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稟殿下,老臣行醫數十年,從未見過身體如此康健的婦人,一個個氣血充盈,勝似軍中健卒,渾然不似身懷數月的樣子,腹中胎兒,也狀況極好,遠超尋常婦人所懷……”
始皇帝聞言,頓時老懷大開,笑着點了點頭。
“夏侯愛卿,辛苦了……”
說到這裡,始皇帝又叮囑道。
“不過,皇長孫那邊,還需要你多用點心思,務必不能出了什麼意外。”
夏無且躬身施禮。
“老臣自當盡心竭力。”
等到夏無且提着藥囊下去,始皇帝又轉頭吩咐左右。
“去通知皇后娘娘,讓她這段時間,多往皇長孫那邊跑幾趟……”
說完,又讓左右,給皇長孫府上送去了一些珍貴的補品,這纔算作罷。
回頭看向一旁眼角帶笑的黑,笑道。
“你莫要笑我亂了方寸——自從郢兒離開之後,朕這段時間,越發覺得身不由心,這幾日,飯量日減,就連睡眠都有些不踏實起來,怕是撐不了多久了,朕現在的念想,就是想早點看到郢兒爲朕誕下重孫,到那時候,朕也就能放心地把這擔子交給他了……”
始皇帝的話語未落,黑已經嚇得躬身拜倒。
“陛下切勿說這些喪氣話,您就是這段時間太過勞累了,讓夏侯先生幫你調理段時間,料來就沒有什麼問題了……”
始皇帝揮了揮手,打斷了黑。
“朕的身體,朕心中有數……”
說完,他輕嘆了一口氣,若有所思地看向東海所在的方向。沉默良久,才貌似無心地問了一句。
“四公子那邊有消息了嗎?”
黑看着神色疲憊的始皇帝,眼中微不可查地閃過一絲黯然,不過口中語氣依然恭敬如初。
“回陛下,今日剛剛收到閩中來信,十五日之前,公子高已經乘坐大船,率領大軍由瀛洲開往扶桑,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傳來……”
“扶桑啊……”
始皇帝微微點了點頭。
站起身來,看向御案之前的那副海外地圖,審視良久,纔回頭看向一旁垂手而立的黑。
“伱說,這海外仙山,真的有神仙嗎?”
黑默然良久。
“老臣不知,不過,或許有吧,不然徐仙師又哪裡來的這幅海圖……”
始皇帝的眼中,彷彿閃過一絲亮光。
微微點了點頭。
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眉梢微挑,淡淡地問了一句。
“四公子家裡的那位蠢貨,現在怎麼樣了……”
“近幾日,又舉行了幾次宴會,就連十八公子那邊,都接到了她的請柬,而且還學着皇長孫殿下那邊,開了一個招賢館,說是要招納門客……”
始皇帝的眼中不由閃過一絲譏諷。
“還真是難爲了她……”
說到這裡,始皇帝輕輕敲擊了一下桌面,看向一旁的黑。
“她這段時間,又召集了多少人才,都是什麼跟腳……”
“啓稟陛下,最近鄭夫人那邊,折騰的比較熱鬧,旬月之間,已經招攬了近百名門客……”
說到這裡,黑的語氣微微一頓,這才低頭道。
“其中大多都是雞鳴狗盜之輩,沒什麼才能,只是想要趁機攀附在四公子門下,混些富貴,但其中也疑是有那些逆賊混入其中,而且已經得到了鄭夫人的賞識,請問陛下,是要收網嗎……”
始皇帝聞言,不由眉梢一挑。微一沉吟,便輕輕搖了搖頭。
“不急,且再看看,不要打草驚蛇……”
始皇帝面上看不出喜怒。
“她最近又給靖邊侯和雁北郡尉那邊送人了嗎?”
黑點了點頭。
“這幾日,靖邊侯接回了鄭夫人那位孃家侄女,鄭夫人趁機又給靖邊侯送了二十多位精挑細選的門客,加上上次那批,已經接近四十之數。至於項羽將軍那邊,也送了二十多位精通內政和兵法的人才,說是給女公子婉的陪嫁……”
始皇帝微微點了點頭,扭頭笑道。
“看起來,我這位好兒媳,倒是位有能力的,想不到短短時日,就幫朕聚集了這麼多的人才——朕也不能寒了她的心思……”
說到這裡,衝着黑吩咐道。
“你回頭,去府庫裡挑些珠寶珍玩,上好的錦緞,親自給她送過去,就說是朕的賞賜……”
“諾!”
