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導不批你假,你就直接辭職啊!”
韓非是真心實意的爲了林鹿好,現在十指和谷老闆爭奪的焦點是黃鸝,而黃鸝就在那家醫院當中,林鹿很可能會被牽連。
“你這話說的乍一聽還挺有道理。”
“我知道你剛應聘上,很難下辭職的決定,但請你相信我一次,那家醫院很危險,你下班之後就別再過去了,老老實實在家裡呆着。”韓非放緩了語氣,他很少跟比較正常的女性打交道,所以需要慢慢組織語言。
“可是……你媽媽還在病房裡啊,我今天去請假的時候,好像聽見醫生在討論你媽媽的病情。”
“他們怎麼說的?”
“感覺還有希望,但院長和醫生好像收了谷老闆的黑錢,具體內容我沒聽清楚,只知道他們好像今晚要更改巡查重症病房的時間。”
林鹿說完之後,韓非的眼睛微微眯起,他十分敏銳的察覺到了問題。
“查房時間更改到了什麼時候?”
“一般來說後半夜會查兩次房,以前是午夜零點查一次,早上四點查一次;現在改成了只在凌晨兩點查一次房。”林鹿把自己偷聽到的信息告訴了韓非。
“凌晨兩點就查房,然後一直到天亮,這中間的時間醫生都不在嗎?那萬一病人發生意外怎麼辦?”
“還有值班的人,不過只要沒出意外,他們應該都會在值班室內休息。”
“查房時間更改肯定有貓膩,谷老闆和醫生接觸過,今早他又用我母親威脅了我一次。”韓非壓低了聲音:“我媽明明有希望治癒,醫生卻告訴我她只剩下一星期時間,看來谷老闆是想要圍繞我母親來對付我。”
韓非見谷老闆的保鏢朝自己走來,語速加快:“你今晚值班的時候小心一點,遇到麻煩隨時給我打電話,我也會盡快趕過去的。”
掛斷了電話,韓非收起手機,他臉上的表情自始至終都沒有發生變化,只是眼神有些嚇人。
谷老闆將兩個保鏢留在了店裡,不管韓非去哪他們都會跟着,保證韓非在他們的視野當中。
“神龕主人的母親已經病重,還在用藥,她無法移動,只能呆在醫院裡,我想要把他轉移到其他地方都不行。”
韓非在店內走動,他想要看看地下庫房的情況,方便做出下一步決定。
但他剛靠近地下庫房入口,就被其中一個保鏢攔住。
總得來說,他現在被限制在了舊貨商店裡,不能隨便離店,也不能隨便進入地下。
“谷老闆已經把地下庫房清理了出來,祭壇搭建好了,下一步肯定是擺上貢品,準備祭神。”
真相丟失對谷老闆的刺激非常大,他的所有計劃都被逼着提前。
“神龕被我砸了一個大洞,記憶世界根基不穩,誰都沒有經歷的未來出現了。”
韓非望向窗外,目光穿過雨幕,凝視着被暴雨沖刷的城市。
“天空已經變暗,黑夜的時間以後會越來越長。”
坐在櫃檯後面,韓非拿出手機給蛇哥的手下發送了信息,讓他們帶上老太太和那個包裹,今晚零點來百貨商場附近。
等蛇哥手下回信之後,韓非又不放心,他準備雙重保險,所以又給王平安發送了短信,可惜王平安並沒有回信。
“你在幹什麼?”剛纔阻止韓非靠近地下庫房的保鏢又走了過來,他朝韓非伸手,索要韓非的手機:“剛纔你給誰打了電話?”
看着保鏢伸過來的手,韓非只是笑了笑:“房東催我交租。”
不再使用手機,韓非拿起舊貨商店裡的二手書看了起來,慢慢的,天徹底黑了。
商場里根本沒有幾個顧客,大量店鋪關停,晚上九點多鐘,商場裡的燈都快滅完了。
“你倆要不要吃點什麼東西?”
