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
巍然屹立、高大莊嚴的古城,之於我而言,並不陌生。
13年前,是母親抱着我進的太原。
13年後,是隨着楊廣巡幸太原。
際遇決然不一,但內裡已是波瀾起伏不定!
只用了三個月時間,李淵果然造就了晉陽宮。
遠看,這座宮殿不如‘丹陽宮’豪華、寬闊,但古樸、蒼勁之感較之原來看到的那些奢侈的宮殿而言,別有一番獨具匠心!
特別是那將‘晉陽宮’圍繞着的護宮河,那河中的水在秋風下吹皺一河的河水,盪開一處處暈圈,靜中有動,動中有靜,動靜相結合,令人耳目一新。
“恭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看着晉陽宮前烏壓壓跪着的一衆相迎官員,楊廣大笑着步出御輦,虛扶一把說道:“衆卿家平身!”
一衆君臣禮節完畢,楊廣興致頗濃的提出要看看晉陽宮的景色。
李淵急忙領命,半躬身走在楊廣側邊,一路帶着楊廣瀏覽晉陽宮。
“自接到聖諭,微臣特地請了個風水先生選中此處風水寶地,那風水先生說,若要想在風水寶地上更進一步,圍宮修建一條護宮河不但保障這晉陽宮的安全,更是很好的擋住了天子真氣不外露。”
一路聽着李淵的侃侃而談,楊廣頻頻點頭,“不錯不錯,不但聚集我楊家龍氣,更令朕看到江南小橋流水煙雨,比起朕丹陽宮中的那片大海,有過之而無不及……”
如今正是深秋時節,漫宮的梧桐樹染遍血紅,隨着秋風襲來,紅葉翩翩飛入林中、飛到曲徑通幽的小徑、墜入臨近的湖中。
這般美景,不但醉了楊廣的心神,即便是我們這羣跟隨在後的人,也都沉醉於這或豔香動人、或靜安如思的景緻。
不知不覺已至‘晉陽宮’最高處,滿眼看去,旦見小橋流水、殿臺樓宇掩映在血染的梧桐和碧綠的翠竹之間,重疊交錯的絕色美景令人止不住的心曠神怡。
“好好好,朕遊覽了那麼多的宮殿,沒有一處能夠給朕這般感覺。動則秋風送爽,靜則雅韻墨色,還可偶邀明月,甚爲美哉啊!”
見楊廣興致勃勃,李淵含笑指着遠處的一處殿宇說道:“陛下,那處地方是微臣依照犬子八百里加急送來的圖案建築而成,名字喚作‘廣露院’,微臣斗膽請陛下下榻廣露院。”
楊廣‘哦’了一聲,看向李世民的方向,笑問:“是你的主意?”
急忙躬身作揖,李世民回道:“正是。”
“爲何?”
“陛下時常以‘揚州總管’自稱,想來對江都故地是愛極的,這其中只怕還有‘廣露院’的原因,小民斗膽揣測,陛下是將廣露院當做心中的家了。想陛下如此戀家,又想着陛下一路上的舟車勞頓,是以小民從‘丹陽宮’宮監手中得到廣露院的建築佈局圖送予父親並叮囑父親一定要按圖施工,目的就是希望陛下到了太原一如到了家中般。”
聞言,楊廣‘哈哈’一笑,上前攬着李世民的肩,笑看着李淵的方向,欣慰說道:“國公,你和朕是表親,是兄弟,但怎麼看着,二郎和朕更有兄弟情分。”
楊廣話音落地,跟隨在後的滿朝文武皆面面相覷,猶以宇文化及的臉色陰誨莫測。
李淵‘唬’得跪拜地上,“陛下……折煞老臣了。”接着,他厲目看向李世民,“孽障,還不跪下,這般造次……”
不待李淵話畢,楊廣又是‘哈哈’一笑,托住李世民欲跪拜的身子,又示意李淵起身,這才說道:“也只有你,總是這般謹慎!”
“陛下爲了天威遍灑、甘霖廣佈,不辭勞苦來到太原,是太原之福。但我太原的子民卻不能恃寵而驕!犬子更不能!”
楊廣直是擺手,“好了好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朕知道你李家的家規甚嚴,但再怎麼嚴,也是你回家後的事,可不要在朕面前責罰二郎!二郎,走,與朕同往廣露院看看!”
