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客宮殿中的人想要出門,卻被通知暫時限制出入。
機敏的已經覺察出了問題不對,警惕地坐到角落裡,只剩下一些愣頭青對着斯來戈訓練有素的侍從們追問,得到一張張冷臉。
一名寂靜者去而復返,在他隱入宮殿陰影中前,路禹抓住了他。
“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路禹強調,“你應該知道我是誰。”
寂靜者沉默無言,直至手上的力度又強了幾分,這才低聲告知:“在與來昂尼大陸商團討論貨物專賣權時,陛下讓一位被您呵斥,叮囑過的危險人物隨行……她趁着同樣參與會談的小寂靜轉身時,用桌面上的餐刀,劃開了陛下的喉管,並兇狠地刺入了陛下心臟,這是對外……唉,暴食者閣下!”
寂靜者趕緊拉住要往外跑的鱸魚,他懇求道:“暴食者閣下,緘默大人正在緊急封鎖消息,我們收到的命令是穩住局面,請您千萬別擔心就是了,因……”
路禹停也不停,甩開寂靜者的手就往外衝。
來到開闊處路禹才發現,周遭穿行的盡是高度緊張的魔法師與頂盔摜甲的騎士團成員,他們看到有人從禁止通行的宮殿中走出,立刻呼啦啦地圍了上來。
“塞拉也是掌握了教國高階療愈魔法的魔法師,你們不是要找教國的人嗎,她很合適。”
被路禹牽着手一路疾馳的塞拉始終眼睛微眯,思考着什麼,聽到路禹提及自己,她沒有猶豫,往前走了一步,表明了自己前神選的身份。
塞拉這個名字,前神選的身份直至此刻仍有影響力,如臨大敵的騎士與魔法師們臉色稍霽。
寂靜者追了上來:“小寂靜與緘默大人現在都在忙碌,請您暫時別給她們增添控制局勢的難度了,其實……”
看到不遠處飛過的教國療愈師,路禹深呼吸:“至少你該把我帶去諾埃爾那裡,你們描述的狀況,至少我的妻子……塞拉是能幫上忙的,難道這裡還有比她更優秀的療愈師嗎!”
這個突然的口誤,讓塞拉渾身癢絲絲的……
“不是這樣的……暴食者閣下,請容我們私下交流。”寂靜者急壞了,不斷地環視四周。
話音未落,另一位寂靜者來到現場,在他耳邊耳語了一番,這位一直打算跟路禹說些什麼的寂靜者如釋重負。
“暴食者閣下,塞拉閣下,請隨我來,緘默大人有請。”
腳下生風,雖然聽到諾埃爾不聽勸時他氣不打一處來,但一想到這傢伙現在奄奄一息,很有可能挨不過這一劫……路禹胸悶。
他不希望無聊時能夠隨心所欲調侃兩句的斯來戈通訊線路,就此斷絕……
“操你媽的諾埃爾,爲什麼就是不聽勸的!”路禹拳頭緊握,恨不得一拳打在這個傻逼臉上,“爲什麼耕耘這麼久,一個孩子沒有,你真是個混蛋啊!”
就在路禹想的東西已經亂糟糟時,穿過宮殿羣的路禹來到了戒備森嚴的諾埃爾藏品室,周遭一身黑衣的寂靜者靜謐肅穆,一言不發,穿越這羣斯來戈最忠誠的皇帝近衛,就像是踏入了墓地。
塞拉能感受到路禹手心正在冒汗,隨着藏品室大門開啓,正在越攥越緊。
小寂靜迎了上來,屏退了隨行的寂靜者,一言不發地爲路禹引路。
“他到底怎麼樣了?”路禹甚至沒發現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哎……”
小寂靜一聲嘆息,塞拉手被捏得生疼,她趕緊留心路禹的情緒波動,從杜爾德蘭迴歸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流露出戾氣了。
穿越禁魔石打造的隔斷區,厚重的石門轟隆隆向兩側推開,奢華的內飾,涼爽的氣息,明亮的水晶燈映入兩人眼簾,然後,他們不可避免地看到了當中寬大的、軟活的大牀上,一個哼着無名小曲的人拿着勺子,抱着西瓜,一口一口挖着吃。
看到路禹進入房間,那人放下西瓜,樂呵呵地走上前。
默契讓塞拉理解了路禹想做的事情,她輕輕鬆開已經是由她主導牽着的手,本想着是害怕路禹太過激動做出什麼,但現在似乎沒這個必要了。
“好久不見,喔~~~~~”
諾埃爾話沒說完,臉上結結實實捱了路禹一拳,儘管體術弱雞,可這一拳仍是把諾埃爾打得飛到了牀上。
