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喚儀式的虛影映入現實,倒影而出的血管脈絡隆起,噴吐出血紅色的霧氣,一片氤氳。
直至此刻,暗影衛隊長們仍不覺得自居調停人的路禹敢在衆目睽睽之下動手,無非是一次極限的施壓罷了。
血肉戰車破霧而出,汽笛鳴響的瞬間,無情地撞飛了一位恍惚的暗影衛隊長——事發突然,沒有人做好戰鬥準備。
“暴食者,你是要公然與整個梅拉爲敵嗎!”
路禹不發一言,魚丸已經悄無聲息地凝聚成人型,撲向了最靠近自己的一位暗影衛隊長。
未被照顧的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瞬間暴起,左右夾擊而來。
噴吐魔力的劍光沒入路禹的身軀,卻沒有得到一絲一毫反饋,他們試圖拔劍,劍身卻像是陷入了泥潭之中,難以轉動。
注視着“路禹”逐漸潰散的陰影,兩人急忙擡頭。
不遠處,鱸魚身披鮮紅粉嫩的臃腫肉塊,如着甲的騎士,任由那些血肉緩緩蠕動,成型,與之融爲一體。
誰也沒有看見他是怎麼移動的,站立原地的他身形模糊,瞬息間消失無蹤,半空中,如有蘸滿墨汁的毛筆揮毫,幽邃而又危險的暗紅色光芒撕裂了穹頂水晶吊燈投下的暖黃色光輝。
低沉的哭泣聲響起,卻不知來自何處。
置身事外的兩位暗影衛隊長試圖尋覓到路禹的移動軌跡,然而他們的視覺中只有暗紅色的霧氣殘留,那抹霧氣拖曳着愈發淒厲的哭聲降臨。
高階法師的素質令兩位隊長做出了應對,流淌的魔力於劍尖縈繞,劍芒交織如網。
兩人腳下的地磚已被暗紅色的氣浪撕裂掀翻,致命的殺機凝聚爲實體,化作勁風席捲四周,推翻桌椅,碾碎餐車,湮滅燭火。
暗影衛隊長想過那些話語會激怒路禹,但他所做的不過是客觀陳述梅拉四大國建立以來便存在的隱形規則,是要讓路禹知道作爲調停人不該逾越的界限以及逾越的後果。
勞倫德爲調停人建立了一套標準的行事模板,路禹要做的是心懷敬畏地學習、模仿。
這一刻,他們都看到了隱匿於紅霧之下,路禹那陰冷的雙眼,血紅色的巨浪於其中翻滾,咆哮。
這不是什麼施壓,路禹真的想殺死他們!
拋棄觀念與立場的緊急合作阻滯了路禹揮動的滴血長劍,劍鋒與其蘊含的未知魔法被消解。
暗影衛隊的合擊技藝冠絕梅拉!
攻勢受阻沒有讓他們從路禹的眼睛與臉上看到慌亂,相反,他不屑地笑了。
滴血的劍刃那被筋與肉覆蓋的劍把處,一枚眼珠子,突兀地擠開肉膜,緩緩睜開。
這一刻,路禹手中劍如有靈魂,環繞劍身,由血肉戰車供給而來的力量凝實爲遍佈荊棘的醜陋肉團向前延伸,穿透了暗影衛隊長的劍芒,自其之上蔓延而出的細小根鬚如同觸手般惡狠狠地扎入其中一人的手臂與脖頸。
吮吸吞嚥的聲音響起,泛白的觸手頃刻間有了血色。
突然的一幕,未知的魔法,讓另一位隊長短暫的呆滯,等他試圖揮劍斬斷那些飢渴的觸手時,昏暗的房間內響起了戰馬的嘶鳴。
他將長劍格擋於胸前,下一秒,咆哮的無頭騎士踩踏着碎裂的地磚奔騰而過,在昏暗的室內留下一連串黑白色冒火的蹄印,一路延伸至厚實的牆體,消失無蹤。
被吸食的衛隊長已經說不出話,吸血的觸手已經穿透了他的喉管,令其只能發出無意義的咕噥,他的雙眼驚恐地睜大,嘴脣翕動,似乎在說着什麼。
路禹鬆手,任由血肉長劍飛向他。
在一道道視線的注視下,奄奄一息的暗影衛隊長,科德佐恩的帝國意志,被長劍鑽透了胸腹,揮動的血色劍芒將其腰斬,而後梟首。
長劍懸停,等到人頭落地,重重穿刺而下。
高階魔法師的對決,要麼很快就有結果,要麼僵持日久。
操縱長劍,路禹再度迎向下一位暗影衛隊長,而這位久經戰陣,意志堅定的帝國意志,此刻也因爲路禹的手段難以抑制地顫抖了起來。
從陰影中再度衝出的無頭騎士們長槍揮擊,將與路禹激戰的衛隊長長劍打歪,值此片刻之間,須臾與路禹前後夾擊,斬斷了他的雙手。
帝國意志的慘嚎響徹宅邸,令未曾應聲的兩位衛隊長不寒而慄,視路禹如魔神。
房間的另一側,血肉戰車的觸手正在爭先恐後的吸食着美味暢飲的“果汁”,魚丸則是在欣賞已經完成了一半的水晶雕像。
應對掌握未知魔法的魔法師,在任何實戰中都是高度危險的,路禹知道他們的能力,而暗影衛隊長除卻暴食者掌握召喚術這一點,對他,甚至晨曦領,都是一無所知。
“調停人可不會像你這樣嗜殺,你這個沽名釣譽的邪術師!”
