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剛矇矇亮,雞啼聲把幾乎一夜沒睡的謝冉冉擾得心煩。
格子窗外就是一片綠色稻田,江鈺早就把她安置在陳銘的姑姑家,一夜蟬鳴加上認牀,以及母親住院的消息讓謝冉冉無心睡眠,頂着碩大的黑眼圈哈欠連連。
收拾好行李,門外也響起了交談聲。
謝冉冉提着行李箱推開門,江鈺和陳銘就停了跟姑姑的對話,迎了上來。
“冉冉,你醒啦?昨晚睡得還好吧?”
江鈺臉上多了絲新爲人妻的嬌羞,頂着昨天的髮型,看來又是結婚的規矩,新婚三天不洗頭。一襲紅色修身旗袍,襯得她氣質非凡。
謝冉冉有些違心的說:“睡得不錯啊,很安靜,早上還有鳥叫呢。”
幸好一大早抹了厚厚的眼霜和遮瑕膏,黑眼圈應該不明顯了。
“那我們一起吃個早飯?”陳銘跟謝冉冉說。
謝冉冉連連擺手說:“不了不了,我今天着急回去處理點事,就不吃了嗎,方便的話,能找個人送我到鎮上坐車嗎?”
陳銘說:“可以可以,我這會就找人送你。”他忙不迭掏出手機打電話,謝冉冉估摸電話那頭肯定又是昨天的伴郎。
江鈺急忙在餐桌上用袋子裝了幾個雞蛋和圓滾滾的煎餈,塞給謝冉冉說:“拿着路上吃,回去得上百公里呢。”
滾燙的情誼炙烤着謝冉冉的手心,連客套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沒多久,那個黑不溜秋的伴郎未見其人,就先聞其聲了。
“冉冉姐,走吧,我送你。”
他頂着個油光埕亮的大背頭,看上去像是強行老了十來歲。
謝冉冉只好暗暗在心裡發笑。
“好,辛苦你了。”把行李箱交給他,謝冉冉跟江鈺道別,剛一上車,江鈺就往謝冉冉手裡塞了個大紅包。
看起來有些厚。
“跑這一趟辛苦你了,因爲有你,我的婚禮纔不至於孤單。”
江鈺幾乎是貼着她耳旁說的悄悄話,看着謝冉冉不好意思收的神情,把紅包牢牢的按在她手心。
“這是我應該做的,謝謝。”
謝冉冉有些不好意思,昨天到今天,她似乎都忘了,自己是個收錢辦事的伴娘,這個紅包她是可以心安理得的收下,甚至可以在主人家忘了給酬勞的時候提醒他們,可此刻,謝冉冉覺得,自己就像個標了價格的被租賃的商品。
原本可以毫無情緒的完成伴娘的任務,但如今這心理關似乎沒那麼好過。
車窗緩緩上升,倒後鏡把江鈺和陳銘的身影拉得越來越小。
可能是經過了一場婚禮的配合,黑不溜秋的伴郎一路上嘰嘰喳喳個不停。
謝冉冉一夜沒睡好,又不好冷落他,只能勉強自己偶爾撐起眼皮哼唧回覆幾句。肚子不適時的‘咕咕’叫着,謝冉冉硬着頭皮解開江鈺給的袋子,狼吞虎嚥的往嘴裡塞了幾個包子,雞蛋的腥味充斥着整個車廂。
透過透視鏡,謝冉冉的目光正好和伴郎對上,便慌張的躲開了他笑意盈盈的眼神。
到了鎮上,黑不溜秋把行李箱放在地上,卻沒有鬆手,拿着手機侷促不安的樣子,謝冉冉趁着他還沒掏出微信二維碼,拉過行李箱急匆匆的說:“我車快到了,先走了,謝謝你的照顧。”
話音一落,伴郎只能望着謝冉冉消失的背影唉聲嘆氣。
坐在最後一程回廣州的車上,大巴上混雜的車廂味又勾起了她嘔吐的慾望。
強忍着泛酸的感覺,她想起臨行前江鈺給的紅包。
左右觀望了一下,車上人並不多,但財不外露,還是小心點好。
謝冉冉警惕的架勢,紅包沒有抽出來,只是放在包裡,悄悄的按着紅包口,把錢從邊沿抽出來。
一疊還算厚的紅色鈔票,謝冉冉眉頭緊蹙,她低頭細細數了一遍又一遍。
竟然有3600塊錢,除了談好的2000酬金,這多出的1600塊讓謝冉冉生出了坐立不安的感覺。
【江鈺,你給我的紅包是不是拿錯了?怎麼多了1600?】
謝冉冉微信快速編輯了信息,發送。
【酬勞是一碼事,那是我們給你的伴娘紅包,你大老遠來,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安心收下吧。】
江鈺幾乎是秒回,估計是在編輯昨天結婚的朋友圈吧。
看着這盛意拳拳的信息以及沉甸甸的紅包,謝冉冉不知道該說什麼,放在往常,1600對她來說無非就是一雙鞋子一瓶護膚精華的錢,但對現在她甚至整個家庭而言,這就是一個月的物業水電加口糧。
感激和無奈泛上心頭,謝冉冉只是淺淺的回覆了四字:“謝謝,祝好。”
謝冉冉打開包裡一直放着的賬單,那是她在父親謝舜債務爆雷後回公司收到的催款單,除此以外,還有她爲他簽了的擔保100萬的協議。
那晚冷冽的風吹入了謝冉冉的心裡,涼透了。協議上猩紅的印章,彷彿在張牙舞爪的取笑她的愚笨。
包括母親,她知道這事後,第一時間不是指責父親,而是說:“你父親喜歡投資,你平時不勸就算了,你怎麼還給他擔保?他還不了這筆錢,債主找的是你!”
謝冉冉無言以對,只能咬緊牙關說:“他是我爸。”
“你給我記住了,哪怕是天王老子讓你籤擔保,那都是不能籤的!”
平日裡,金銀玉帛構建出來的父慈母祥的生活,不過是個假象。
顛簸的山路繞了一圈又一圈,層層的山巒染綠了整片車窗,謝冉冉看着大姨沒有回覆的微信對話框,只覺腦袋昏沉。
昨天婚禮的張羅,一夜的無眠,滿心的擔憂,車子翻山越嶺的顛簸着,謝冉冉不知不覺瞌睡起來。
“到站了,下車。”
司機的大嗓門冷不丁的把熟睡中的謝冉冉給驚醒了,謝冉冉放下來的頭髮凌亂不堪,強撐着睜開迷濛的眼睛,看着藍色襯衣上的水痕,下意識擦了擦嘴角。
“快點啦,要收工的。”司機大哥不客氣的催促,叫醒了謝冉冉渾身的細胞,手忙腳亂的拿了行李箱下了車。
行李箱剛碰到地面,她還沒紮起頭髮,兜裡電話又響了起來。
是大姨。
“大姨,我媽怎樣?”
“冉冉,你快來醫院,中山三,快點。”
謝冉冉只聽到大姨似乎被醫生叫去了,只撂了一句話,想再問情況,電話卻掛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