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5章 美人計13
聽着房玄齡情真意切的肺腑之言,我在震驚中不得不感嘆:原來還有這一說法啊。
我也事事喜歡依着你、讓着你,如此說來,是不是說明我也有些懼內!咳咳……
“陛下,求陛下……”
看着房玄齡期待的目光,我回過神,小心翼翼的將他扶上牀榻。
一坐定,房玄齡便急切的懇求。“求陛下,千萬不要替老臣寫什麼休妻的敕書。”
輕嘆一聲,我的語氣頗是痛心疾首,“只怕,來不及了。”
在房玄齡疑惑的目光中,我將近段時日朝堂上下發生的一切都告之了房玄齡,最後又道:“現在不是敕書休妻的問題了,而是師母兩番拒絕朕的賞賜,犯了《貞觀律》,罪當死啊。你是一朝之相,不會不明白這其中的厲害關係。”
隨着我語落,病房的門突地被推開,盧雨烈滿臉是淚但卻滿臉帶笑的出現在房門口。
“夫人。”
“老房,什麼都不要說了。妾身都聽到了。”一逕說着話,盧雨烈一逕走到房玄齡的病榻前,突地跪下,“先生、夫君……學生、妾身,在這裡,拜別了。”
說話間,盧雨烈叩了三個響頭。
房玄齡急忙從病榻上溜下來,緊緊的抱着盧雨烈,“夫人,不要說這樣的話。要死,我們死在一處。”
“別傻了,老房。如果我們二人都去了,遺直、遺愛、奉珠怎麼辦?還有,你一直心心念念、最是放心不下的大女兒怎麼辦?”
大女兒……咳咳……我的皇后。
說起來,老房的女兒房奉珠出生的時候令老房淚流滿面,高興得‘我有女兒了,我終於有女兒了,女兒啊女兒,你的名字爹早就替你想好了,奉珠,奉珠,因爲你有個姐姐,她的名字喚‘明珠’……’
當時得知奉珠之名的由來,確實令我懊惱非常。如今再加這鄭氏女一事,我可謂是‘新仇舊恨’一起報。
所以,出手是狠了些。
如今,看着死別的夫妻,我突然感到十分的罪惡。但心底卻也升起了敬佩、感動。
我出神間,盧雨烈跪在了我面前,一把抹了臉上的淚,笑道:“陛下,臣妾已經準備好了,鴆酒在哪裡?”
“你真不怕死?”
“怕死便不會不顧聖諭闖到這裡來偷聽陛下和我家老房的說話了。”語及此,盧雨烈很是含情脈脈的看着房玄齡說道:“妾身很慶幸,能夠在臨死前聽到人世間最美的誓言。”
“夫人。”
“老房,別哭。來世,妾身再去找你。我們還做夫妻。”
看來,盧雨烈是抱定必死之心了。我嘆道:“不過就是納兩名妾,何苦呢?”
“臣妾寧死不從。”
“難道你寧妒而死?”
“臣妾寧妒而死!”
“好,有骨氣。”我也不再遲疑,高聲吩咐道:“侯爺,拿酒來。”
“不,陛下,不。”說話間,房玄齡一把抱住房我的腿,“陛下,求陛下收回聖命。”
“天子一言,駟馬難追。聖命一出,哪有更改的道理。”
“陛下能夠悔鄭氏女的婚約,爲何便不能收回那兩個美妾的聖命?”
呃,這倒是事實。被房玄齡問住,我只得說道:“所以說‘有一而不可有再’。如果天子的話一而再、再而三的朝令夕改,以後人人都想着朕會有網開一面的時候,人人都想着以身試法,那這個律法再該如何維持下去呢?你身爲當朝執宰,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嗎?”
“這……”了一聲後,房玄齡被我問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老房,不要說,不要再說了。你的心,妾身都明白。這一輩子能夠遇到你,能夠得到你這些年的獨寵,夠了、足夠了。不要再做令自己爲難、令陛下爲難的事了。你便讓妾身走得無遺憾、無罪過,好不好?”
不再抱着我的腿,房玄齡轉而抱住盧雨烈,“夫人。”
“老房,別再說了。你的心,妾身再明白不過。”
“夫人。”
眼見着侯君集執着一罈酒進來,盧雨烈一咬牙,一把推開房玄齡站起身,迅速的奪過侯君集手中的罈子,一仰脖子,‘咕咕’幾聲,鴆酒盡數入她腹中。
震驚中的房玄齡直到盧雨烈摔了空壇才恍然回神,急忙爬起來去抱盧雨烈正瑟瑟發抖的身子。
亦是在此時,房遺直、房遺愛、房奉珠三個孩子都涌進了房中,便是那兩名美妾亦衝了進來,齊齊跪在了盧雨烈面前。
盧雨烈首先看向她的三個孩子,柔聲吩咐。“孩子們,以後,娘不在了,你們要孝敬你們的父親,知道嗎?”