韓非走向保鏢,但那兩個保鏢卻沒有回話,他們緊盯着地下庫房的入口,皮膚上長出一些黑色的毛。
“之前還挺正常的,怎麼突然就這樣了?”
輕輕拍了拍保鏢的手臂,那保鏢猛地扭頭,對着韓非呲牙,好像一條瘋狗,不過僅僅只過了半秒鐘,他就又恢復正常。
“你有事嗎?”
“沒事。”韓非慢慢遠離保鏢,那兩個坐在地下庫房入口處的保鏢正在慢慢異化,他們自己還沒有發覺。
“這才九點多鐘,以前記憶世界裡的某些東西只有在零點過後纔會異化。”
帶着一絲不安,韓非看向窗外,今晚城市裡的燈光少了很多,在暴雨籠罩之下,整座城市似乎都開始扭曲。
“怪不得十指不敢隨便破壞神龕,命運改變,異化也會提前到來。”記憶世界中的沙河是死亡的象徵,許願井裡的井水是恨意和仇怨凝聚,在這個世界裡,所有與水有關的東西都是不祥的。
本來黑夜的時間就在變長,再加上厚厚的烏雲,現在夜空已經透不過一絲光亮……
“叮咚”、“叮咚”……
晚上十點,舊貨商場的店門不斷被打開,那通往地下庫房的扶梯上也一直有腳步聲出現。
老舊的貨架上很多玩具和人偶臉上都掛着淚珠,一些原本很乾淨的舊貨上也冒出了血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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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裡面鑽來鑽去,裂開的貨架後面則是一片漆黑,但如果拿手電朝裡面照去,能看到好幾只黑洞洞的眸子。
桌椅似乎在微微晃動,地下庫房裡傳出沉悶的聲響,好像是有一顆巨大的心臟在跳動。
韓非不清楚地下庫房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他感覺所有的異常都來自地下。
“任務要求是存活三十天,神龕主人的日記本有三十頁,也就是說他應該是在第三十天才被獻祭的。可現在商場老闆卻迫於壓力,提前佈置好了祭壇。”韓非默默權衡着:“我要不要想辦法破壞掉那個祭壇?”
雷聲轟鳴,暴雨瘋狂擊打着玻璃,店內那些二手家電明明沒有通電,屏幕卻開始閃動,黑白雪花中隱約能看到一個個人被推入井中,瘋狂慘叫的畫面。
晚上十一點,韓非走到了店門口,在叮咚叮咚的聲音響起時,他聽到了系統的提示。
“編號0000玩家請注意!你現在飢餓度爲六十,心情數值爲三十,是否開始今天的工作?”
“是。”
系統冰冷的提示音剛響起,韓非就感覺自己的肩膀突然一沉,他扭頭看去,一條長滿了黑毛的手臂搭在了他肩膀上。
“呆在這裡,別亂動。”保鏢的模樣已經完全發生了改變,他們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長着長長的黑毛,身體佝僂,脊柱好像被強行掰彎,像人,但更像是狗。
“好的。”韓非轉過身,悄悄拿出手機準備再次給蛇哥手下發送信息,讓他們提前到達。可就在手機屏幕照到身後時,韓非看見屏幕上映照着數不清楚的人臉。
調整角度,韓非拿着手機對準玻璃櫥窗,他發現店門後的玻璃上趴着一個個人。
那些人哭喪着臉,雙手壓着玻璃,臉就貼在櫥窗上,不斷的看向裡面,其中還有幾個韓非有些眼熟,好像就是白天領過谷老闆錢的工人。
“嘭!”
玻璃碎裂的聲音突然響起!
那一個個趴在店外面的人全部進入屋內,他們被地下的某個聲音吸引,從韓非身邊走過,一個挨着一個朝地下庫房走去。
商場的地板上多出了一個個鞋印,很快那些鞋印又會被新的鞋印覆蓋。
夜空漆黑如墨,暴雨彷彿要淹沒城市,這裡無比喧囂,卻又聽不到一絲和人有關的聲音。
“不能再等下去了!”