俊眉倒豎,李世民頗是得意的看了李淵一眼,在得到李淵的一個回瞪後,他急忙跟隨在楊廣身側,殷勤服侍。
蕭皇后等嬪妃自是對眼前美景讚歎不已,頻頻交談接耳、指指點點,一直跟隨在後的楊絲蕊沒有分毫看景的心情。
秦媽媽向我透露那日楊廣留楊絲蕊在廣露院中的事,楊廣只說一句‘回長安後,父皇替你選一駙馬’,而楊絲蕊只是回了句‘靜雲師太不是說女兒的紅鸞星未動,還得再等幾年’的話後,這事也不了了之了。
只是自此後,從揚州到太原這一路上,她再也不似原來般要處處膩着我,而是刻意的保持着一份不熟不淡的距離。我心中明白卻也不道破,維持着面子上的平靜。
一衆人行至梧桐林,紛紛被這似血染遍的美景折服,楊廣更是停下了腳步,略擡頭,展開雙臂看着漫天飄落的梧桐葉,“好美景,朕喜歡!”
“陛下,這梧桐林美輪美奐,沒有個五、六年時間,這梧桐樹只怕成不了材……也成不了林。”
五、六年?這不是刻意說李淵建晉陽宮已達五、六年之久了麼?並不是爲了迎接聖駕纔開始建築的,而是……
聽着宇文化及笑中藏刀的話,楊廣那番享受的神情猛地褪去,收回展開的雙臂,看向身邊的李淵,“國公,宇文丞相所言如何?”
早有所料、胸有成竹,李淵不慌不忙的指着成片的梧桐,“丞相所言甚是。這林中的梧桐樹最小的都有五年的樹齡了。”
“莫不是……國公早就知道陛下要巡幸太原,是以在五年前就在這裡修築這晉陽宮?”
宇文化及這話明擺着是說李淵以一方封疆大史的身份當着土皇帝,擅自建築宮殿,以圖謀逆。
一衆跟隨的文武羣臣變了臉色,低頭不敢作聲。
倒是李淵對着宇文化及撫須一笑,又對着楊廣虔誠的作揖,說道:“還請陛下饒恕臣的倉促之罪,畢竟別的樹種不好活……”
這話有些答非所問。宇文化及陰陰的截住話問道:“國公莫不是說其它的樹種在這裡不好活,而獨有梧桐樹卻能夠在此地活個五、六年?”
看着宇文化及不懷好意的笑,李淵從容答道:“宇文丞相領錯意了。”接着,他看向楊廣,作揖說道:“太原地區素來乾旱,樹種極少,但偏偏這梧桐樹卻長得極好。是以微臣命屬下人等在這太原地區遍尋梧桐樹。”
遍尋梧桐?難道這些梧桐樹是移栽的?
就在衆人揣測間,只聽李淵繼續說道:“陛下駕臨太原,是太原之福。微臣想着古有‘鳳棲梧桐’之說,是以叮囑屬下,但凡尋到梧桐樹,無論樹齡之長短,必須連着根基泥樁運至晉陽宮栽種,以整片的梧桐林恭迎聖駕。”
這梧桐林果然是移栽的!
我終於知道李世民爲什麼有哄死人不嘗命的本事了,原來李淵是他的老師。李淵這暗指楊廣是‘鳳’的馬屁,真是拍到了點子上。方纔還一臉陰鬱之氣的楊廣,此時臉上已是笑逐顏開,問道:“那移栽這些梧桐之時,可和百姓起了紛爭?”
“陛下放心,都是徵得樹主人的同意,花銀子買回來的……只是匆匆的移栽,倉促得緊,是以要請陛下恕罪。”
“宇文丞相,看見沒,這纔是忠臣、能臣,以後,你要向國公多學習學習方是。”
聽着楊廣似是而非的話,宇文化及陰陰的笑了兩聲,作揖笑道:“陛下,能夠在三個月建成這晉陽宮,又能夠苦心籌得這數百棵梧桐……臣只當國公是神人,臣想着,只怕只有神人才有這本事,是以是得好好的學習方是。”
神人?
說白了是說李淵在這裡得民心,莫說現在李淵說什麼就是什麼,若它日有變這裡的民衆只怕也能一呼百應。
這話,也太露骨了。李世民冷笑撇嘴,只是拉過要上前‘行兇’的李元霸,怒瞪了元霸一眼。
當然知道其中的玄機,李淵歌功頌德之本領此時發揮到一覽無餘的極致,“陛下百忙之中巡幸太原,使得臣以及太原所有子民沐得天恩,這是何等的榮耀?是以,當知道陛下要巡幸太原的時候,臣和這裡的子民都興奮得夜不成眠。雖說這晉陽宮建成僅用了三個月的時間,若算上晚間不停工的話,半年有餘了。”
原來是夜以繼日!