三個孩子齊齊點頭,然後哽咽着說“知道了,知道了”的話。
“正所謂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正所謂天子犯法當於庶民同罪,今日之事,你們不能怨恨陛下。你們的娘犯了國法,是罪有應得。明白嗎?”
這話說得,我的心都哽了一哽。
我感動間,只見盧雨烈看向那兩名美妝,悽婉笑道:“兩位妹子,不要怨姐姐心狠。遇到姐姐便是遇到你們人生中的劫。姐姐雖然對不住你們,但,姐姐從來不後悔。”
兩名美妾梨花帶雨的跪抱着盧雨烈,痛哭說道:“對不起,房夫人,對不起。我們也不想這樣的。”
“不怨,姐姐一點也不怨你們。倒是心疼你們二人以後的活路。”
出其不意,姐妹二人再度淚若雨飛。卻是說不出一字。
輕嘆一聲,盧雨烈看向我,“陛下,如今臣妾已喝下鴆酒了,已然選擇了寧妒而死,那陛下是不是便可以收回聖命了呢?”
其實,隨後而至的魏徵、無忌等人因了盧雨烈的慘烈無不動容。
我看向仍舊在痛哭失聲的姐妹二人,“你們覺得,朕應該收回聖命嗎?”
那姐妹二人忙不迭的點頭,直是說着“應該,應該”的話,其中一個還跪到我面前,痛哭請求,“求陛下收回聖諭,求陛下了。”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不說盧雨烈其性之烈,只說她在臨死前還爲她們姐妹二人着想,想必感動了她們。念及此,我問道:“你們不告房夫人了嗎?”
“是我們糊塗……再也不告了。”語畢,其中一個抱着盧雨烈哽咽說道:“我們姐妹只唯願房夫人活下來……”
一個女子有此氣魄,實屬難得。看得我這個男兒都有些自愧不如了。看着盧雨烈‘死不瞑目’的期待,我道了聲‘好’後堅定說道:“房夫人。朕在這裡許你承諾。不但收回聖命,從此之後,更不許房卿納妾。而朕也更不會再賜美妾於房卿。”
‘呵呵’一笑,盧雨烈笑得很是欣慰,甚至於是帶着一些得意的看着老淚縱橫的房玄齡說道:“看來,老爺得爲妾身守寡了。”
房玄齡抱着盧雨烈不停抽搐的身子,哽咽說道:“好好好,守寡、爲夫守寡。”
男人能說守寡嗎?
這還是那個懼內的房玄齡嗎?
這簡直便是一個寵夫人寵到天上去的人啊。
曾經笑話房玄齡懼內的尉遲敬德此時居然紅了眼,背過身去,狠狠的擦了擦眼睛。
“老房,如果有來生。妾身定不會因了孩子而疏遠你,定不會生了孩子後便不修篇幅。妾身是如何出現在你面前的,一輩子也會以那樣的我出現在你的面前。便是你想在其她女子身上尋找妾身年輕時的影子的機會也不給你……”
“好,來生,如果爲夫想在別的女子身上找你的影子,就讓老天瞎爲夫的一隻眼……”
不待房玄齡語畢,盧雨烈伸手捂住房玄齡的脣,“別說詛咒自己的話,詛咒你的話只能由妾身說。”
眼見盧雨烈的眼睛慢慢的闔上,房玄齡急忙顫抖的應了聲“好。”
“還有……還有,老房,鴆毒到底是個什麼毒啊。妾身怎麼覺得好酸,酸得妾身的肚子都痛得難受,比心都酸些呢?”
只當是盧雨烈的毒性發作了,房玄齡的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說不出一個字。
擺了擺手,我示意所有的人都出去,留下‘最後的時間’給這對即將勞燕分飛的夫妻。
“微臣若能得一寧妒而死的妻子,三生有幸啊。老房,是個有福氣的人。”
“房夫人所作所爲,使末將想起了寶林他娘。她亦是性烈之人,否則不會以死求全。”
耳聽得魏徵、尉遲等人的感嘆,我說道:“房夫人之烈,朕尚畏見,何況於玄齡。從此之後,這世間,再也不許有說老房懼內的人。”
“是,陛下。”
默默看了眼房內,我又看向那兩名仍舊梨花帶雨的姐妹,“一如房夫人所言,你們兩個今後有何打算?”