韓非果斷走出舊貨商店,但他只是在外面停留了幾秒,心情數值就直接掉落了一點,這前所未有的下降速度逼着他停下了腳步。
“怎麼可能?”
壓抑的低吼傳入耳中,那彷彿野獸遇到危險時纔會發出的聲音竟然在舊貨商店裡響起。
韓非慢慢轉身,他看見谷老闆的兩個保鏢變成了長滿黑毛的大狗,從嘴巴伸出的犬牙上沾着衣服碎片和肉渣,他們眼中沒有任何人性,脖頸上還套着用錢做成的項圈。
“異化了?”
保鏢在神龕主人眼中就是谷老闆圈養的狗,不辯是非,爲了錢可以去做任何事情。
兩條野狗滿眼貪婪,帶着極強的攻擊欲,衝着韓非呲牙。
離開舊貨商店,心情數值會飛速下降,心情數值越低,看到的怪物異化程度就越高,遇到的情況也就越危險。
但留在店內,卻要與這兩條瘋狗作伴,隨時可能被它們攻擊。
也許是看韓非一直不肯進店,其中一條狗壓低了背脊,猛地朝韓非撲來!
嘴巴張開,活人的牙齒和犬牙分列兩排,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從瘋狗嘴巴里飄出。
“往生!”
拿出往生刀,韓非在極短的時間內,發現瘋狗套着金錢項圈的地方沒有長毛,還保留了人的皮膚。
“那裡應該就是弱點。”
由人性組成的刀鋒劃過一道光亮,瘋狗的頭顱被直接斬落。
“能被我斬殺,說明你應該害死了不少人。”韓非沒有收刀,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把另一條瘋狗也幹掉。
沒等他出手,另一條瘋狗已經跑了過來,它大口大口的撕咬着同類的身體,很難想象就在夜晚降臨之前,他們還曾一起看守店鋪。
黑紅色的血順着地板滲入地下,原本正在啃咬同伴的瘋狗突然停止咀嚼,它那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韓非,眼眸之中浮現出了神龕的虛影。
嘴裡不斷的發出低吼,瘋狗的身體開始膨脹,最後當着韓非的面直接炸開。
血液四濺,徹底將店內變了模樣,更詭異的是在這一刻,牆壁上所有鐘錶都停止走動。
韓非內心極度的不安,他知道神龕中的東西認出了他。
原本呆在店內心情數值不會下降,那是因爲神龕庇護了舊貨商店,但現在神龕發現昨晚掀了自己“頭蓋骨”的人就在店裡。它別說庇護韓非了,不竭盡全力殺了韓非,那都對不起邪神這兩個字。
從地下庫房傳出的心跳聲更加清晰了,韓非看着地面,那強有力的心跳聲正由遠及近,飛速朝他而來!
韓非轉身就跑,每隔幾秒心情數值就會下降一點,他尚未跑出百貨商場,心情數值就跌到了一個非常危險的範圍。
腦海中充斥着各種恐怖的念頭,注意力也完全無法集中,商場外的暴雨好像從天而降的海,只要他敢踏出商場半步,就會被直接吞沒。
在這種極端的情況下,韓非硬着頭皮還要往外走,他也沒辦法,留下來只有死。
“朝着西邊跑!蛇哥的手下會從西城區過來!”
義無反顧奔向黑暗,韓非不敢停下,他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遠,街道的盡頭忽然出現了一點光亮。
“哥、哥?你、你怎麼不打傘啊?”
結結巴巴的聲音傳出韓非耳中,他擡起頭,看見了一張輕微畸形的臉。
王平安!
