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剋制……枷鎖?”羅塔裡仍在嘗試反抗,激動的他脖頸處青筋暴起,神情猙獰,“虛僞……你的虛僞與僞善令人作嘔!”
睜大猩紅的雙眸,他戲謔:“你甚至不如擁抱慾望的我,用這些義正辭嚴,冠冕堂皇的話自我感動,彰顯你更高尚罷了。伱和我是一類人,區別只在於,你善於僞裝,善於欺詐,將自己包裝成更容易被世俗相信的虛僞者。”
“你很喜歡將虛僞掛在嘴邊,看得出,你認爲縱情宣泄慾望不加保留的自己是表裡如一,是直率,是不懼世俗目光超脫,卓然不羣的個體。”路禹輕蔑地輕笑着,“與你辯論毫無意義,但我需要澄清一件事。”
“掙脫束縛的我擁有滅國的力量,你呢?”
羅塔裡下意識想要反駁,卻噎住了。
“你,還有你這些食腐魔物般的屬下,充其量,不過是梅拉四大國中任意一方的玩具。跟隨在俄偌恩身旁打打優勢團便覺得自己有了與一個國家,一個大陸較量的力量?是誰給予你們這種錯覺,那些落後腐朽的大陸嗎?”
“意識不到嗎,即便你們不願意配合俄偌恩,也會被架着繼續配合……你們,甚至沒有與他們討價還價的權利,之所以他們願意忍讓,僅僅是因爲,他們保持着最基礎的文明——作爲強者的自傲令他們遵守了最初的契約,否則以部分軍團長對你們的厭惡,你們早該死在某場亂戰中了。”
不止羅塔裡,聞言的所有血肉泉眼成員都忍不住呼吸急促。
路禹觸手延伸向大地與天空,源源不斷的黑暗從它的體內溢出,浸染周遭。
他彷彿要將眼前這方天地納入自己的懷抱。
“你們面對的是自魔力誕生起便存續至今的文明,這場戰爭是文明求存的碰撞,而你們,不過是下水道中的蛆蟲,可以冒頭噁心人無數次,但他們踩死你,只需要一次。”路禹繼續譏嘲,“可笑蛆蟲竟認爲自己橫行於兩個巨人之間是自身強大,殊不知……他們根本未曾把你們視作對手,巨人只會挑戰巨人,何時聽聞,巨人向蛆蟲揮拳?”
羅塔裡牙關緊咬,被貶低如蛆蟲令他激憤,梗着脖子爭辯,路禹卻用已經說過的話,摧毀了他的詭辯。
“我有滅國級別的力量,並加以束縛,你說我虛僞。那麼你呢,羅塔裡。”路禹問,“你什麼層次?”
“不過食腐蛆蟲,拾人牙慧的庸碌之徒,憑藉暴戾陡然成名便目空一切……你,也配與我並論?”
羅塔裡的尊嚴被踩入泥土,從高高在上墜入塵埃,巨大的落差讓他失去理智,試圖搏命,然而就連這份能彰顯個體尊嚴的一擊也被牢牢束縛於血肉裝甲之中,任由路禹輕蔑地用觸手輕拍着他的臉龐。
那輕柔的動作,每一下都如重錘,擊打在他自命不凡的內心深處,令那裡千瘡百孔。
“順帶一提,我曾聽聞俄偌恩的人說,你對與你貪食者的綽號相近的暴食者很感興趣,併發出過蹂躪他的豪言。”
羅塔裡猛然一顫,他突然恐懼了起來,那是已經搖搖欲墜的自尊心在哀嚎。
“我就是你要找的暴食者,爲什麼你只派了手下來呢,這讓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殺了我!”
羅塔裡怒吼着,拒絕接受愈發殘酷的現實,路禹的每一句話都是對他精神的拷打。
這曾是他戲弄那些將死者的手段,賜予他們希望,然後用更深的絕望,一點點碾碎他們的尊嚴,放棄那份求生的意志。
每每看到一個人的眼中光芒盡散,麻木如人偶,支配他人的快感便會如洪水般將其淹沒,這是世界上任何娛樂都無法爲他提供的快樂。
此刻,路禹用在了他身上,而他……無能爲力。
自詡強大的內心在全方位碾壓自身的路禹面前碎成了粉末。
“死?”路禹笑了,“爲什麼直至此刻你仍在祈求着最溫柔的下場?”