黑轉身就要下去準備,剛走出幾步,就聽始皇帝在他身後,又淡淡地補了一句。
“你可以稍稍給有些人做些暗示——我那好兒媳,忙活了這麼久,不能沒有點成效,朕怎麼也得幫她漲漲聲勢,也好讓那羣躲在暗處的老鼠看到點希望……”
黑心中瞭然,徑直下去安排了。
……
看着滿院子的賞賜,鄭夫人眉眼間都是掩飾不住的笑意,除了逢年過節,自己府上得多少年沒有受到陛下的賞賜了。
不過,雖然心中極爲欣喜,對於始皇帝身邊最爲親信的這位黑冰臺大總管,卻不敢有任何的不敬。
“黑老,這次辛苦您了,不妨留下,喝一杯茶水……”
黑笑着拱了拱手,非常客氣地回絕。
“不敢,爲陛下奔走,是臣的本份,陛下還在等着老臣的回覆,就不叨擾了……”
說到這裡,黑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賞賜,若有所指地提點道。
“夫人識大體,有眼光,又顧戀親情,陛下很是欣慰……”
鄭夫人心中一動,很是感激地衝黑行了一禮。
“多謝黑老提點……”
黑微微頷首,帶着幾名跟隨前來的宮女侍衛,飄然而去。
一直到黑等人的馬車,消失不見,鄭夫人才收回目光,帶着家中的奴僕,喜滋滋地返回府中。果然賭對了,陛下對自己親善十八公子府的行爲,十分滿意,甚至專門讓黑老送來了賞賜。
自此,鄭夫人似乎入了始皇帝的眼,宮中隔三差五的就有人送來賞賜。
時日一久,咸陽城裡,就有些聰明人“嗅到”了風聲,覺得事情正在起變化。
開始有人主動拜訪投靠四公子府。四公子府的勢力,開始肉眼可見地變化,一如十八公子胡亥當年,手下的勢力開始飛快地擴張。
這讓鄭夫人不由喜出望外。
辛辛苦苦做了這麼長時間,終於有了回報!
“恭喜夫人——”
鬚髮花白,仙風道骨的易先生,先是停下腳步,仔細觀看了鄭夫人一會,這才神色一鬆,笑着上前恭喜。“我觀夫人,最近氣運漸好,隱隱已有鼎沸之相,這是事情有苗頭的跡象……”
鄭夫人聞言大喜。
“還要多謝諸位先生的幫扶……”
易先生一臉認真地搖了搖頭。
“夫人謬讚了,我等不過是順應天命,順勢而爲罷了,一切還是要看公子和您自身的福澤……”
說到這裡,易先生忽然神色一變,當着鄭夫人的面,掐指計算了半天,這才一臉喜色地道。
“恭喜夫人,賀喜夫人,運來天地同協力,夫人,您和公子的運道到了……”
鄭夫人聞言,不由又驚又喜。
“敢問先生何喜之有……”
易先生笑着指了指東方。
“喜從海上來,若是老夫沒有算錯的話,旬月之內,海上就會傳來喜訊……”
鄭夫人有些不解地道。
“您是說,外子即將平定扶桑?”
易先生搖了搖頭,提醒道。
“夫人莫不是忘了,公子此次出海的初衷?”
鄭夫人聞言,頓時不敢置信地張大了嘴巴。
“您是說,您是說,外子他們真的爲陛下找到了,找到了……”
易先生笑着點了點頭。
“老夫善於望氣,東方之上,已經氣成五彩,隱隱有清氣沖天,當是有王者出世,仙藥臨塵了……”
鄭夫人聞言,不由緊緊地握住了秀拳,眼中露出狂喜。
她很清楚,如果自家夫君真的能爲陛下求來長生不老之藥,那太子之位,就真的是穩了!
……
扶桑島。
公子高神色激動地看着眼前的銀礦。
這裡竟然真的生產白銀,而且看儲量,還挺大。這一次來扶桑,僅僅這一項,就足以讓人振奮。
“馬上組織人手挖掘,告訴島上的那羣野人,只要肯下礦挖銀,孤每人每日賞一斤,不,每人每人二斤稻米——我要把這些白銀盡數運回咸陽,給陛下一個驚喜!”
