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因爲信號不好,韓非的手機裡突然沒有了自己妻子的聲音。
“喂?你還在嗎?”
“傅義,兒子只是請長假在家,不願意上學,你這直接給他商量到轉校了嗎?”
妻子的聲音中包含着一絲震驚,她第一次聽說學生們打架,結果家長把校長揍了一頓,這事別說去實踐了,好多人想都不敢想。
“那個校長壞的很,絕對是收錢辦事,這破學校我們不上也罷。”韓非拿到了那羣人欺負傅生的證據,他還準備着手調查學校,所以這地方還是讓傅生避開比較好。
聽到韓非這麼維護傅生,妻子雖然擔憂,但內心卻感覺韓非真的變了。
以前他只關心工作和自己,但現在韓非卻好像一心都在圍繞着家庭。
“那……你沒把校長打出問題吧?”
“都是皮外傷,我給你講,這都不算懲罰,我遲早要讓他們後悔。”韓非惡狠狠的說道。
“你可不要做衝動的事情。”妻子發現自己丈夫確實變了,以前丈夫對家裡根本不關心,彷彿這地方就是一個住的比較久的旅館,但現在的丈夫卻真的在努力保護家裡的每一位成員。
“放心,我很少做沒把握的事情。”韓非掛斷電話,朝着樓下走去。
等他走遠之後,劉老師才從走廊拐角走出,她抓着揹包,眼神有些痛苦和扭曲:“你到底哪一張面容纔是真的?以前的你是個滿嘴謊話、自私自利的混蛋,你連自己的家人都不在乎,還把過錯全部推到了她們的身上。可現在你爲什麼又表現出這樣一面?你明明那麼愛自己的孩子,明明會那麼憤怒。”
劉老師的手指陷入包中,好像是隔着包抓住了什麼東西。
在走廊另一邊的陰影裡,韓非背靠着牆壁,他聽到了劉老師說的所有話。
剛纔在校長辦公室的時候,劉老師主動拿出了視頻,還放任韓非將視頻複製走,這讓韓非有點感謝她。
“挺好的女孩,如果不是一門心思想要我死,那就更完美了。”
韓非離開了辦公樓,他走到教學樓門口的時候,很意外的又看到了那個穿着校服的女孩,對方似乎在韓非身上感知到了熟悉的氣息,所以纔會特意在韓非路過時出現。
“你是在等傅生嗎?我是他的爸爸,我同意你倆的婚事,你能不能跟我回家,幫我去勸勸他?”
韓非這次使用了言靈的能力,可當他走過去的時候,女生依舊消失不見了。
“是我操之過急了嗎?”韓非走向女孩消失的地方,乾淨的臺階上扔着一張皺皺巴巴的紙條,正面畫着兩個小人坐在臺階上吃飯,背面歪歪斜斜寫着幾個字——他還好嗎?不要讓他難受。
“他?是指傅生嗎?”韓非沒想到女孩竟然希望自己去幫助傅生,不過由此也能看出傅生和鬼怪的關係很好,那孩子一直被人欺負,卻被鬼溫柔對待。
看到這些後,韓非內心其實更加的疑惑了,有過這樣經歷的傅生,爲什麼偏偏要毀滅深層世界?
“我現在經歷的是傅生學生時代的記憶,難道傅生成年之後,他又經歷了其他事情?”
黑盒的兩面分別代表着毀滅和救贖,擁有黑盒的那個人要遵從自己的內心去做選擇,也就是說傅生內心更傾向於毀滅。
“人世間擁有了他留念的東西嗎?可爲何我關於他的記憶中,沒有半點美好的東西,他的一切也被人世間抹去,所有人都不曾記得他的存在。”韓非覺得傅生這個人,不能單純的用好人和壞人來評判。
鄭重的將紙條收起,韓非又朝着身後的空地喊了一聲:“我家傅生可是註定要拯救世界的大人物,同學,你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女學生仍沒有再出現,韓非坐在原地等了好久才終於放棄。
“看來他們兩個只是單純的友誼。”
韓非沒有再去公司,直接打車回自己的家。
跑了一整天,韓非也挺累的,他還沒進家門,就聞到了從屋內飄出的飯菜香味。
聽到他腳步聲的傅天,更是直接跑過來給他開門,連敲門都省了。
“你們在等我嗎?”
