨說:“海浪聲聽了一下午了,也沒能去看看。”

另一個同事說:“你又不是沒見過海。”

“那不一樣,同一片海,你此刻看到的海水與上一刻有着根本的不同,你見過海,但是也沒有見過海。”

宋曉顏沒心思聽邱銘的哲學大論,刷了一會兒交易所公告,又開始刷微博,思緒卻漸漸飄遠。也不知道葉睿寧這會兒在哪兒,明天上午他還要講話的,今晚他一定會到。

同事A忽然說:“聽說了嗎?趙總帶着太太來三亞了。”

同事B說:“下午我看見他們了,就在大堂。”

邱銘說:“那秦夢雨豈不是尷尬了。”

同事A說:“說不定就是來讓秦夢雨難堪的。”

同事B說:“其實趙太太也挺漂亮的,只是不如秦夢雨年輕罷了。”

同事A呲鼻道:“老去是自然規律,誰還沒有這一天?”

其實這件事已經過去有段時間,如果趙太太不來,大家已經快把這件事忘記,至少在閒聊的時候已經不會再主動提起,可是現在無疑是讓當初的流言蜚語重來一次,有關秦夢雨的言論可能會更多。

安靜的大堂那邊起了騷動,邱銘站起來看,他忽然興奮的喊:“喂喂,葉睿寧來了。”

其他同事聽了也很興奮,紛紛站起來,宋曉顏卻緊張的渾身每一個毛孔都張開了,她甚至不敢看他一眼。還好她所在的位置燈光暗淡,且離大堂距離有點遠,如果不細看,根本看不到她。

她已經有一個月沒見過他,以前從未覺得幾天不見面有多麼難以接受,但是這次卻總覺得生活中少了很多,她開始時常發呆。用陳默涵的話說,這就是思念。

她還是不太能接受自己喜歡葉睿寧,她覺得太天方夜譚。

同事們早已經跑到大堂以近距離看活生生的葉睿寧,而她也終於忍不住,從沙發背上探出頭,遠遠的、偷偷的看他一眼。

雖然做足了心理準備,但是在看到他的一剎那,她還是心跳失速,臉如火般燒着。近一個月不見,他有幾分清減,頭髮也短了些,顯得更精神。他一如往常的英俊挺拔,穿着一件淺色襯衫和同色系褲子。何致林和周奕揚親自到機場接他,此刻他們一起走入大堂,有說有笑。

工作人員將早已經辦好的房間卡交給他,他站在原地猶豫了片刻,目光忽然掃了過來,彷彿感覺到有人在暗處偷偷看他似得,嚇得宋曉顏趕緊縮回沙發裡,心跳如擂鼓。

同事們圍觀葉睿寧回來,看到宋曉顏躲在沙發裡,她替自己解釋說在找髮卡。

葉睿寧是圈內名人,即使在同一個圈子,他們也很少有機會親眼見到他,多數時候還是從電視上、新聞上看到他,這次公司邀請他來做嘉賓,同事們都紛紛表示期待。宋曉顏聽了一會兒他們對葉睿寧的誇讚,周奕揚已經是公司裡公認的顏值擔當,在圈子裡都是有名的,可是在葉睿寧面前,還是要黯淡許多,更不提身材矮胖的何致林了。

邱銘是又羨慕又痛恨,“明明可以靠顏值,偏要靠才華,說的就是他吧,這種人存在世上簡直就不給其他人留活路。”

宋曉顏早就不稀奇對葉睿寧的誇獎,她漫不經心的聽着,卻時刻心繫自己的手機,她不確定葉睿寧會不會聯繫她,她既期待,又害怕,一條廣告信息都能讓她心跳加速。宋曉顏覺得自己很沒出息,她竟不知道自己受葉睿寧的影響已經如此明顯了。

宋曉顏回到房間,發現多了一個行李箱,行李箱上有個皮質名牌,上面是秦夢雨名字的縮寫。

她收拾了衣服去洗了個澡,出來時,看到手機裡有兩條葉睿寧發來的信息。

第一條:我在801。

第二條:要過來聊一聊嗎?