“放心,我們不會讓你死的。”路禹接着說,“鑑於血肉召喚知識已經流傳,且無法挽回,爲了能讓那些如你一般自命不凡,嗜殺成性的人渣敬畏這份力量……”
“部分人偶師素來有將敵人制作成藏品的習慣,以此彰顯武力,威懾潛在的敵人,這很有借鑑意義。”
觸手滑過羅塔裡的身軀,似乎在欣賞已經被挑選爲藏品的他。
“我也需要一些收藏。”路禹笑聲森冷,用只有羅塔裡才能聽到的聲音說,“一些能讓不安分的血肉召喚師恐懼的藏品,知識傳播即是信息流通,我要爲血肉召喚賦予‘詛咒’,這份詛咒會隨着商船飄向各個大陸。”
“任何濫用血肉召喚者,必將迎接扭曲與瘋狂的反噬。”
知道路禹打算做什麼,羅塔裡面如死灰。
這個瘋子打算以恐懼作爲抑制器,進一步約束血肉力量的使用者們。
所謂展品,便是無數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違逆他制定下規矩的血肉召喚師。
“不……你不能…咕唔!”
羅塔裡被觸手扼住咽喉高高舉起,隨着璐璐的精神力量蔓延其全身,他徹底昏迷了過去。
而本該聽從羅塔裡命令的血肉召喚物則是在路禹的撫摸下,在沒有斷絕魔力的情況下自行消散。
“能與召喚儀式更深層次的溝通……是我,還是銀楓樹的賜福在起作用呢?”
路禹暫時無法捋清,但現在已經無關緊要。
在他面前,是數百位血肉泉眼的召喚師,而此刻,他們已經在其中一位大祭司的帶領下跪地高呼“主”。
改旗易幟速度之快,令三煤球都有些始料未及。
“果然,這羣追逐力量的人,不存在忠誠。”塞拉不屑地哼了一聲。
帶頭的跪拜的大祭司路禹認識,在晨曦領戰場上有過一面之緣的索菲婭,沒想到當時沒直接殺死她,竟讓她因爲養傷,而躲過了俄偌恩南方聯軍的覆滅。
如果他的觀察沒錯,在羅塔裡與路禹爭辯血肉主宰話題時,也是她低聲向同伴示意了什麼,導致了不少高階血肉召喚師沒有立即上前,把舞臺留給了他和羅塔裡。
額頭緊貼地面的索菲婭渾身發顫,在晨曦戰場上被三煤球摧枯拉朽擊敗後,她就陷入了迷茫。
若是別人自稱血肉知識出自他手,索菲婭只會冷笑,然後把他的喉管割開,將他做成盆栽。
可說話的人不僅輕而易舉破解了他們所有的血肉召喚,還現學了他們的知識,壓制了每一位召喚師……那份強大深深印刻在了腦海之中。
對羅塔裡的說辭堅信不疑的她選擇了觀望,她想知道,誰纔是真正的先驅,那位無可置辯的“主”。
如今,答案揭曉,她已生不起一絲一毫反抗的念頭,只剩下了……臣服。
黑霧瀰漫至眼前,索菲婭下意識擡起頭。
“主……主……請讓我追隨你,我只是被羅塔裡矇蔽才……”索菲婭滿頭大汗,俏麗的容顏沒有一點點血色。
“追隨我?”
