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在醫院裡睜開眼睛到現在,韓非內心第一次出現了喜悅這種情緒。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在看見出租車內枉死者面容發生變化後,他會感到一種平靜和安穩。
“我以前是不是從事過某種特殊職業。”
“你身材看着確實挺不錯的,我感覺也不是不可能,突然說這個幹什麼?”
韓非和小賈對視了一眼:“我有沒有可能比較擅長做安撫亡魂、超度冤鬼之類的事情?”
“那是挺特殊的。”小賈摸了摸自己稀疏的頭髮,不再開口,小心翼翼抱着那些舉行復生儀式的道具。
轉過身,韓非朝着車後面看去,男孩屍體被推開後,撞翻了路邊的垃圾堆,他身上的血污和屍油濺落的到處都是,但沒過多久,他就又重新爬起,好像不知疲倦的機器一樣,朝着出租車追來。
“還在追?”
男孩屍體上刻印着密密麻麻的咒,怨氣就吸附在咒上,彷彿黑色血管般貫穿了被燒黑的死皮,帶給他遠超普通“鬼”的能力。
目光放遠,韓非又看向那棟建築,藍白色旳花海在風中掀起波浪,被大火焚燒過的窗口站立着一個身穿藍色裙子的女人。
她裙襬上的血蝴蝶好像有了生命,在她四周飛舞。
“那藍裙女人和男孩屍體身上都寫有一些奇怪的符號,她們會變成這樣跟那些咒文有關嗎?”藍白補習班大樓不是韓非現在可以踏足的地方,剛纔能僥倖逃離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我在失憶之前是怎麼做到和‘鬼’對抗的?單憑我自身的實力,怎麼可能是這些怨念的對手?”
韓非握着那把叫做陪伴的刀,刀刃和他的心臟上的名字相互呼應,好像這把刀就是小丑爲他準備的一樣。
“這是小丑的刀,不是我自己的刀。很奇怪,我在遇到F之後,總能聽見他手中那把黑刀在呼喚我,就好像他手裡的那把刀纔是我的刀。”
五指不自覺得握緊,韓非內心深處涌現出一種渴望,他想要奪走F的刀。
“除了刀之外,我好像還遺失了很多重要的東西!”韓非按着自己的太陽穴,他想要撕破矇蔽記憶的黑布。
揹包裡傳出聲響,韓非感覺有什麼東西蹭了蹭自己的手臂,他低頭看去,發現那隻傷痕累累的貓從揹包裡爬了出來。
它很有靈性的拱在韓非懷裡,那雙眼睛直直的看着韓非,好像是在確定某一件事情。
“你這傻貓想幹什麼?不會是尿到我揹包裡了吧?”韓非皺起眉頭,他在和那隻貓對視的時候,發現了很驚人的一點。
這隻貓的眼珠和貓眼不一樣,倒是跟人眼很相似,感覺這隻貓就好像是用動物軀體和人的軀體強行拼合在一起的,皮膚下面隱藏有大量縫合的痕跡。
醜萌的貓先是看着韓非,然後又看向了出租車頂部,它好像也可以看見車頂的人臉和亡魂。
眼珠緩緩轉動,貓咪好像直到韓非出手幫助了鬼魂之後,才終於確定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主人,它醜萌的臉上竟然露出了一個笑容。
貓在笑,這一幕把韓非和小賈都看愣了。
“兄弟,你的貓剛纔是不是笑了?”
“不知道啊,我都還沒笑過。”
韓非對這隻貓沒有任何印象,當初只是覺得它快要死了,隨手將其救走。
無心的善舉,好像正是韓非這個人的真實寫照,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些。
盯着韓非看的貓咪親暱的蹭着韓非,但還沒過幾秒鐘,那隻貓的身體突然劇烈的抽搐起來,它不斷的乾嘔,好像是想要吐出什麼東西。
“生病了嗎?你是不是在那棟樓裡亂吃了什麼東西?”韓非剛想要去幫那隻貓,就看見貓咪從嘴裡吐出了一小片紅色的紙。
那紙不知道是用什麼材料做成,看着跟普通的紙差不多,但怎麼都撕不碎,上面還散發着濃濃的血腥味。
“紙上畫有一隻眼睛,這是從人像畫中撕下來的?”小賈探頭看了看:“畫的還挺不錯,這眼眸好美。”
“不對,這不是畫。”韓非的手在觸碰到那紅紙碎片的時候,心臟好像被針紮了一樣,突然痛了一下,他脫口而出:“這是紙人的眼睛!”
