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歸心似箭,僅用一個月的時間就回到了隋長安。隋文帝準父親所請,冊封突利可汗爲‘啓民可汗’,並且非常高興的接受了突厥對他‘聖人莫緣可汗’的尊稱。一如父親所請,隋文帝派兵5萬在朔州西北築大利城爲突利可汗駐守,突利可汗大爲感動,向隋稱藩,表示願千世萬代永爲隋臣,從此隋北境邊患基本消除。
一切塵埃落定,父親提出請辭,陰晦不明的隋文帝允了父親的辭呈並允了父親將千金公主安葬在宇文家族的墓羣。
父親若不請辭,隋文帝必將懷疑父親貪戀北周舊主……可以說,父親是拿他的前程爲千金公主換得一席葬身之地。
青煙嫋嫋,香火纏繞。千金公主的墳前,父親的身影有些沉寂,沉寂得朝陽升起又落,落後又升起,直到再一個陽光衝開晨霧撒遍這一片悲寂的大地之時,母親心酸難耐的輕嘆一聲,上前拍着父親的肩膀,“季晟,千金公主泉下有知,會笑的。”
從純粹潔淨、依稀魂縈的往事中回過神,父親緩緩的站了起來,握住母親的手,“這段時日,委屈你了。”
明白父親話中的意思。母親的眼有些泛紅,聲帶一絲哽咽,“若長孫郎果真那般無情無義,妾身又怎能誓死相隨?”
母親的溫馴乖巧、善解人意一直是父親最爲看重的,這也是父親一直寵着母親的原因。聞言,父親嘴角浮起一絲酸澀、輕柔的笑,伸手捋了捋母親額前的秀髮,“我們走。”
“季晟,不留戀這裡了?”
父親回頭看着大好的山河,似看到一騎紅塵的背影銀鈴般的笑聲遍撒在這廣袤的土地,縱然有許多無奈,錯過的終是錯過,然任那歲月荏苒,任往事鏽跡斑斑,但留在記憶中的卻是光亮聖潔……
“能夠從這亂世中全身而退是多麼的難得,從此之後,沒有留戀與否,只有歸隱山中,享受天倫之樂。”
父親接到李淵的信,李淵的嶺南之行很是順利,在冼夫人的陪同下,他和那些叛軍首領細細的說明原委,將所有的責任推到了那名喚‘丘和’的地方官身上,那丘和因此貶官幾級留在嶺南察看以觀後效。在嶺南百姓數番勸留下,李淵爲了幫助楊廣在朝堂上更得帝心,是以順水推舟的留在了嶺南。
未動一兵一卒,嶺南反叛不再,隋文帝高興之下,下詔書命李淵管理嶺南事務。同時冊封冼夫人爲譙國夫人。
這個譙國夫人和其他靠丈夫、兒子封爲夫人的那些貴婦可不一樣,按照隋文帝的詔令,譙國夫人可以自己開幕府、任命官吏,而且任憑她處置嶺南地區的所有部落兵,遇到緊急情況還可以自行調兵遣將。這意味着隋文帝對冼夫人的再度信任,也意味着隋文帝對嶺南地區的政策不是一味要求和中原整齊劃一,而是可以因俗而治了。
隨着嶺南地區的平定,隋朝對南方的統治也基本穩定下來。
因了李淵還要在嶺南待一段時日,再加上父親有歸隱山林之意,李淵趁勢要求父親到嶺南相聚。
長孫家的老宅關上了那滄桑厚重的木門,父親遣散了所有的僕人,僅留下順德與我們一路南下。
我們的目的地━━嶺南!
我知道父親仍舊在擔心我出生之時的異像。他擔心獨孤伽羅臨死之前有什麼特殊的交待,如今藉着隱退之機從此消失於長安,即便哪一年我們再回長安,有些事也許就物是人非……不再爲人所道及。
豔姬有些不甘心,她不甘心過深山的生活。但她又捨不得她的兩個兒子,是以心不甘、情不願的上了馬車。
替我們趕馬車的是順德,他常戲言稱自己是長孫順德。
在馬車前領路的是大哥長孫行布,一襲白衣白袍,一騎白馬,引得許多路人爭相回頭觀看。
“唉,那不是長孫家的長公子麼?”
“是啊,是靄。聽聞長孫將軍辭去大將軍的職務了。”
“辭?唉……鳥盡弓藏,千古皆然。”
“大隋再無長孫郎了……”
路人的感嘆一一聽在耳中,父親只是微閉上眼睛,手中搓着核桃,看不出他心裡的動靜。
豔姬有些得意又有些失落,她嘟着脣,“老爺,你聽聽,人們都念着你呢。要不,我們留下來?深山有什麼好,吃沒吃的,喝沒喝的,穿沒穿的。”
“你想留……下車,長孫家的老宅留給你。”
父親冷冷的話在馬車內響起。豔姬有些忿忿的扭了扭身,生氣的將車簾擺落,“老爺,就算你現在不在官場了,可你一生的功名……何必非要進山呢?那都是野人住的地方。”
父親霍地將眼睜開,“一個婦道人家,懂些什麼?什麼是功名?是非就是功名。”語畢,他命順德停下馬車,接着看向豔姬,“你不是不想去嶺南嗎?你下去,我不攔你。”
看着父親冷淡的眼神,豔姬忍了忍心中的怨氣,終是恨恨的咬了咬牙,不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