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去,每個人也都有自己的秘密,如果一個人足夠幸運,他會遇到一個願意把一切都分享給他的人。
無論悲傷,還是喜悅,哪怕只是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足夠兩個人聊上很久,傻笑很久。
完全失去了記憶的韓非,看到了那個人竭力隱藏的過去,他們兩個相互之間沒有了秘密,不再有任何遮掩,好像兩張白紙拼合在了一起,可以完美畫出夢中的所有美好。
“她就是徐琴?我似乎看到了她最不願意讓人們看到的一面。”
祖宅內的鬼影全部消失,陰煞之氣卻濃郁了好幾倍,這地方活人根本無法居住太久,一看就是“鬼”的家。
腦海中那任誰看都十分恐怖的場景久久無法忘卻,韓非抱着血色紙人向前走去。
很奇怪,就算是什麼都不記得了,韓非在看到那個恐怖的瘋女人後,依舊沒有感到害怕,他和女人對視時,心裡十分旳難受,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的情緒。
地上散落着空白喜帖,牆壁上掛着破舊的紅色綢帶,桌上還擺着一盤喜糖。
這祖宅三樓被佈置成了婚房,屋主人一直在等待一個人。
她的願望落空了很多次,但這次命運好像被改變了。
“你說她會不會是想要藉助我失憶的這個機會,看清楚我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韓非脫去上衣,從揹包裡拿出準備好的筆,將自己在五樓房間裡背下的符號和咒文畫在身上。
陰風陣陣,韓非內心卻很平靜,這陰宅鬼樓,似乎比他養父母的家還要安全很多倍。
上半身畫完之後,韓非又脫去鞋褲,他提筆正要把咒文畫滿全身,樓梯裡突然響起了腳步聲。
“韓非!白蠟都擺好了!現在點嗎?”氣喘吁吁的小賈跑上樓,一睜眼就看見韓非坐在婚牀上,還沒怎麼穿衣服。
“這是儀式的一部分。”
“明白,明白。”小賈滿臉的震驚,他往後退去,不想繼續呆在這裡:“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把所有蠟燭點燃,然後你們就全部離開這棟建築。”
“好的。”小賈朝着韓非點了點頭,以前他只是佩服韓非的勇氣,現在不知爲何他看韓非的目光中都透着尊敬。
從三樓開始,小賈拿着打火機將樓梯上的白蠟依次點燃。
火光搖曳,燭火在黑暗中形成了一條若隱若現的路。
這條路勾連着陰陽,在深層世界和現實之間搖擺。
韓非沒有去管小賈,他認認真真把所有咒文寫滿全身。
不懂那些咒文的意思,韓非只是憑藉自己的記憶將其複製下來,他也不確定嫁鬼到底能不能成功,畢竟之前住在五樓的毀容臉廚師試了很多次都沒有真正成功過。
“可以開始了。”
看向窗口,韓非發現白蠟已經在十字路口點燃,微弱的光在漆黑的夜裡十分顯眼。
爲防止再拖下去吸引來其他的東西,韓非也沒有猶豫,把揹包裡的各種器具擺好,然後和血色紙人並排坐在牀邊。
“陰宅,傀儡,紅線,咒文,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現在唯一需要擔心的是,我除了她的名字和她一直隱瞞的過去之外,什麼都不知道。”
毀容臉廚師和他的妻子恩愛多年,思念的橋樑橫貫生死,他們的記憶也已經彼此交融,和毀容臉廚師比起來韓非沒有任何的優勢。
“如果是她的話,應該會來吧。”
指引靈魂回家的路已經佈置完畢,接下來纔是最關鍵的一步。
抽出“陪伴”,韓非劃破了自己的手掌,任由鮮血浸溼紅繩。
握緊掌心的傷口,韓非緩緩擡起手臂,眼眸之中血色密佈,他輕聲念出了兩個字。
“招魂!”
整棟陰宅流轉的陰氣停頓了一下,隨後瘋狂朝着韓非匯聚,一道道血絲出現在韓非眼眸當中,割裂了他的視線,也割裂了他眼中的世界。
一扇無形的鬼門在他面前出現,帶着難以形容的壓迫感。
腦海裡遮蔽記憶的黑幕再次崩碎,韓非不斷重複念着徐琴的名字!
他失去了對方有關的記憶,但他剛纔看到了對方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絕望,看到了那個女人最開始、最真實、最絕望的模樣。
“徐琴!”
