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章 老君堂6
漫天的梨花隨風起舞,爲這即將上演的世紀決鬥渲染了一份悲壯的『色』彩。
單雄信的神情太過執着,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靜靜的看着單雄信一會子,李世民嘆道:“單盟主若不擄內子,我又何以去滅你的二賢莊。至於令兄嫂之仇,我很遺憾,當年誤殺令兄非我所願,可惜事實已然發生……好,一如十年前所約,只要你能拿得了我、殺得了我,我死而無憾。只是內子……望單盟主放過。”
怎麼有種交待後事的感覺?
月『色』下,我可以清楚的看到李世民的輪廓,剛毅若冰雕,而原來一向屬於他的驕傲、飛揚、自信似乎都沒有了,剩下的唯有擔心、焦慮、不安!
一時間,我心慌『亂』起來。
是我給他帶來了不穩定的因素麼?
突地,我覺得自己很殘忍,不說單雄信的武功之高,只說青龍、白虎他們若要『插』手……如今最危險的是李世民啊,我怎麼能夠求他對單雄信網開一面呢?
若硬拼也許還能勝,若手下留情只怕就一個‘敗’字可言。
他答應了,是不是做好了敗的準備?
千迴百轉間,只聽李世民的聲音清晰的傳來,“秦將軍,二郎有個請求。”
一個是生死兄弟,一個是素來喜愛的後生晚輩,秦瓊的神情很是複雜,糾結間輕輕的點了點頭。
“若二郎敗了,請秦將軍送觀音婢回太原。”
秦瓊是如何答應李世民的,我已聽不清楚,耳中全是‘回太原’之句,在他心中,我就是他的人了吧,也只有太原纔是我的家了吧?
在這生死存亡的關頭,他想到的、考慮到的,仍舊只有我。
可我呢,不停的想逃離他、遠離他、再也不見他……
見我眼中的淺霧,他低下頭觸近我耳邊,輕聲說道:“別擔心,我不會有事,你也不會有事的。我這是在麻痹他們,打親情牌呢。”
麻痹?親情?一時間,我爲自己方纔所想扼腕,又有些咬牙的看着他了。
見我瞪着他,李世民一笑,調皮的眨了眨眼睛,再度湊近我耳邊輕聲說道:“我也不是完全沒有風險啊!再說,就算我今天贏了單雄信,但那個李密一定不會放過我。我被抓了不要緊,可也要保證你的安全,而恩公……我相信他,你必不會有事。”語畢,他已是翻身下馬,緩緩的往單雄信站立的方向走去。
原來,還是爲了保護我,他從來沒有想過如何保護他自己吧。一時間,我心中是五味陳雜、忽喜忽悲。
仍舊一如既往,他的所言所行能夠在短短時間內令我的思緒大起大落。
眼見李世民走近,單雄信將金頂棗陽槊輕提橫放,揚聲說道:“今日一戰,誓雪十年之仇,在場的各位做個見證。”
輕聲一笑,李世民問道:“若……你敗了呢?”
聞言,單雄信冷哼一聲,手指着朱雀懷抱的木牌,“敗的……刻上去。”
“也就是說,我們兩個,必死一個,這場恩怨方能了?”
聽着李世民淡若清風的提問,單雄信點頭說道:“李世民,不要羅嗦了,一切,都該有個了結了。”
“阿信。”我輕呼出聲,期望老天給予最後一點憐憫。“天下沒有解不開的結,佛說:執念是苦,放下才好。”
沉默片刻,單雄信回頭看向我的方向,輕聲說道:“觀音婢,這一路上,該說的都說了,若我真放得下,也不會有今時今日。若……我得解脫,《六幺》之事,勿忘!”
六幺?!
“真真是難得……難得……只是觀音婢,哪年我若也躺在了地下,你能否年年亦爲我彈奏一曲《六幺》?”
一時間,楊昭陵前,單雄信的問話一一灌入我耳中,原來他果然懷了必死之心。
一個連死都準備好了的人,如何放得下執念?
勸和……果然不可能。
我沉思間,只覺得周身殺氣漫布,而那殺氣,來自方纔還雲淡風輕談論着新仇舊恨的李世民,方纔還笑得似夏日星辰的臉突地變得十分的戾氣。轉瞬間,他手中已是多了一柄彎刀━━巨闕彎刀!
心中吃了一驚,我『摸』向懷中,他的功夫什麼時候這般出神入化?這彎刀之利可劈天下萬物,單雄信手中的金頂棗陽槊定是抵不過,那他在決鬥中又如何放單雄信一馬呢?
正沉思間,只聽‘錚’的一聲,李世民輕彈彎刀,說道:“彎刀對長槍,旦不知誰更勝一籌?”