公子高眉色飛舞。
僅僅是數日的時間,就在這扶桑島上發現瞭如此驚人的白銀礦,而且據散出去的士卒稟報,類似的白銀礦藏,似乎還有幾處,讓人不喜?
“殿下,我們帶來的糧食也已經不多了……”
站在他身後的軍需官,忍不住苦笑着出來提醒了一句。
自家這位公子,實在是太隨性了,想起來一處是一處,這段時間,已經賞賜出去數千斤的糧食,再這麼隨意地賞賜下去,不出半個月,估計跟着過來的將士就得餓肚子了。
公子高聞言微微一怔,看向一旁的葛筠。
葛筠點了點頭。
“不錯,如今我們所帶的糧草,只夠半月之需了——不過,在下已經派人在四處搜檢,尋找吃食,倒是的這些蠻夷,如今已經編戶齊民,成了我大秦的黔首,繳納一些賦稅,不也是很合情合理的事嗎……”
公子高:……
想起此地居民那衣衫襤褸,形若野人的樣子,終究還是遲疑道。
“這有些不妥吧?”
葛筠拱了拱手,神色坦然地道。
“哪裡有百姓不爲朝廷納稅的道理,更何況,這些化外蠻夷,不通教化,不失禮節,畏威而不懷德,正是要讓他們知道敬畏的時候……”
公子高有些不確定地道。
“陛下讓我在海外替他教化百姓,佈施恩德……”
葛筠很坦然地擺了擺手。
“公子,這難道不是王化教育的一種嗎?”
公子高不由愕然。
沉吟良久,纔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這樣,不會影響我替陛下求取長生不老之藥吧……”
葛筠搖了搖頭。
“公子只管放心,公子能來此處,讓這些荒島蠻夷見到禮樂教化,與大秦相通,對他們來講,已經是極大的造化,已然符合了仙人讓陛下佈施恩德的意思,怎麼可能會有妨礙呢……”
說到這裡,葛筠下意識地與徐福對視一眼。
“況且,我們三兄弟,最近夜觀天象,似乎隱約可見神仙之所,可聞衆仙之樂,想來陛下的機緣已經快要到了……”
公子高聞言,不由心神大震,驚喜地上前抓住了葛筠的大手。
“先生此言當真?”
葛筠神色坦然地點了點頭。
公子高扭頭再看向徐福,徐福有些生硬地點了點頭,此時公子高正被忽如其來的所驚喜所震撼,絲毫沒有發現徐福神色裡面的勉強。
倒是一旁的龍且和樊噲,不由眉頭微蹙,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葛筠和不遠處的徐福。
不過,這種事,實在是無法證僞,便很識趣地閉上了嘴巴。
到底有沒有仙人,能不能求到長生不老之藥,到時自知,沒有必然在這個時候發難。
不過公子高到底拒絕了葛筠繼續搜刮這些島上蠻夷吃食的提議,但也沒有再繼續給這些人發放糧食,而是讓龍且親自帶人,搜刮了一遍這些蠻夷手中私藏的金銀。
這些人,雖然還處在以物易物的階段,不知道這些金銀的好處,但這些東西色澤鮮亮,而且這裡富含金銀礦藏,這些蠻夷無意中還是收藏了不少金銀。
畢竟,這些東西,天然地就跟尋常石頭不同,還是被不少人撿了一些,放在部落裡。
現在都便宜了公子高。
三日之後,加上發動手下將士日夜挖掘的,就湊齊了一船。
他準備明日一早,就先派人把這些金銀送回咸陽,向自家阿翁報喜!
……………………
是夜,月朗星稀。
徐福的帳篷之外,人影一閃,進來一位身穿褐色短衣,頜下留着三縷長鬚的男子。若是公子高和龍且等人在這裡,就會發現,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他最近頗爲倚重的謀士葛筠。
“徐仙師,準備動手吧——”
徐福看着來人,不由深吸了一口氣,又有些不放心地親自走到帳篷外面,觀看了一下四周。雖然他帳篷周圍守衛的士兵,已經被他藉故支開,但他是有些不放心。
見周圍確實沒人,最近處來回巡邏的大秦精銳,也在幾十步開外,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回頭看着葛筠,沉聲道。
“你確定我能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