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止站在那裡,望着趙晴空大步離去的背影,腳底像是生了根,動彈不得,最後苦笑一聲,擡腳往回走。
“二哥,這婆婆頭真好吃。”程微吃了許多,她脣本來就紅,現在沾染了果汁,就更紅了。
程澈遞過雪白的手帕:“趕緊擦擦嘴。野果子雖好,畢竟沒有仔細清洗,不要貪吃。”
“嗯,我知道了。不過趙姐姐好生厲害,她竟然識得這麼多野花野果。”
程澈笑道:“微微,你忘了咱們那次在郊外遇到趙姑娘?可見她是個常去山野間的。”
程微眸光微閃:“還是二哥聰明,這都能想到了。”
二哥喜歡四處遊學,趙姐姐也不是喜歡窩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他們若是能在一起,攜手遊覽天下,真是一對神仙眷侶。
程微擡眼,遙遙看到趙晴空撥開斜伸的枝蔓緩緩走來,心想可惜二哥與趙姐姐是有緣無分了。
她回頭,凝視程澈安靜的側顏,忽然有些心疼。
“微微在看什麼?二哥臉上有花?”
程微笑眯眯道:“二哥的臉比花還好看。”
程二公子臉一下子紅了,有些惱的橫程微一眼,斥道:“休胡說,被人聽見要笑的!”
卻不知爲何,斥完了,程澈心裡卻涌上絲絲的甜,看一眼程微,又板着臉,口不對心地道:“男子又不是女子,容貌有什麼重要?你這話讓人聽了去,該笑你輕浮的。”
程微纔不怕程澈的訓斥,笑道:“怎麼會讓別人聽了去。再說了,女子也喜歡賞心悅目的人物啊。哦。對了,我聽說就連天子都喜歡點那面容俊美的男子爲探花使,好在杏園宴上折花呢。”
說到這裡,程微神情有些落寞,低聲道:“都是因爲我,不然過些日子揭榜,二哥定會榜上有名的。”
程澈伸出手。替程微把落在肩頭的雜草拂去:“發生的事就不要再懊惱。誰知道什麼時候會柳暗花明呢。”
“二哥說的是。”程微抿了抿脣。
她本想委婉安慰二哥,沒想到反而是二哥來安慰自己。
“二哥。”程微忽然伸手,挽住程澈手臂。
程澈望着她。
程微擡眸。語氣真誠:“二哥,你一定是這世間最好的兄長了。”
好得讓她不想讓給別人,哪怕那人是……未來的嫂嫂。
這樣自私的念頭,她是萬萬不能讓人知道的。
程澈聲音響起。在這空曠的山林,清朗的音色顯得有些空靈:“那二哥繼續努力。做最好的兄長。”
說到最後兩個字,不知爲何,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程微觸了觸程澈手臂:“二哥,你怎麼了?”
程澈溫和一笑。避而不答,隨手摘一片草葉道:“微微,我給你吹一首曲子吧。”
嗚嗚的樂聲響起。是草葉特有的明快悠揚,玩鬧的人不由駐足。望過來。
吹得人用心,聽得人認真,山野間好像連鳥鳴蟲吟聲都低了下來,只剩下這悠悠曲調,綿綿不絕,不知傳出去多遠。
一曲吹完,程澈站起來,衝猶未回神的程微一笑:“該走啦。”
幾個小的已經玩夠了,一行人整理一番,繼續爬山。
漸漸要行至山頂,就聽有吵鬧聲傳來。
衆人懷着好奇往上走了不過十數丈,從高大花樹中間穿過,峰迴路轉,已是到了一處山坡。
山坡離山頂尚有一段距離,卻是極美的,野花開得漫山遍野,特別是那股肆意綻放、無法無天的熱鬧勁兒,絕不是栽在花園子裡的名貴花草可比的,有種生機勃勃震撼人心的美麗。
只可惜,這份美麗被先到達此處的一羣人給破壞了。
那羣人都是十幾歲的少年,程微冷眼瞧着,就有幾個彷彿是打獵那日遇到熊瞎子與大蟲,然後逃之夭夭的少年。
他們正攔着幾個短衣打扮的人大聲責罵着,這麼近的距離,聲音傳過來,字字分明。
“真是晦氣,大好的日子,你們怎麼擡着死人上山了!”
“就是,不知道這裡是供人踏青的地方嗎,居然敢擡着死人上來,哪來的膽子!”
其中一人穿一襲象牙白的袍子,春光下隱隱泛着粉色,正毫不客氣猛踹倒在地上之人:“趕緊給我把這死人擡走,小爺養了這些日子,今兒第一次出來,是要去晦氣的,沒想到還遇上這麼一出!”
程微不由冷笑。
她已經認出來,那少年正是才被她揍過不久的華良,這個距離能瞧得清清楚楚,他眼下淤青還沒徹底散呢。
這麼快就有力氣踹人了?可見當時揍得輕了!
被他踹的人頭上箍着白布,身上也是一身白麻,正用雙手牢牢護着頭,被踹的來回翻滾,從瘦弱身形上可以見判斷,是一個不大的少年。
“公子們,別踹了,別踹了,這孩子可憐吶,爹天天去賭不着家,留下半大的孩子和要臨盆的媳婦不管,沒想到這孩子的娘要生了卻難產,結果一屍兩命。我們都是幫忙的街坊鄰居,實在沒法子,才這時候擡上來。”
有同來的人幫腔道:“是啊,我們曉得今日貴人們會上山遊玩,所以纔沒敢走那邊的路,想着從這邊走,到了墳頭埋了,不會驚擾了貴人們。沒想到,沒想到會撞見幾位貴人啊,還請公子們看在這一家子可憐的份上,原諒則個吧。”
“原諒?”華良一聽更是惱火,往地上吐出一口濃痰,“我呸,原道已經夠晦氣了,沒想到還是一屍兩命,真是晦氣極了!”
在這些公子哥兒心裡,這些尋常百姓如螻蟻一般,自是生不出絲毫同情。
那被踹的瘦小少年聽華良這麼說,好似受了刺激,瘋了般衝起,抱着華良的腿就咬下去。
“哎呦,你幹什麼,快放開,放開!”華良慘呼大叫。
旁邊一個少年擡腳狠狠一踹,戴孝少年被踹出去老遠,躺在地上呼呼喘氣。
這一下,程微看清了那少年模樣。
竟是那日行竊被二哥放過的小賊。
看來,那日他說需要錢給母親請穩婆的話是真的。
這麼說,他母親還是難產死了?
這樣想着,程微不由向地上蒙着白布的木架子上望去。
正巧這時,一個少年擡腳踹了木架子一腳,木架子一動,蒙着死屍的白布隨之一偏,恰恰露出已死婦人的臉來。
程微下意識別開眼,猛然又看過去,臉色大變。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