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演技就算再好,這世界上也有一個人他永遠都無法欺騙,那就是他自己。
習慣了假裝快樂,那種表演出的樂觀就會像一件外衣,彷彿只有穿上它纔會變得正常,纔敢離開家門,走進人羣。
年輕男人很驚訝韓非說出的話,他感覺那句話就像是在說他自己。
作爲一個還算出名的喜劇演員,他在公衆面前永遠表現的那麼快樂,但是沒有人知道,他逗笑了所有的觀衆,卻唯獨無法讓自己笑出聲。
“你之前看到了我手機裡的內容了吧?”
韓非知道年輕男人說的是什麼,他點了點頭。
見韓非承認,年輕人反而是鬆了口氣,好像是演了許久,在身心俱疲的時候,導演終於通知說不用再演下去了:“一個帶來快樂的喜劇演員,卻無數次在深夜想要離開,確實挺諷刺的。”
年輕男人看着書桌上還沒來得及收起的藥瓶,他已經不想在韓非面前掩飾什麼,這是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彷彿眼前這個突然拜訪的陌生人,有過和他相同的經歷,他們是同樣的人一樣。
屋內的兩個人都沒有再開口,直到屋子外面響起哀樂,冷風順着半開的窗戶吹進屋內。
年輕男人打了個冷顫,但他依舊沒有關窗,而是看向了窗外的夜空,好像已經離開的男孩正在那裡和他打招呼。
“我有一個疑惑,不知道該不該問?”韓非看着身邊和自己體型相仿的喜劇演員。
“你說。”
“你已經成功擁有了你夢想裡的一切,實現了所有願望,爲什麼還是笑不出來?”韓非是真的很好奇,4064的喜劇演員就好像是另外一個自己,一個沒有接觸《完美人生》,最終靠着努力實現夢想的自己。
“我很小的時候就丟失了笑容,我覺得笑容是這世界上最寶貴的東西,所以我想要讓更多人露出笑容,看到他們的笑臉,也許我也能夠找回自己的笑容,一開始我確實是這麼認爲的。”年輕男人慢慢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可事實似乎並非如此,我做過很長一段時間羣演,我沒有出衆的外貌,也沒有任何背景,想要在衆多競爭者中脫穎而出,只有更加努力。我嘗試過很多搞笑的辦法,但人們都不笑,他們似乎看透了我的本質,我骨子裡就是一個無趣的人。”
“那你到底是怎麼火的?”
“因爲一個意外,那是一場演出事故。道具組出了差錯,離地七米高的佈景臺尺寸搭建錯誤,而我是嚴格按照劇本去做的,結果導致我多後退了半步,從七米高的地方摔落。因爲綁着安全繩,只是有輕微磕碰,但那種一本正經念着臺詞,忽然人就沒了的感覺,確實挺有戲劇性的。綁着安全繩的我在空中晃悠了很久,那應該是第一次有人看着我的表演不由自主的笑出聲。”
望着牆壁上的電影海報,年輕男人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觀衆是沒有惡意的,這一點我非常清楚,所以當時覺得做個流淚的小丑也不錯。我心理這樣安慰着自己,可後來我愈發的焦慮,每晚都在思考新的笑點,漸漸的我開始失眠,我的腦子裡好像突然被人按下了一個開關,在某個深夜忽然感覺世界蒙上了一層灰色的紗。”年輕男人已經習慣了在外人面前保持微笑,他的面部肌肉記住了笑容的樣子,根本不用開心,依舊會微笑。
“或許你當初要是做一個恐怖片演員就好了。”
韓非真誠的建議對方,年輕男人卻搖了搖頭,他在某些方面和韓非一樣固執:“我並不是想要做演員纔去演喜劇的,我是因爲喜歡看到笑容,所以才努力去成爲一名喜劇演員的。”
在對話的過程中,年輕男人的手機再次震動,幸福小區裡的羣友沒有在羣內聊天,他們好像都不願意把羣聊變成宣泄糟糕情緒的地方,只是在私下裡會去詢問年輕男人。
手機屏幕的冷光映照着年輕男人的臉,他耐心的回覆着一個個羣友的信息。
韓非就站在旁邊注視着年輕人,彷彿是站在鏡子前面,看着鏡中的自己。
在上任樓長的引導下,韓非成爲了幸福小區一號樓的樓長,也繼承了管理者賬號。
隨時都可能丟掉生命的他,也在儘自己的力量救贖幸福小區裡的居民。
深層世界永遠被黑夜籠罩,無邊的黑暗當中,韓非好像一抹不起眼的螢火。
“不好意思,今天信息比較多。”年輕男人跟韓非道歉之後,他又開始不斷回信。
也許很多人覺得他是在做無意義的事情,但他清楚,正是世界上一直有人堅持在做這些無意義的事情,很多差點選擇離開的人才會改變主意。
不是說什麼對與錯,也不是什麼矯情不矯情。
他們只是因爲不斷經歷着一件事,所以明白了一個道理罷了。
有些人,其實你們已經見過最後一面了,只是你還未發覺而已。
年輕男人回完信息已經二十分鐘之後,他對每一位羣友都非常的真誠,沒有任何不耐煩,他似乎把自己在現實裡節省下來的話語,全部用在了和羣友的聊天當中。
“幸福小區的羣聊裡大多都是病人,他們躲在這個世界的角落,靠着彼此身上的餘溫來度過心靈的寒冬。我能做的,就是幫助他們守好這個家。”
“你每次都是用這個理由來說服自己認真活下去的嗎?”韓非的話語並不溫柔,這還是他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跟深層世界的“鬼”說話。
“活下去的理由?”年輕男人搖了搖頭:“我並不害怕死亡,活下去也不需要理由。”
“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還未好好生活過,就已經做好了離開的準備。有些東西錯過了就真的錯過了,再也不會重新來過,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韓非看着男人,他像是在勸說那個喜劇演員,又彷彿是跟過去的自己對話。
他從來沒有過這樣一個機會,一個面對自己的靈魂,直面自己內心的機會。
關於《完美人生》究竟是不是治癒類型遊戲這個問題,韓非一開始以爲自己找到了答案,但現在他又改變了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