“賜給微臣罷。”
看着侯君集冷冷的神情,我好笑的‘哦’了聲,只聽他又道:“她們兩個是微臣尋來的,微臣便得給她們一條活路。”
也好,侯君集能夠接納她們二人是最好的結局了。尋思間,我看向神情慘淡的姐妹二人,“你們意下如何?”
“侯爺能夠收留我們姐妹二人,我們姐妹何其幸。”
“好,這一回,朕真作主了。從此時起,你們便是侯爺的人了。”
“謝陛下。”
虛扶一把,方方示意那對姐妹起來,便見房奉珠一蹦一跳、興高采烈的跑了出來,然後滿眼含笑的跪在我面前,“謝陛下,奉珠謝謝陛下。”
我含笑看着小人兒,“謝朕什麼?”
“謝謝陛下不殺奉珠的母親。”
聽着房奉珠嫩嫩的聲音,看着她可愛的容顏,我笑着將她抱了起來,“你的母親沒有死嗎?”
“娘方纔醒了,又吐了。吐的都是醋的味道。父親還說是晉陽清源的食醋。父親現在高興壞了,只知道抱着娘又是哭又是笑的,都不知道來向陛下道謝。還有兩位兄長,看到起死復生的娘似乎也傻了呢。”
聞得奉珠之言,那對姐妹似乎傻了眼,但緊接着,她們二人都由衷的笑了起來。
看來,她們二人是真心實意的接受了盧雨烈的烈性了。有了侯府收納,她們二人必也不願舊事再重提。
好啊,事情終於有個圓滿的結局了。
心情高興下,我彈了彈房奉珠的額頭,“說起來,你這個閨女比你父親和兩位兄長還知道感恩。不錯。有賞。說,想要什麼。”
‘嗯’了一聲,搖晃着頭上的一對羊角辮,房奉珠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要什麼。我笑道:“這樣,朕許你一個願望。”
“什麼願望?”
“朕許我們的奉珠長大後爲自己擇夫,只要你擇好了,朕便下旨,如何?”
聞言,房奉珠笑得眼睛都眯成月牙狀,嫩嫩說道:“就這麼定了。咦,爹、娘、大哥、二哥出來了。”
隨着房奉珠語畢,房玄齡、盧雨烈、遺直、遺愛已齊齊撲到我面前,跪拜道:“謝陛下不殺之恩。”
“哈哈”一笑,我說道:“有道是‘患難見真情’。房卿,你和房夫人生離死別的一幕可是羨煞旁人啊。”語畢,我指了指陪在我身邊的魏徵、無忌、尉遲等人。
當然知道定然是我和他們一同唱的一齣戲,房玄齡不好意思的和衆人一一作揖,“有勞諸位了,有勞了。”
“朕雖然希望朕的子民嚴守律法,但法理不外乎人情。房夫人罪不至死是事實,但朕若真挖個坑讓房夫人跳進去以身試法便是不該。所以,朕只賜了房夫人一罈醋。並和魏卿、尉遲等人言明,只要房夫人喝下這壇醋,萬事休矣。”
“老房。你們家的母老虎是給陛下出了一道難題啊,殺吧於心不忍,不殺吧不足以平民憤。是以陛下想出這麼一個辦法來,讓天下人知道你們夫妻的患難與共、真情實愛,讓天下人知道房夫人不是妒忌成性而是愛之深切。從此,你們夫妻這‘爲愛寧妒而死’的美名只怕要傳遍天下了。”
魏徵一語中的。從此之後,‘吃醋’一詞在李唐大地上悄悄的流傳起來,而‘醋罈子’盧雨烈如今再也不是那不修篇幅之人,時不時的會進宮求教與你關於着衣打扮的事情,你們二人還時不時的相互切磋琵琶技藝。
你更爲盧雨烈配了一副說是什麼專門醫治女子停月信之後服用的藥,據說長期服用此藥有利於停月信後的女子穩定情緒。
無論那藥有沒有效,房玄齡再度掉到蜜缸中去了是事實。掉到蜜缸中的房玄齡無不感激於我,在朝政上更是盡心盡力了,私下裡他說得最多的一句話便是‘其實,真正的醋罈子是陛下啊。但老臣要感謝陛下您這個醋罈子。若非您這釜底抽薪之計,老臣又如何能夠找回第二春’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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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氏女之一案在小李時期轟動朝野,史書上也有濃重墨彩的一筆。房夫人‘寧妒而死’一事也因創造‘吃醋’一詞而流芳千古,當然這兩件事沒有必然的聯繫,只是被我yy至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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