韓非進入屋內,發現妻子準備了很豐盛的飯菜,她和孩子都還沒開始吃。
妻子在廚房裡,並沒有表現的很熱情,依舊是之前那副樣子,但韓非已經從她身上感受到了明顯的變化。
“洗手吃飯吧,今天你辛苦了。”妻子將最後一道菜端上了桌,她又專門給傅生準備了一個托盤。
“以前我和傅生交流太少,那孩子在學校裡受了很大的委屈。”韓非從妻子手中接過托盤:“家庭應該是給他力量的地方,我之前卻一直在拖他的後腿,是我這個父親沒有盡到義務,不過以後我一定會想辦法彌補的,我虧欠這個家太多了。”
端起托盤上的飯菜,韓非走到二樓。
他輕輕敲了敲房門,這次屋子裡的傅生沒有太過劇烈的反應。
韓非把托盤放在門口,從口袋裡拿出那張小紙條,輕聲對着臥室門說道:“教學樓臺階上的女生很擔心你,她給你寫了一句話,如果你有什麼想要說的,我可以幫你傳話給她。”
將紙條順着門縫一點點塞入臥室,韓非這才離開。
“我們先吃飯吧。”韓非都已經習慣傅生這樣封閉自己了,他也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
下樓和妻子、傅天坐在一起,韓非沒有把自己在外面產生的壞情緒帶回家,他臉上永遠帶着笑容,讓這個家庭不再壓抑。
父親在家庭當中扮演着一個非常重要的角色,好的父親可以撐起所有家庭成員的天空,爲妻子和孩子帶來力量。
吃完飯後,韓非問了問傅天今天在幼兒園都幹了什麼,隨後他們像往常那樣坐在客廳看電視。
晚上九點多,等妻子把傅天哄睡着後,韓非關上了客廳的燈,示意妻子來臥室。
“我們來商量一下給傅生轉校的事情吧。”韓非拿出手機,他把自己搜索到的學校信息都記了下來:“這麼多學校,肯定有適合他的。”
“真的要轉校嗎?我覺得還是再徵求下傅生自己的意見比較好。”妻子雖然不是傅生的親生母親,但她一直把傅生當做自己的親兒子來看待。
“你說的對,等明天我再去他們學校一趟,不管傅生選擇什麼,我都要給他鋪好路。”
看到韓非如此認真的模樣,妻子輕輕咬了下嘴脣,似乎是想要詢問一些埋藏在心底很久的事情,但她還是忍住了。
“我們也早點休息吧,對了,以後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們把家裡的鏡子全部用布給蒙上。”
“爲什麼?”
“傅天總是指着鏡子說裡面有人,小孩子好像可以看見大人看不見的東西。”韓非才不會說有女鬼躲在鏡子裡追殺自己,還是直接把鍋甩在傅天身上比較方便,反正他好像確實也能看見鬼。
“你別嚇唬我。”妻子晚上總是獨自躺在牀上,睜眼就能看見鏡子。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小心點沒壞處。”韓非拿出褥子在地上鋪好,他還沒躺好,突然聽見二樓有動靜傳出,似乎傅生的房門被打開了。
妻子和韓非很有默契,兩人誰都沒有說話,等房門第二次響起的時候,韓非和妻子才走了出去。
悄悄來到二樓,韓非看見托盤上的飯菜已經被吃乾淨,女孩送給傅生的紙條沒有被他還回來,不過托盤上新多出了一張紙條。
“這是傅生留給我的嗎?”韓非有些激動的朝自己妻子炫耀:“傅生好像願意跟我交流了。”
對於韓非來說,傅生是整個神龕記憶世界的關鍵,傅生願意走出封閉,那代表韓非的攻略進度有了突破性進展,他當然會無比的興奮。
旁邊的妻子並不知道這些,她只是看見韓非現在特別的激動,好像是發自內心的感到快樂。
家人原來對他如此的重要。
“編號0000玩家請注意,你的妻子對你的恨意減少一點,累積減少三點。”
韓非得到了傅生的迴應,他拿着那張小紙條,彷彿找到了最重要的寶物。
妻子看着韓非開心的樣子,也沒有打擾他,端着托盤進入了廚房,把碗筷完全洗乾淨。
拿着紙條,韓非坐在餐桌旁邊,在他把紙條展開的同時,腦海裡出現了系統的提示。
“編號0000玩家請注意!你已觸發神龕隨機任務——什麼是對的事情?”