路禹那疑問的語氣讓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好啊。”
遠比自己想象中要輕鬆的回答,這讓索菲婭滿臉震驚,她是個懂得抓住機會的人,立刻感恩戴德地把頭埋進了泥土中,誠惶誠恐地叩首。
“既然你願意追隨,那現在開始,血肉泉眼歸你管理。”
這是根本看不起血肉泉眼這份力量,棄之敝履的態度,與剛纔主貶損羅塔裡爲蛆蟲,如出一轍。
但,這也讓她成爲了血肉泉眼與主宰之間的維繫者。
大量的血肉泉眼召喚師隨即重新梳理關係,伏地。
“現在,我要重新審覈血肉泉眼的所有人,要將你們納入麾下,需要對這片大陸的國度一個交代……給我召集這附近還在活動的血肉泉眼全員,我的時間有限,黃昏前,我要看到他們出現在這裡。”
索菲婭等一批祭司被路禹延續了原有的身份與地位,他們很快轉變了思維,遵從至高主宰的一切命令。
黃昏時分,按照路禹的命令,抵達了梅拉大陸且在附近活動的血肉泉眼召喚師齊聚小鎮。
小鎮最高處的教堂塔尖上,煤球如烏雲般漂浮着。
他們俯瞰着密密麻麻,總計約六百人的召喚師,又向索菲婭確認了俄偌恩一側仍存在的召喚師數量,微微頷首。
這是血肉教派正式與自己至高無上的主產生聯繫,這一次,將不再是由一個虛僞,滿嘴謊言的廢物進行角色扮演。
血肉泉眼全員眼神中涌現着無法抑制的狂熱,期待着來自至高的訓話,以及可能被賜下的知識。
索菲婭如同侍衛,得以陪伴於路禹身旁,這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感覺,讓人迷醉。
她癡迷地欣賞着煤球的身姿,看着他有力地舉起觸手,似是在向下方的召喚師示意着什麼。
“血肉泉眼的諸位……”
洪亮有力地聲音讓每個人敬畏、激動,他們微微擡起低伏的頭,謹慎地用餘光確認着主的位置,以免褻瀆。
“今日請諸位齊聚此處,只爲了一件事……”
召喚儀式開始凝聚,夕陽的輝光瞬間黯淡,天穹之上幽邃、黑暗的通道成型。
索菲婭看呆了,尋常召喚師召喚根本無法形成這樣的威勢,更別提讓無數人清晰地看到儀式本身的紋路。
這就是,主的力量?
顫抖的索菲婭正想讚美,陰冷,溼黏的氣息漫進腦海,與之而來的,是雜亂無章,毫無邏輯的畫面片段,冗雜、嘈雜的聲音接連響起,如雷鳴響動,大腦嗡嗡作響。
索菲婭頭疼欲裂。
“這難道也是召喚物帶來的影響……到底什麼樣的召喚物,才配得上這份戰慄?”她仍在激動地高頌路禹的名諱。
黑光籠罩天穹,儀式隱沒其中,那黑暗如浪潮般翻滾,數息後,紅光破雲而出。
路禹平靜地開口:“請你們……”
巨大的眼球上鏽紅色的斑駁痕跡遍佈,彷彿熔岩在其中翻滾流淌。
鑲嵌於漆黑的幕布之上,它注視着地面上形如螻蟻的血肉召喚師。
“都去死吧。”
每一個仰頭注視一號的召喚師高聲尖叫,刺耳滲人的叫聲交匯,編織成足以讓最冷血的劊子手都顫慄的交響曲。
他們雙眸淌血,抓撓自己的臉頰,摳下血肉。
他們癲狂地起舞,暴躁如野獸,咬斷同伴的咽喉。
他們如蜥蜴般四爪着地,扭曲陰暗地爬行。
笑聲、哭聲、慘叫聲此起彼伏。
數百人的大狂歡取悅了從未出來透氣過的一號,它展現出了人性化的一面,微眯着眼,笑意連連。
“主……爲什麼,爲什麼要這麼做。”
似乎是受到了路禹的庇護,索菲婭受到的影響並不大,她甚至得以完整、仔細地欣賞一號的姿態。
“爲什麼?”三煤球聲音重迭,“我來的時候不就說過嗎?”
“血肉泉眼,一個不留。”
說殺光,就殺光。
“我們是你的信徒,最崇拜你的信徒!”索菲婭渾身戰慄,她感受到了徹骨的寒意。
“我何時說過,需要你們這樣的信徒?”路禹反問,“別太一廂情願了,主宰,不會被螻蟻的信仰所束縛,你們的崇拜與自我感動,在我眼裡,十分可笑……如果你真的想展現自己的崇敬之心,那就……自殺吧,這是我給予你這位狂信者,最寬容,溫柔的死法。”
“不……不,我願意爲你做一切!”
“那就自殺。”路禹再次強調。
看到索菲婭驚恐地呆滯在原地,路禹嘆了口氣:“看來需要我幫幫你……”
“我願意將自己獻給你。”
“是的,你在獻給我。”路禹的魔力已經強大到索菲婭無法抗拒的程度,他操縱着索菲婭的手摸向自己的腹部,用力撕扯,“我給過你機會了,可你選擇了另一條道路,真可惜。”
用力地抓撓下,索菲婭嚎叫了起來,她清楚地聽到了腸肉涌動的聲響。
“很痛對嗎?”路禹又說,“痛就對了,那些死在你們手上,手無寸鐵的可憐人,也是這種感受。”
“你不會覺得,我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