聊什麼?若是此刻去見他,她恐怕連話都說不出來,更別說聊了。況且她還沒想好未來她該怎麼做,至少在她能自如面對他之前,他們都不能好好聊一聊。但是不可避免的是明天一定會正面接觸,她還不知道自己到時候會不會掉鏈子。

她正坐在牀上望着信息出神,房間的門鈴忽然響了起來。她立刻緊張起來,磨磨蹭蹭的打開門,發現並不是葉睿寧,而是喝了酒被酒店服務人員攙扶回來的秦夢雨。

秦夢雨瞅了她一眼,沒說話,扶着牆跌跌撞撞的進了浴室。

宋曉顏關上房門,關掉電視,爬上牀準備休息。卻聽到浴室裡的秦夢雨在喊她,讓她拿瓶水過去。

宋曉顏不太情願的起牀,從冰箱裡拿了瓶水,浴室裡嘩嘩的水聲一直在響,她擔心尷尬,於是推開一條門縫,手拿着水伸進去,卻又聽到秦夢雨說:“幫我拿進來吧,我夠不着。”

宋曉顏有一絲煩躁,不過還是依言打開門走了進去。誰料她一進門冰涼的水便直接罩着她澆過來,瞬間將她澆透。一_絲_不_掛的秦夢雨手持花灑,正對着她。

秦夢雨並不打算收手似的,宋曉顏只能用手臂擋住臉往後躲,完全不知道該如何阻止她。宋曉顏很快就退到牆邊,退無可退,貼着牆壁吼:“你快住手。”

秦夢雨哈哈大笑起來,卻仍不停手。

宋曉顏想去奪花灑,水卻狠狠的澆在臉上,眼睛裡進了水,只覺得酸澀的厲害,視線一片模糊。無奈之下,宋曉顏只能再度用手臂擋住臉,,另一隻手只能胡亂摸着,竟意外摸到了放在架子上的白色浴巾,她快速扯了一條下來,用浴巾擋住自己並一步上前蓋在花灑上。秦夢雨完全無防備,她便輕而易舉的奪下了花灑。

風水輪流轉,今天到我家。

宋曉顏用花灑對準秦夢雨的頭,冰冷的水打在她赤裸的身上,秦夢雨抱着頭彎着腰後退着躲着,一邊驚聲尖叫。

再好的脾氣也會生氣,更何況宋曉顏也不是個沒有脾氣的人。宋曉顏把秦夢雨擠到牆角,手摁住她的頭,水流不留情的對着她,“你是不是有病?有病就去看醫生,別在這禍害別人。”

秦夢雨掙扎了一會兒竟然放棄了,乾脆貼着牆坐了下來,雙臂抱着腿,嗚嗚的哭了起來。

宋曉顏見狀有點心軟,關掉水,退到一旁,拿了一條毛巾擦拭身上的水。還好這邊天熱,否則冷水澆這麼久一定會感冒。身上的衣服已經全溼透了,這次出差只帶了一套睡衣,連可以換的衣服都沒有,真是倒了血黴了。無奈,她只能找到一套休閒T恤和短褲先穿着。

秦夢雨還在浴室裡哭,並且越哭越痛。宋曉顏從衣櫃拿了一條浴袍扔在她身上,撿起剛剛慌亂中掉到地上的水放在洗手檯上,退出去並關上門。

宋曉顏給服務檯打電話,想新開一間房,卻被告知已經沒有空房了。她無奈地嘆息,本來以爲她們不說話但是至少可以相安無事,是她太樂觀了,誰知道秦夢雨半夜又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能換房間是最好的選擇,可是沒了空房間,這個點大家都睡了,她看了一眼手機,總不能去投奔葉睿寧吧。

宋曉顏在牀腳坐了很久,秦夢雨終於洗完從浴室出來,裹着浴袍的她直接鑽進被窩裡,被子矇住頭。

隔了一會兒,宋曉顏才聽到她躲在被子下面說:“對不起,我不是針對你。”

她忽然道歉,宋曉顏有點詫異,但是她一向陰晴不定,這一刻道歉,誰知道是不是又憋着什麼壞?

房間只開了昏暗的壁燈,宋曉顏充滿警惕的望着對面牀上拱成一坨的人形,不知道她又打算玩什麼花招。

宋曉顏坐了很久,直到聽到秦夢雨平穩的呼吸傳來,她才放下心來。但是這一夜她都沒怎麼睡着,總擔心秦夢雨會忽然跳起來找她麻煩,還有葉睿寧在睡夢中作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