“什麼是對的事情(神龕隨機任務):很多人就算成年,依舊不明白什麼是對的事情,什麼錯的事情。”
“任務要求:找到失蹤的上一任校長,他能告訴你什麼是對的事情。”
第一個神龕隨機任務終於觸發,韓非也看到了傅生紙條上寫的那幾個字——下雨了,請幫那棵樹苗撐傘。
幾乎就在韓非看到紙條的時候,窗外傳來細密的聲響,雨珠落在了窗戶玻璃上。
“真的下雨了?”
韓非拿着傅生的紙條,走進廚房:“我需要出去一趟。”
“這麼晚出去?”妻子似乎想到了很不好的事情,以前傅義好像就這麼幹過,以工作理由在深夜外出,其實是和別的女人廝混在一起。
“你還記得不記得劉老師說過,傅生會在下雨的時候,跑去給樹苗撐傘?”韓非向妻子展示那張紙條:“現在外面又下雨了,我準備去傅生的學校裡看看,弄清楚他到底爲什麼要給樹苗撐傘。”
“可是……”
“我必須要相信我的孩子,如果連我們都不相信他,那這個世界還會有誰去相信他?”韓非將紙條收好:“他們都覺得我兒子是瘋子,但在我心裡,他永遠都是我的驕傲,我會向所有人證明的。”
拿起一把雨傘,韓非穿好衣服後,便離開了家。
妻子望着房門,目光在菜刀和雨傘之間徘徊,最終她也拿起一把傘,追了出去。
雨水沖刷着城市,傅生的記憶世界要比鏡神的記憶世界大很多,韓非攔下一輛出租車,對方開了很久才把韓非送到學校。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世界還未開始異化的原因,黑夜中的學校並沒有變得太過恐怖。
韓非翻牆進入校內,走在其中,反而沒有了白天的那種壓抑。
避開監控,韓非先是走到教學樓前面的臺階上,他等了很久,終於看到了那個穿着校服的女生。
這次女生似乎是在爲他帶路,出現之後,便一步步走下臺階,朝着學院後面的操場走去。
雨水穿過了女生的身體,她領着韓非在雨夜中的學校前行。
對於韓非來說,這種感覺很怪異,他知道女生是鬼怪,但卻沒有產生一絲一毫的恐懼,內心甚至還會出現一種莫名其妙的親切感。
“不管去哪裡,鬼似乎都比人對我好,難道我就是猛鬼之友。”
女生進入了操場最後面的灌木叢,站立在一棵小樹苗旁邊。
“這就是傅生一直照顧的樹苗?”
韓非靠近樹苗之後,內心竟然變得寧靜,他感受到了一絲暖意。
那種溫暖不是身體上的溫暖,好像靈魂被披上了一層薄毯。
“下雨的夜晚,還有鬼怪站在旁邊,這棵樹苗卻讓我覺得溫暖。”
站在樹苗旁邊,韓非像傅生那樣爲樹苗撐傘。
就這樣守到了午夜零點的時候,韓非發現自己的心情數值居然提升了兩點。
“一般來說有鬼怪出現的時候,心情數值就會突然降低,這我還是第一次遇到心情數值會突然增長的情況。”
在韓非詫異的時候,有一個穿着樸素的中年人出現了,他在樹苗旁邊放下了一捧土,隨後朝着操場走去。
雨水穿過了他的身體,他眼神有些迷茫,此時好像完全只憑生前的本能在行動。
穿過操場,檢查了一下各種器械,接着他進入了教學樓,挨個班級查看。
潔白的牆壁,新更換的書桌,教室裡也都安裝了空調,看到這些後,中年男人臉上帶着欣慰的笑容。
“他好像是在關心學校裡的學生們。”
韓非默默跟在中年男人後面,他們一起走在黑夜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