說出這句話後,韓非的心臟越來越痛,之前似乎發生過很不好的事情,就算大腦已經失憶,身體卻還記得那種痛苦。
“她死了?”
“誰?”
“不知道……”韓非握着血紅色的紙人眼眸,他的身體和紙人之間存在某種奇妙的聯繫,好像他們的血液、情感是相通的:“似乎是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
看着紙人的眼眸,那裡面映照着韓非的臉,他看了好一會才察覺到,自己明明佩戴着白色小丑面具,紙人的眼裡卻依舊倒映他真實的面容。
“你是誰?”
韓非輕輕觸碰紙人那血紅色的眼眸,在那瞬間他好像感受到了紙人其他身體部位隱藏的位置。
“這紙人碎片和我之間好像血脈相連,我要把它拼湊完整才行!”
將血色紙人碎片放在靠近心臟的口袋裡,韓非摸了摸那隻貓的腦袋:“爲什麼你會在這個時候把紙片給我?難道你之前都還沒有認可我嗎?”
出乎韓非的預料,那隻傷痕累累的貓居然微微點了下頭,它似乎可以明白韓非說出的部分簡單話語。
“你在我和出租車內枉死者和解的時候,才徹底認可我,難道這就是評判我的標準?真正的我願意去和‘鬼’交流,虛假的我則會不分青紅皁白砍殺‘鬼’?”
貓咪沒有再做出反應,它似乎已經很累了。
“小丑爲我留下了刀,讓我看到了幸福,給了我殺死鬼的能力;接着貓咪看到擁有殺死鬼能力的我,選擇與‘鬼’和解,它才放心將吞下的碎片吐出,將這片滿眼都是我的眼眸交給我;一環銜接着一環,看似精巧,但實際上我只要有一步選擇錯誤,命運就會全部被推翻。”
“假如我沒有成功逃離那個房間,假如我因爲害怕不敢進入地下查看,假如我沒有救下貓咪,假如我沒有去救李果兒,假如我在藍白補習班中死去……”
想要做到韓非現在完成的一切,不僅需要極強的身體素質、心理素質,還要理智、冷靜、善良,在看到黑暗後依舊可以保持一顆向陽的心。
“成爲一個什麼樣的人,不是天生決定的,而是要看一次次的選擇,我似乎堅信自己哪怕再重來無數次,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韓非把手按在胸口,擱着西服撫摸那片碎紙:“一個連名字都忘掉的人,竟然也能帶給我這樣的痛苦。”
“韓非!那個小鬼甩不掉啊!被它這樣追着,我們根本沒辦法回去,它估計會直接追到家裡去!”李果兒車技很好,但依舊無法甩開男孩屍體。
韓非回頭查看,男孩的雙腿和雙手幾乎已經被磨沒,取而代之的是黑色的霧氣,他渾身的咒像蟲子一般爬動,面目完全扭曲,速度越來越快!
“這傢伙好難纏。”小賈臉色蒼白:“現在可絕對不能回我家!”
“看來必須要想辦法幹掉他才行了。”韓非從包裡拿出那些儀式道具,想要從中找出對抗小鬼的辦法。
對照着神秘人給司機發送的信息,韓非還真有了意外的收穫。
“儀式一旦開始便不能停止,九種儀式,倘若第一個復生儀式對死者無效,那就必須在屍體腐爛前舉行下一場儀式,直到最後儀式成功。”
“在舉行儀式的過程中如果屍體出現異動,或者發生其他的變化,那就用死者生前照過的鏡子對準他的臉,鏡面上的咒能夠對他產生影響。”
“在九種儀式全部舉行完後,不管最後有沒有成功,都要毀掉活祭品的照片,否則有可能會被枉死者反噬。”
那個陌生人只教會了司機如何舉行儀式,但並沒有告訴他如何解決屍變的男孩,對方的目的似乎一開始就是爲了製造出怪物。
“這鏡子似乎有用。”
韓非先是將鏡子拿在手中,鏡面裡隱約殘留有一個小孩的身影,他和男孩屍體長得有七八分相似,但看起來卻膽小懦弱,完全無法把他和車後面那瘋狂的怪物聯繫在一起。
這小小的鏡子上面還寫有男孩的生辰八字和各種奇怪的文字,怎麼看怎麼覺得瘮人。
“男孩屍體蠶食了九位枉死者的生機和大部分靈魂,如果我能控制住他,那九位枉死者能不能把自己的靈魂和怨恨吸取出來?”