自知必死無疑,失去雙臂的暗影衛隊長含着血,猙獰地笑了起來。
“伱們試圖讓我保持勞倫德的行事標準,僅僅是因爲這套標準能讓你們獲得更多利益,我相信,如果有更符合你們利益的標準,勞倫德也能被你們質疑爲沽名釣譽。”
路禹居高臨下俯視這個手下敗將:“我永遠無法成爲勞倫德那樣的人,能做的也只是以他爲榜樣……但這同樣不意味着我要沿用上個時代的調停人模板,新的時代,需要新的規矩。”
“如此懷念舊時代……那就和那個時代,一起消逝吧。”
說罷,路禹一念起,血肉長劍聽命而至,貫穿了他的心臟。
轉瞬間,科德佐恩的六位帝國意志之首,只剩下了兩位。
四位有資格競爭科德佐恩正統的王儲兩股戰戰,已經不敢直視路禹的,艱難地吞嚥着唾沫。
路禹的視線從他們身上一一掠過,沒有停留,最後落在了未曾發言的那兩派身上。
“關於塔妮婭與羅耶提議,諾埃爾、教國、澤尼爾無異議的科德佐恩分配議案,你們,還有沒有補充。”路禹任由車車用觸手舔乾淨自己身上濺到的血沫,舒了口氣,“只要不威脅我身邊的人,可以有異議的。”
一位暗影衛隊長深呼吸,勇敢地開口:“現在,除了我們兩派,他們,也還有權利嗎?”
“當然,雖然他們的帝國意志之首死了,但議案結果不變,不過自覺無力競爭者,可以向教國、斯萊戈,亦或是晨曦領提出退出競爭,屆時,教國與斯萊戈會妥善安置你們——以前貴族的身份。”
聽得出路禹不打算對剛剛發生的事情借題發揮,四個倒黴的王儲紛紛擦了一把冷汗,隨即點頭認可調停人的第一號議案決議。
血肉戰車很快就將地面舔了個乾淨,甚至連碎裂的地磚都吃掉了不少,可惜現場已經亂七八糟,實在不適合繼續宴請,於是躲過了一劫的東道主傑利科連忙邀請衆人前往花園。
在花園中,科德佐恩的議案,正式被梅拉各派認可,所有人都在議案卷軸上簽字。
隨行而來的書記官赫蘿菈嚴謹的爲所有人提供了卷軸拓本。
澤尼爾主動向着科德佐恩的衆人舉杯邀飲:“這片土地的人民會擁戴最優秀的那位王者,期待這場競爭能讓這片傷痕累累的土地,迎來新生。”
作爲科德佐恩的外人,澤尼爾的主動讓六位王儲感覺異常彆扭,但回想起先前的驚魂一幕,他們忙不迭地予以迴應。
路禹在宴席上再次宣佈了自己的禁忌,“對調停人的矛盾牽扯到晨曦領,後果自負。”
死人與流血,強烈的感官刺激,即便是現存的兩位帝國意志都不敢怠慢,知道路禹是在敲打他們,連忙朗聲迴應,並重復了自己的底線——不對弱者與無關者揮刀。
勞倫德身爲調停人事行事風格風格是和風細雨,無聲地滋潤着萬物。
而路禹的就……僅以今日所見,曾經能在勞倫德身上運用的施壓話術很有可能迎來恐怖的反饋。
在晨曦領強調自己不打算干涉現有梅拉局勢的情況下,沒人想要招惹一羣居於西南角荒僻之地的狠人。
路禹與諾埃爾有說有笑交流時,刻勒婭緩緩挪到了一旁。
鑑於有着塞拉的警告,諾埃爾十分規矩地詢問了她的意圖。
刻勒婭好奇地注視着路禹,疑惑道:“爲什麼,塞拉大人沒有出現呢?”
“哦,她們和緘默還有凱塔斯先去科德佐恩王庭了,俄偌恩人已經幫我們控制了拉文尼斯,那羣不太安分,主張背棄梅拉的暗影衛隊,需要進行一輪清洗。”
諾埃爾詢問了小寂靜時間,說:“沒準現在清洗已經開始了。”
見刻勒婭有些猶豫,路禹好奇:“還有什麼事?”
“能……單獨說嗎?”
諾埃爾不禁調侃:“原來不讓我出手,是這個意思……塞拉對你真好。”
“我從沒有這麼希望溫蒂狠狠地打你臉。”
“嘿,我在女人身上可不會失手。”
“我有預感,這次你會失手的。”
“打賭嗎?”
“行啊,賭什麼?”
雖然被暫時晾在一旁,但刻勒婭卻對這兩位梅拉大佬的賭注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眨巴着眼睛期待着。
路禹嘴角上揚:“你曾經說過,打算把自己的兒子送來晨曦領,拐走晨曦領的女孩子,如果輸了……只能是女兒來。”
諾埃爾愣住了,他竟然猶豫了起來。
“你真這麼想拐走晨曦女孩啊!”路禹瞪大了眼睛。
“尤其是你的女兒。”
諾埃爾的話讓路禹很有給他一拳的慾望。
“那就這麼定了?”
“一言爲定,我就不信溫蒂沒有報復心。”
約定結束,路禹和刻勒婭來到房間角落,看刻勒婭四處張望的小心姿態,他不禁納悶到底要說些什麼?
“路禹大人……你們是不是……是不是……”滿頭大汗的刻勒婭猶豫了好一會,這才咬着牙問,“你們是不是通過吃貢品……和銀楓樹產生交流的?”
路禹怔住了,他們的貢品都是貓荊負責準備,按理說不會有人知道的,刻勒婭這是什麼情況?
只見刻勒婭從隨身的小背囊裡鬼鬼祟祟的拿出一個絹布包着的,咬了一口的糕點。
她膽怯地說:“我吃了一口……銀楓樹的低吟好像更清晰了。”
不是,你們光輝的神選都什麼情況啊,就饞這一口貢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