空白的腦海裡浮現出那個女人手持餐刀的樣子,血水浸透了衣服,她彷彿此時此刻就站在客廳裡,隔着某種規則的限制和韓非對視。
血絲崩裂,浪潮沖刷着韓非的身體,他聞到了無比血腥的氣味,但眼眸中卻什麼都看不到。
隨着一聲聲呼喚,祖宅的窗戶玻璃突然炸碎,擺在十字路口的白蠟忽然間熄滅了!
搖曳的燭火從路口開始滅掉,黑暗中彷彿有什麼東西拖拽着整片夜色挪動腳步。
所有的光都被吞沒,那條由白蠟構成的引魂路一段段消失,接着祖宅一樓的房門被打開了。
開門聲,腳步聲,樓梯裡的燭火莫名其妙消失,有人正在向上走!
二樓的供桌似乎被什麼東西弄翻,碗筷餐盤摔落的聲音響起,空氣中的肉香也愈發濃郁。
在陰氣匯聚到頂點的時候,一隻巨大蒼白的手抓住了三樓的樓梯扶手,紅色的蓋頭在樓梯盡頭出現,一個身穿嫁衣,身高接近三米的新娘朝着韓非走來。
高大的身軀,觸碰到了屋頂,她的手腳之上捆着銀色的魂鈴,每走一步,都會發出讓人心神不穩的聲音。
踩在落滿灰塵的請帖上,新娘停在了韓非身前,她俯下身體,將戴着紅蓋頭的臉伸向韓非。
雙方的距離很近,新娘似乎也符合一切的條件,血色紙人也沒有反抗,現在似乎只要掀開新娘的蓋頭,念出最後的回魂,便可以完成嫁鬼儀式。
望着高大的新娘,韓非繫着紅繩的手慢慢擡起,可他在快要觸碰到紅蓋頭時卻停了下來。
“你不是她。”
就算沒有了記憶,韓非依舊很肯定的說道,他不知道活人變成了鬼之後的模樣,更不知道現在的徐琴變成了什麼樣子,但他就是覺得眼前的新娘不是徐琴。
巨鬼在韓非身前停留了片刻,她戴着紅蓋頭的臉慢慢向後,粗大的手臂卻在這時驟然擡起,比韓非頭顱還大的慘白手掌直接剜向韓非的心臟!
揮刀阻攔,韓非的刀鋒和巨鬼的手掌碰在一起,他胸口被巨鬼的指甲挖出一道道傷痕,一些帶着魂毒的小蟲順勢鑽進了韓非的血管,不過片刻後,那些毒蟲反而全部被毒死,混在韓非的血液中掉落了出來。
一滴、兩滴……
韓非的血落在祖宅的地面上,落在了那個女人曾經站立的血泊當中。
剁肉的聲音再次響起,肉香撲鼻,瀰漫在樓內的陰氣四處逃散,所有的囍字開始流血。
漆黑的詛咒從一張張受害者的照片裡爬出,和祖宅裡留存的絕望呼應。
巨鬼新娘向後倒退,她感受到了一股極度邪惡的氣息。
手提包裡的照片平白無故被撕碎,一道道詛咒融入了祖宅的絕望,她們的身影烙印在了絕望當中,不斷的變換着身形,直到巨鬼新娘再次揮動利爪的時候,五根纖細的手指從漆黑的詛咒中伸出!
她握住了巨鬼的手,殘忍霸道的詛咒瞬間爬滿了新娘的身體,眨眼之間就將其折磨到了魂飛魄散。
“我可以不做他的新娘,但那也輪不到你。”
詛咒和絕望交織成的女人慢慢轉身,她渾身是傷,沒有一塊好肉,那曾經無比精緻的臉上也出現了疤痕,好像隨時都會消散。
“徐琴?”
韓非看着詛咒中的女人,對方几乎和詛咒完全融爲一體,似乎連靈魂都已經捨棄。
“你就是我記憶中的人?可我感覺不應該是這樣。”韓非狠狠按着自己的頭,大腦被一股不明的情緒刺痛。
“身體被撕裂,骨頭被碾碎,殘魂被十三把餐刀刺穿,我一共死亡了九十九次……”詛咒中的女人轉過身,無邊的殺意和恨意衝擊着祖宅的牆壁,她那張就算被劃破依舊充滿着致命魅力的臉貼近韓非,滿是詛咒的眸子裡卻閃着別樣的光:“但我不介意,爲你再多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