韓非打量着出租車:“我按照教室裡物品擺放的方位,把那個什麼儀式在出租車裡佈置好,然後再將男孩屍體引入車內,說不定可以困住他。”
“你說的倒輕鬆,那傢伙一直在追我們,想要把他困進出租車裡,除非有人敢進入車內當誘餌。”小賈搖了搖頭:“風險太大了。”
“沒關係,我可以試試。”韓非說出了自己的計劃:“一會你們降低車速,我先下去拖住小男孩,你們抓緊時間擺放儀式所需的物品,然後你們儘快撤離,我會想辦法把它引進車內。”
韓非在說這些的時候,一直看着車頂的人臉,那些枉死者不僅沒有表露出憤怒,反而有種躍躍欲試的感覺,他們也想要重新變得完整。
“那儀式哪有那麼容易復原啊!光是那滿教室的咒文我們都無法還原。”小賈覺得韓非是異想天開:“要不我們還是直接把那些東西扔了吧?或者我們直接把車開到下城區去?那裡混黑道的比較多,說不定他們能幫我們轉移屍體的仇恨。”
“沒關係,大部分咒紋我都記住了。”韓非從揹包裡拿出了筆,接着他在小賈和李果兒震驚的目光當中,開始把記憶中的咒文畫在出租車內壁上:“我也不知道這些東西有什麼具體含義,只能一比一照搬了,幸好我的記憶力還算不錯。”
爲了給韓非爭取足夠的時間,李果兒炫起了車技,一直和男孩屍體保持距離。
兩人的配合無比默契,根本不用多言,小賈此時倒是顯得有些礙事了。
在城市裡飛馳了一個小時,夜色籠罩下的街道好像無盡的迷宮一般,怎麼開都開不出這座城市。
“還沒畫完嗎?”李果兒高度緊張,她在轉過一個路口後,忽然看見有輛公交車迎面駛來!
猛打方向盤,李果兒竭力穩住車子,如果不是她反應快,剛纔就直接撞到公交車上了。
“會不會開車?”李果兒爆了句粗口,她看向那公交車,破舊的車輛好像幽靈船一般緩緩在馬路上行駛,車中包括司機在內的所有人都低垂着頭:“開靈車還能出事故?”
公交車慢慢悠悠停在了附近的站臺上,李果兒駕駛的出租車剛纔有些失控,車速也已經降了下來。
“我已經差不多畫完,就現在開始行動吧!”韓非將鏡子隨身攜帶,然後把其他儀式要用到的東西推給小賈:“擺放位置都記住了吧!”
“應該不會出錯。”
“你出錯我可就沒命了!”韓非戴着白色面具,緊盯着小賈:“我要是死了,就天天晚上去找你玩遊戲!”
“別啊,我們好歹共患難了。”小賈嚇的直哆嗦。
“那小孩的屍體靠近了!”李果兒再次降低車速,韓非順勢打開車門,跳了出去。
見韓非出現,四肢已經完全變爲黑色霧氣的男孩怪叫着衝來,他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
“你倆放好東西趕緊走!”韓非回頭喊了一句,接着他二話不說衝向那公交車。
早在車上的時候,韓非就注意到那輛公交車有問題,憑藉他自己的力量根本無法爭取到足夠的時間,所以他的目標一開始就是想要藉助公交車來拖延。
“看到公交車後我內心沒有感到害怕,沒有害怕就說明沒有預知到死亡,那就是不會死。”韓非也是出於對自己“特殊能力”的信任,他顧不上整理自己的形象,護好鏡子,提着那把刀就衝到了車站。
男孩屍體緊隨其後,韓非不敢停留,直接握刀跑上了公交車。
氣溫驟降,他好像一頭鑽進了冰櫃當中,大腦瞬間清醒過來。
司機和乘客們慢慢擡起了頭,一張張慘白的臉看向了韓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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