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阻隔的話,那些‘鬼’最後的退路不就被斷絕了?他們的執念再也無法釋懷,他們再也沒有可能獲得解脫。”韓非的思維模式很奇怪,他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自己應該如何脫身,而是站在了“鬼”的角度。
“就算不阻隔,你以爲那些鬼就能放下嗎?這個世界的絕大多數人都是不理智的,絕望更是一種會不斷蔓延的情緒,如果不徹底斷開深層世界和這座城市的聯繫,像你們這樣誤入深層世界的悲劇就會不斷髮生。”老人給紙人畫上了血紅色的眼睛:“難道你們三個還沒有感受夠絕望嗎?如果不是害怕和畏懼,你們又爲什麼要急着離開?”
“一直注入絕望和負面情緒,你所說旳深層世界裡肯定會出現所有人都無法想象的鬼,到那時這座城恐怕會迎來真正的災難。”韓非仍舊堅持自己的想法:“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一件事,他們曾經也是人,說不定其中還有你的家人。”
老人的手沒有掌控好力量,刺穿了紙人的眼珠,他停頓片刻後,擡起頭看向韓非:“你只是一個特例,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更好的選擇是徹底封鎖。”
“不見得。”
“旁邊那兩個人是你的同伴,你可以問問他們的選擇。”老人換了一個握筆的姿勢,開始翻找碎紙片,想要補救紙人的眼睛。
“如果完全阻隔的代價是再也見不到我媽媽,那我不會同意。”小尤抱着媽媽的手機,她雖然被嚇的精神瀕臨崩潰、渾身是傷,但還是很果斷的開口說道。
“我……”小賈一直是獨居,他似乎是也想起了某些事情,沒有第一時間開口。
三個人進入了鬼蜮,結果三個活人似乎都不贊同老人的看法,這是老人沒有想到的。
“無法忘記過去很正常,但一個人想要往前走,應該學會放下……”
“那你自己放下了嗎?”韓非坐在老人身前:“那些姓傅的人似乎都想要殺死我,唯獨你不同。如果你真的放下了,那你應該也不會出現在這裡。”
老人埋頭修復紙人的眼珠,不再搭理韓非。
“你不願意透露我的過去,那你可以告訴我你到底是誰嗎?他們全都姓傅,只有你告訴了我全名,你和他們不同,你應該是自己內心唯一那個質疑自己的聲音!”韓非說完這些的時候,他非常的驚訝,那些話語就好像是憋了很久,終於在無數次生死輪迴後找到機會說出。
“我就是一個扎紙匠,沒你想的那麼複雜。”老人補了半天,也沒把那紙人的眼睛修補好:“看來不屬於我的東西,真的不能強求。”
他隨手把那個紙人扔在門口的垃圾堆上,手臂撐着座椅起身:“你們沒經歷過真正的恐懼和絕望,所以纔會有這樣的想法,徹底阻斷深層世界和現實確實是錯誤的,如果有可能我更想徹底毀掉深層世界,不給那些絕望生根發芽的機會。”
老人毫無徵兆的開始劇烈咳嗽,韓非想要靠近,他卻擺了擺手:“好好呆在城裡看一看,看一看過去,看一看未來,看一看你自己的心,我期待你的選擇。”
“你這是什麼意思?”
“一切的緣由都在這座城裡,努力活下去吧,希望你不要辜負我的最後一絲堅持和善良。”
門口的魂鈴鐺鐺作響,老人似乎說了犯忌的話語,他臉色變得更加慘白,揮手打斷想要插話的韓非,就好像趕時間一般繼續說道:“這座城市裡你要小心五種人,一種是姓傅的人,一種是狂笑不停的人,一種是樂園的人,一種是信仰鬼神和各種儀式的人,最後一種是愛你的人。”
“愛我的人?”