小寂靜、緘默、菲比,以及幾位貼身寂靜者對了個眼神,決定當做什麼都沒看到。
諾埃爾發出“嘶嘶”聲,小心地觸碰着被重擊的位置,看到手指上的鮮血,倒也沒有沒生氣,他本想再嬉皮笑臉,看到路禹大喘着氣,又急又氣的神情,他心虛地爬了起來。
“要不,你再打一拳……”
路禹長舒一口氣,隨便找了個帶着軟墊的椅子,也不在乎什麼形象,就這麼躺了下去。
諾埃爾真急了,他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跳起來,戰戰兢兢地看了看塞拉。
塞拉倒是能確認路禹如今的心情,但外人場合,她沒道理不站在路禹這一側。
諾埃爾尬住了,想說什麼,但又有些猶豫,只得撇撇嘴,也搬來一把椅子,坐到路禹面前。
好一會,路禹心情逐漸平復,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濁氣:“下次,這種事,能不能提前透個底。”
諾埃爾看向了小寂靜。
小寂靜回答:“負責宮殿的那位寂靜者似乎沒能及時告知路禹大人事情原委……他向暴食者以及諾埃爾陛下謝罪了,並表示,下次會把關鍵信息前置。”
路禹雙手捂臉,塞拉無奈地側過臉。
原來不是覺得自己做了湖塗事而生氣,這下諾埃爾放心地哈哈大笑,他擺擺手:“沒事,無關緊要,反正現在也知道了不是嗎?”
“你鬧這麼大想幹什麼啊,這次又打算騙誰?”路禹問,“我記得狄維克就用過這招,最後引出了一隻雪怪,你呢,你又打算引出什麼?”
“好的計謀總是常用常新的。”
諾埃爾笑着拍了拍手,石門外,一位穿着樸素的女人走進了房間,她摘下兜帽,露出了標誌性的尖耳朵,披風之下微微鼓起的小包毫無疑問正是蝶翼。
“這位就是聞名梅拉的召喚師,暴食者,和他做個自我介紹吧。”
單膝跪地的精靈聲音有些顫抖:“尊敬的暴食者閣下,碎光向您見禮。”
“不用擔心,他沒有傳聞中那麼兇暴,也不會吃精靈。”
路禹人懵了,他站了起來,這個動作卻讓碎光渾身一顫。
“她就是那個刺客?”
諾埃爾點頭。
“你把她留在身邊?”
諾埃爾繼續點頭。
“她是你的人了?”
諾埃爾搖頭:“暫時不是,不過以後應該吧。”
碎光似乎不太適應這個單膝跪地的姿勢,險些摔倒。
路禹揉着太陽穴:“我不問你是怎麼做到的,我只問你,這和你現在大庭廣衆‘駕崩’有什麼關係?”
“碎光,告訴暴食者,是誰讓你來殺我的。”
“維特洛親王。”
雖然在梅拉呆了這場時間,但對這裡的政治格局,路禹的理解僅限於四大國的表層,瞭解最多的也只是教國的光輝院架構,因此他把視線投向了塞拉。
塞拉解釋:“當年,斯來戈有權繼承帝位的一共三人,除開諾埃爾,他還有一位哥哥,一位弟弟,以及無權競爭的姐姐與妹妹七位,維特洛正是諾埃爾同父異母的哥哥。如果我記得沒錯,維特洛親王在諾埃爾當選之初就對繼承資格表示了不滿,認爲父親與寂靜者的選擇是錯誤的,因此受到了懲罰。”
諾埃爾把西瓜抱了起來,繼續挖着吃,並用冰涼的勺子在腫起來的臉頰上冰敷。
“你覺得斯來戈國內不斷冒尖的反對者是哪來的?早期我放權,我的好哥哥,好弟弟,甚至是姐姐妹妹們都分潤了一些甜頭,暗自欣喜,所以相安無事罷了。浸染之靈我藉着戰爭收權,打壓他們的派系觸手,民間對於我指揮得當,斯來戈受損輕微的事蹟可是隻字不提,反倒是把奢侈、荒淫無度、縱慾這些帽子扣到我頭上,認爲沒有我,帝國將帥依舊能取得大勝。”
“後面的不談,前面的奢侈、荒淫、縱慾,他們說得不對嗎?”路禹送上了助攻。
諾埃爾一邊注視着碎光,一邊辯解:“可我在這些事情之餘一直在做正事啊,天災動盪,斯來戈偌大的疆土,只要在我精心挑選的執政官治理下,不說吃飽,但總是餓不死的,治安也遠比科德左恩的混亂景象好得多吧?我也沒有挪用過斯來戈國庫款項,就連他們批評的奢靡享受也是自己賺錢自己花,甚至貼補了不少公共建設……”
他看向塞拉:“勞倫德教皇還在世時,我跟隨推行了福利院制度,這就是個燒錢的機構,可我仍舊在王都克來斯托,蒙德來利,亞來三個區域自行填補虧空,已經堅持了五年……他們不讓我搗鼓稀奇古怪的產物,那些孤寡者,他們掏錢養嗎?他們會這麼做嗎?”