“我、我剛看到你信息,對不起。”
“平安,去人民醫院!快帶我過去!”韓非坐上了王平安的電動車,他只有抓住王平安的時候,心情數值掉落的速度纔會放慢。
打開面板查看,韓非的心情數值只剩下十六點了,他眼中的一切都在異化。
夜晚的馬路彷彿變成了冥河,流動的積水裡偶爾會伸出慘白的手臂,不斷變換的紅路燈中睜開了一隻隻眼珠,漆黑的樹叢掛滿了被吊死的人影。
冒着大雨,對周圍異變沒有任何察覺的王平安給韓非戴上了頭盔,然後才發動車子:“哥,我爸說要把他的頭盔送給你,他說你是好人,讓我叫你哥,跟你做朋友,還說你不會害我。”
大雨瘋狂蹂躪着城市,一片嘈雜的雨聲當中,王平安的聲音彷彿帶着一種特殊的力量,能讓韓非緊緊抓住理智,不會被異化的鬼影影響。
“你爸覺得我是一個好人,那你呢?在你印象當中,我是一個怎麼樣的人?”韓非的心情數值滑落到了十五點,他抓着王平安的肩膀,臉頰早已被雨水打溼。
“我不懂什麼是好人,什麼是壞人,我就是感覺你把我當成了人。你讓我覺得自己和你一樣,都是人。”王平安說話依舊結結巴巴,但他卻笑的很開心,似乎和韓非在大雨中騎車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電動車騎過石橋,圍欄上蹲滿了渾身溼透的人,他們大聲叫喊着希望韓非能帶他們一起回家,還會追着電動車跑,但他們好像永遠也無法離開石橋。
“平安,你再開快點。”
心情數值掉到了十四,韓非眼中的城市已經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樣子,他在噩夢中都不曾看到這樣的場景。
雨水沖刷掉了建築的外皮,露出了裡面的血肉,人們橫七豎八被鑲嵌在建築當中,連呼吸都覺得壓抑。
城市腳下流淌着血液和汗水,漂浮着一張張沒有人要的笑臉。
所有的靈魂都在吼叫,但它們誰都聽不到彼此的聲音,一切又最終被大雨淹沒。
“哥、哥!你可不敢睡着!”
“我沒睡。”
“沒睡就行,我有次送一對母子去醫院,媽媽就一直抱着孩子大聲喊——你可不敢睡着。哥,爲什麼去醫院的人不能睡着啊?”
王平安似乎是怕韓非睡着,所以一直在說話,韓非的注意力卻全部放在了屬性面板上。
在心情數值跌落到九點的時候,他們終於來到了人民醫院。
電動車停了下來,韓非和王平安仰頭看去,眼前的建築變得陌生,它臃腫醜陋,潔白的牆漆下面全是黑色的血管,好像死神戴上了天使的面具。
在神龕主人記憶當中,這所醫院收了谷老闆的黑錢,奪走了他的母親,所以整棟建築纔會變成這樣,其實異化後的世界也算是他內心的某種傾訴。
“我們去四樓。”
進入醫院,韓非的心情數值直接又掉了一點,他頭盔都來不及摘下,帶着王平安一起跑向四樓。
平日裡很容易就上去的臺階,今夜變得彷彿天梯一般。
短短四層樓,好像是他一生都無法走完的距離。
“我知道你的痛苦,我就是爲了改變這一切纔來到這裡,你一輩子沒有走到的地方,我可以替你去看一看。”
韓非拿出許願罐,用盡全力呼喊:“我幫了你們那麼多,現在我只想要見我的母親一面。”
血紅色的身影悄然浮現,先是老人一家,接着是幾位店員,最後是商場三樓的那個女人。
他們和韓非一起走上了臺階,把所有白色的臺階全部染紅。
一步一個血色的鞋印,硬是把韓非送到了四樓。
衝向走廊盡頭,韓非推開了滿是腐肉的病房門。
在這個無限異化的怪誕城市當中,神龕主人母親所在的病房還和記憶中一模一樣。
沒有任何雜物的牀頭櫃上,擺着一束不會凋零的假花。
憔悴的母親躺在潔白的牀單上,她的病牀左側是各種醫療儀器,她的右側站着一個醉醺醺的男人。
那男人一手掐着某根醫用管道,一手想要去關掉還在運作的儀器。
看着那男人的背影,韓非五指狠狠的握在了一起,他的指甲直接剜入了肉中。
“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