“姓傅的人想要殺你,狂笑之人想要佔據你,樂園的人會追殺所有破壞規則的玩家,信仰鬼神的傢伙會把你當做祭品,愛你的人都在欺騙你,因爲這座城裡根本沒有愛你的人。”老人咳嗽的愈發劇烈:“樂園深處有兩個出口,一個通向離開的路,另一個通向它。”
“它?”韓非感覺老人狀態很差,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身體變得更加蒼老了。
“別細問,有些東西不可言說。”老人捂着嘴角的血,匆匆朝裡屋走去。
他在關上臥室門之前,回頭指了一下垃圾堆:“第一次見面,你可以在我這店裡挑選一件東西,它說不定能夠改變你糟糕的處境。”
老人就這樣匆忙躲避,留下韓非三人站在屋內。
那不斷響動的魂鈴很是嚇人,三個活人都有些心慌。
“我感覺好像有東西要過來了!我們趕緊躲起來吧!”小賈催促道。
“稍等。”韓非想着老人最後說的那些話:“真的很奇怪,我第一次跟他見面的時候,他似乎也送給了我一樣東西,正是那東西徹底改變了我。”
“大哥!不要再糾結了!要不我們先躲進紙人堆裡?”小賈順手撈起那個用人頭做脊骨的巨大紙人:“要不我們就拿這個最大的紙人?燒着氣派,長的也標新立異,估計閻王爺看了都會直搖頭。”
“他指的是垃圾堆。”韓非來到門口,將老人修復了半天最後丟掉的紙人撿起,這個紙人通體血紅,只有一隻眼睛:“總感覺他是特意幫我保留的。”
城市裡無數姓傅的人都想要殺韓非,唯有這個活在陰陽交合處的扎紙匠不太一樣,韓非也不知道自己來知道是因爲命運,還是因爲提前的安排。
拿出那枚眼睛,韓非將其貼在紙人臉上,兩者觸碰的瞬間,被丟棄的紙人彷彿擁有了生命,它的雙手如同花朵般綻放,一條條裂痕自上向下擴散,一片片紅紙散落,紙人被拼合好的身體慢慢變了形狀。
它不再是一個蜷縮的孩子,而是成爲了一個身體嚴重殘缺的女人。
那女人的身上佈滿了傷痕,其中有十三道傷口已經到了觸目驚心的地步,它幾乎被徹底肢解開。
雙手捧着支離破碎的血色紙人,韓非緩緩翻動它的身體,一張紙條掉落,那上面寫着第一次遇到你。
“她是誰?”
在韓非腦海裡出現這個問題的時候,魂鈴彷彿催命般響的無比急促,一屋子的紙人目光似乎全部看向了韓非,它們身上的字跡在飛速消散。
“你們?”
那些怎麼都抓不住的字跡,不斷在韓非腦海中沉浮,每一句話都對應着一個紙人的臉。
韓非想不起來它們所有人的名字,但他不願意再次和大家分開,他知道這些人對他來說非常重要。
大腦深處傳來劇痛,韓非咬着牙站立在原地,身體上的痛苦根本沒辦法和失去記憶的痛苦相提並論。
他臉上和手臂冒出一條條血管,牙齦咬出了血,腦海中所有紙人的身影和它們身上對應的話語不斷閃過,一遍遍衝擊着封鎖記憶的黑幕。
在無數次嘗試之後,韓非猛地睜開了雙眼,他死盯着自己掌心的血色紙人,嘴脣不自覺得念出了一個名字。
“徐琴?”
腦海深處的大鎖變得鬆動,韓非雙眼通紅,這個名字對他的刺激遠超他自己的想象。
“原來真有這樣一個名字,忘記她比忘記自己還難受。”
坐在老人之前曾坐過的木椅上,韓非腦海當中封鎖他記憶的黑幕出現了一個明顯缺口,那個缺口就是徐琴這個名字。
在想起徐琴的同時,韓非也終於聽見了腦海深處那隱隱約約的冰冷聲音。
“編號0000玩家請注意!你已達到階段四。”
“誰在說話?我腦子裡還有另外一個人?階段四是什麼?”
韓非對那冰冷陌生的聲音沒有任何印象,他也不知道自己喚醒了誰:“莫非我要經歷一個個不同的階段,才能走到最後?”
“韓非!你清醒一點!”
小尤很是着急,她媽媽的手機不斷震動,彷彿非常恐怖的東西馬上就要過來,連鬼都開始感到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