塞拉點了點頭,她被迫地爲諾埃爾送上助攻,畢竟他實打實這麼做了,至於賬面,她相信諾埃爾這樣高傲、率直的人,還不屑於說這種謊。
維特洛的領地與梭倫接軌,在浸染中受損不小,作爲本地森精,碎光的親族皆在最早的浸染衝擊下死去,家園也羣草不生,也是在這時,維特洛向領地內的各族宣傳,浸染危害擴大,源於諾埃爾的怠政與無能。
塞拉嘖了一聲:“你幾歲了?”
“三十六……”碎光低着頭。
“沒有去求證,依靠一腔熱血成了維特洛的利刃,自願以死換斯來戈各族一個未來?”塞拉看不下去了,“這麼典型的轉移矛盾你看不出,是不是刺殺時還挺自豪,自我感動了一把?”
碎光頭更低了。
看到諾埃爾讚許的目光,似乎希望自己多說點,塞拉立刻打住。
現在她輸出的每一份子彈,都會成爲諾埃爾之後攻略的鋪墊。
像碎光這樣失去家園,被維特洛洗腦成爲死士的人不在少數,碎光因爲出類拔萃,抱有必死信念而被選擇成爲了弒殺諾埃爾的人選。
這樣的人都能扭成自己人,諾埃爾怎麼做的?路禹大感疑惑。
至於爲什麼選擇在這個時間點動手……
“兩個原因,其一大概是覺得我再這麼削弱老貴族們,他的影響力和能團結的對象會減少,因此打算鋌而走險,製造出我不得民心的景象。其二……據信使透露,我的好哥哥似乎和一些異族的貿易往來格外密切,這條商路的建立正是在科德左恩被入侵之後。”
路禹悚然一驚:“他賣國?”
“誰知道呢,也許約定了製造斯來戈動亂的事實,接着順勢將斯來戈變成下一個梭倫,各自割據吧。散裝斯來戈對於異族,對於我的兄弟們都是有利的,畢竟科德左恩之後,就要到我和教國了,對了,你們覺得,教國現在的宗教衝突有沒有他們在暗中推動?”
塞拉眉頭微蹙,無論是抵禦異族第一線的科德左恩,還是列成三瓣的梭倫都認爲教國屹立能保證一定程度的秩序穩定,但教國轉向保守後……
難道最近梅拉的亂象,不僅是各個新興勢力崛起導致的,其中也有着異族與他們互相串連?畢竟只要四大國不亂,新興勢力夾縫求生的難度實在太大了,異族入場,打亂格局,才能火中取栗。
“異族中雖然有能人,但如此瞭解教國失去勞倫德可以被利用的弱點,精準挑動光輝教派脆弱的神經,引發大範圍的仇外現象,沒有四大國原住民中的精英點撥,我可不信。”諾埃爾冷笑道,“我的哥哥也好,禁魔教派、迴歸理性,還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新勢力,這些野心家迫不及待想要登上舞臺了。”
“爲了還願意相信我,但有些愚昧,容易受人矇蔽的斯來戈民衆吃飽飯,只能讓我的哥哥先迫不及待反我了。”諾埃爾吐出了幾枚西瓜籽,“同是父親的血脈,我已給足尊重,但他們想要的太多了,我滿足不了。”
“我還想讓這座藏品室繼續充盈,成爲一座能讓後世讚歎、膜拜的宮殿,我也想舒舒服服地享受到壽終正寢,最好就死在牀上,在那一天到來前……只能請他們都去死了。”諾埃爾平靜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