楊廣的臉色很是動容,“國公辛苦了。”
“能沐得陛下天威,再苦也是值得的。”
“走,帶朕去廣露院。”說着話,楊廣親切的拉着李淵的手,逕往廣露院方向走去。
此處廣露院,若和丹陽宮的廣露院比確實小了許多。但鋪金陳玉,比方方看過的其它地方華麗許多,最爲難得的是,這大殿的12根大柱之上,分別刻着楊廣所做的詩詞,或豪情壯志、氣吞山河,或吟風弄月、風月情濃……
楊廣輕咬着脣,一一看過這些詩詞,直是搓着手說道:“不過一時興致所作,刻在這些柱子上,別污了詩壇雅風。”
“陛下如何這般貶低自己的詩?陛下的詩自有柔雅之氣,亦有剛烈之風,別說微臣了,即便是我太原的子民,亦都能夠紛紛吟誦……”
在宇文化及眼中,李淵是他政治生涯中最大的敵人,偏偏的,李淵能文能武……眼見着李淵和楊廣談得熱鬧,似前嫌盡釋,宇文化及輕咳一聲,不陰不陽的說道:“國公所爲,真真令下官等人汗顏,能在三個月完美造就晉陽宮,更令下官佩服,它日下官一定要向國公討教修築之法。”
這話,明明是還在較真三個月的工期之不可能!
隨着宇文化及話音落地,李世民卻是輕‘呀’一聲,直是將手拍着一個門框,回頭向跟隨在後的高山說道:“這裡怎麼有釘子冒出來了?高公公,麻煩你帶些宮人仔細檢查檢查別的地方可有這種現象,莫要進出不小心的划着了衣物。”
高山湊上前仔細看了看,亦是‘呀’了一聲,“這釘子可新着呢,只怕銳利得狠,呆會子老奴是得帶人仔細檢查檢查別的地兒……奴才們傷着了不打緊,就怕傷着了主子們。”
因了李世民和高山的話,衆人不自覺都圍了上去,果然,只見那門框上有一顆釘子冒了出來,看得出那釘子是嶄新的。
李淵此時臉色有些蒼白,直是試着汗認罪:“工期緊,工程難免有倉促之處,望陛下恕罪。微臣一定……”
不待李淵的話說完,楊廣擺了擺手,“不必了,朕看着就很好。宇文丞相,你帶幫子人去檢查檢查,看有沒有別的地方有釘子冒出的現象,可不要傷着娘娘們。”
“是,陛下。”
其實,楊廣和宇文化及在唱雙簧。
若檢查出釘子都是嶄新的,說明晉陽宮應該是近期完工的。
如果檢查出釘子有鏽的,那晉陽宮的修築年限就有待斟酌。
其實,李世民和李淵也在唱雙簧……
李世民明明知道這其中的道理卻要大聲的嚷嚷出來,看來亦是受了李淵的指使。畢竟宇文化及的刁難是一波接着一波,倒不如主動出擊,令他們死心。
眼見着宇文化及帶着一批宮人檢查去了,楊廣這纔看向我,“觀音婢,朕看着方纔那梧桐林中的‘鳳來儀’不錯,你和花藤就住在……”
不待楊廣說完,李世民急忙作揖說道:“陛下,聽家父說,家母病重。口中聲聲唸叨着觀音婢。家母自幼就獨愛觀音婢,還望陛下恩准,小民領了觀音婢回家。”
“瞧瞧,瞧瞧……”楊廣指着李世民,笑道:“都是快要成婚的人了,還怕觀音婢跑了不成?”
成婚的人?聞言,衆人均是一愣。
只聽楊廣繼續說道:“好,既然未來的婆婆病重,觀音婢當去看看,只是,晚間,觀音婢卻是要回的。”
李世民因了上一句話還未徹底的消化,有些被欣喜衝昏了頭腦的問道:“爲什麼?”
“孽障,不可造次。怎麼和陛下說話的?還不跪下……”
“好了好了,國公。朕方纔不是說了的嗎?在朕面前,不要講你李家的規矩,朕就喜歡二郎這個脾性。”語畢,楊廣重重的拍着李世民的肩,“因爲,朕決定了,觀音婢從這晉陽宮中出嫁。”
晉陽宮出嫁?!
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我亦石化在了當場:他居然允了……這事成了……我真的要出嫁了!而且,而且……晉陽宮出嫁,意味着楊廣將我當作了女兒。
“朕早命飲天監查了日子,後日是個黃道吉日,做爲待嫁的新娘子又怎麼可以在婆家夜宿?國公、二郎,朕素疼觀音婢,她若嫁入你李家,可不能虧待了她……”
聽着楊廣的句句叮囑,李淵、李世民急忙跪拜在地,“是,陛下。”
楊廣親自扶起李淵父子,大手一揮,向着一衆文武羣臣說道:“舉城同慶,三日無大小!”
聞言,文武羣臣一致拜伏在地,“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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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_n)o,東湖的梅花尚未凋謝,櫻花又已燦爛……武漢,我爲你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