槊本是兵器中的長者,能夠克刀制刀,就算巨闕彎刀再利,但從根本上而言,落下風的是李世民啊。
如醍醐灌頂,我呆呆的看着李世民,不覺爲他擔心起來。而他只是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彎刀一揮,直指向單雄信的方向,“來吧。”
不再多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金頂棗陽槊握在手中,當面一橫,罡氣如利劍般直撲李世民而去。
李世民也不含糊,手中的彎刀輕輕的劃了個圓,很好的擋住了槊之罡氣,緊接着飛身而上,直取單雄信的面門。
雙方之姿,勢若排山倒海,一時間捲起漫天的梨花。
柔弱的梨花在槊和彎刀的罡氣之中,變成了殺人的利器,既能保護自己,又能殺向對方。
原來高手過招,不在乎兵器,只在乎內力。
無論是單雄信手中的金頂棗陽槊也好,還是李世民手中的巨闕彎刀也罷,那不過是一種形式、招式而已。
21世紀的功夫……真真只能稱爲花拳繡腿。
感覺到二人強大的氣場陣陣襲來,這羣人中內力最弱的我禁不住瑟瑟發抖。
看出我的不適,秦瓊示意我下馬,然後拉過我往後退了五十丈開外。而後他示意我將耳朵捂住,儘量避開決鬥中二人所施展開的罡氣影響。
在常何的保護下,李密也退出了罡氣圈。
羅成和程咬金,站在罡氣圈內一動不動,很顯然,他們做着兩手準備。
一柄金頂棗陽槊似橫掃萬軍的戰艦,一頭似血的紅髮在月夜下極其的妖豔,單雄信就似那來自地獄的閻羅,自有萬夫不擋之氣概,力拔山兮。
李世民,似出水的蛟龍,又似在漫天月華中上可翔天、下可入地的雪之龍,一柄彎刀被他舞得密不透風,偶爾挽起的刀花似千朵、萬朵梨花向對方鋪去,他就似那來自魔界的阿修羅,不帶一絲猶豫的含笑傲視着天下。
可以說,這是一場華麗的決鬥,所有的人看得目不轉睛。但明顯的,單雄信似乎在步步後退。
青龍、朱雀、玄武、白虎等人因了擔心單雄信,不知不覺的向打鬥的中心圍去。
陣陣罡氣鋪面而來,將我們一衆圍觀的人『逼』得再度後退數丈。只聽‘當’的一聲,月亮似被利刃劃破般,那劈空而來的彎刀活生生的停頓在了單雄信鼻端。
不想這柄打敗過無數人的金頂棗陽槊會被李世民的彎刀劈斷,更隨着那止不住的去勢,那彎刀硬劈在了單雄信的面門。若非李世民力道掌握得好,如今單雄信的頭只怕一如方纔那恍人眼的月亮般,會被劈成兩半。
看着單雄信眼中盡是悲憤之神,李世民緩緩收回彎刀,輕聲說道:“我無意殺你兄長,卻偏偏誤殺。我無意殺你兄長,卻偏偏累及你的嫂子、侄兒……我欠你單家三條命,當饒你三次。只是第四次,我當不再留情。”
原來他知道單雄信的大嫂之事,想必是在滅二賢莊的時候知曉的罷。虧他方纔還說是爲了不讓我爲難……
青龍、朱雀、玄武等人急忙上前攙扶單雄信,卻見他擺脫衆人大喝一聲,將那斷爲兩截的金頂棗陽槊碎爲粉末,“大哥,兄弟不才,不能替你報仇……”
不待單雄信再有舉動,李世民伸手擋住了單雄信劈向腦門欲『自殺』以謝罪的利掌,說道:“你現在死了,解脫了。那你大哥呢,大嫂呢,侄兒呢?他們九泉之下如何瞑目?你單家的列祖列宗又如何饒得了你?”
“李世民,無需廢話,生死有命,我不會盛你的情。”
仍舊緊緊的捏着單雄信的手腕,李世民一字一頓說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十年前你既然大度留我一命,十年後爲何不大度留自己一命?也許再過十年,你的功夫超出我也不一定……時勢雖然弄人,但時勢亦是造人。我隨時等着你來報仇。”
羅成和程咬金急忙蹲在單雄信面前,一一拉住單雄信的手,只聽羅成焦急說道:“是啊,阿信。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李世民的話不無道理。今日之敗,雖敗猶榮。若不是你十年前放過他,又哪有他今日能夠敗你,所以,忍一忍,忍一忍啊。”
眼見單雄信雙眼通紅,身子顫抖。李世民不屑一笑,鄙夷說道:“再或者,單盟主是怕輸不起,怕再敗一次?”
這話明顯含着激將的成分,但聽在單雄信耳中,卻是格外的刺耳。他胸口幾個大的起伏,突地站了起來,“好,李世民,你等着,總有一天,我會打敗你。”
語畢,趁着李世民不注意,他突地將自己的手掌往李世民手握的彎刀劈去。
這是要壯士斷腕、銘仇記恨嗎?
在衆人的驚呼聲中,李世民眼明手快的抽刀跳開,但仍舊躲避不及,單雄信右手的一根小指頭就那般無聲的掉落在地上,墜入滿地梨花中,濺得梨花漫天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