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章 老君堂2
春,乍暖還寒。
層層山巒、疊疊羣峰像大海的波濤般起起伏伏,那最高的崖頭上還有冬天的積雪未融化。而山腳下的野梨樹林中梨花已是開遍。無論是山上還是山下,皆是千樹萬樹梨花開的一片美景,動人心魄。
以迎接秦瓊、單雄信等人歸來爲名,李密大行春搜(春搜:打獵),名曰接風洗塵。
馬蹄踐起一地落花,‘咻咻’的箭羽之聲破空而出,射在遠處奔跑的野兔、野鹿、野豬身上,接着是一羣好男兒爽朗的叫好聲和歡笑聲。
“觀音婢,可喜歡我們瓦崗?”
問我話的是一直守護在我身邊的張氏,她是秦瓊的元配夫人,生得一副上好的模樣,特別是一笑之下,有着江南煙雨的氳氤,可惜的是嫁秦瓊多年卻是無出。
也正因了她‘無出’,在秦老夫人病重之時,秦瓊納了妾室賈秀英傳宗接代,那賈秀英也真真是爭氣,替秦瓊生下一子,取名秦懷玉,而秦老夫人在有生之年看到了孫子,也是含笑而去的。
“張姐姐,我很喜歡這裡,更喜歡你和懷玉。”
一想到嗷嗷待哺之齡、奶肥奶肥的秦懷玉,張氏的臉上再度暈開如水的笑顏,“那孩子,別說你了,整個瓦崗的兄弟們都喜歡他,我看着,以後必會被這些叔叔、伯伯們寵壞。”
唉……瓦崗終將解散,又會有多少人寵着他呢?可張氏如今是愛子情深,我也不想掃了她的興,是以就着話說道:“我看懷玉眼中透露着一股機靈勁,就算再怎麼寵着,也壞不到哪裡去。”
聞言,張氏笑得更柔和了。指着遠方說道:“出來打獵,就不要說懷玉了。瞧瞧那裡,金定妹子真真難得……”
順着張氏馬鞭所指的方向,我看向遠處那騎豔紅的身影,在一衆男子中間,顯得猶爲突出。
張氏口中所言的‘金定’是羅成的元配夫人莊氏,至今亦是無出,所以壓力山大。
“金定妹子什麼都好,就是太‘忌’了些,其實只要她允了,表弟待她不會比線娘、又蘭差……如今她肯放下脾性兒出來活動活動,可想是想開了些。”語畢,張氏還嘆了口氣。
在秦瓊家住了一段時日,我認識了一衆這瓦崗寨的家屬,所以知道張氏嘆氣的原因。她所言的‘線娘、又蘭’是兩個女子,一個烈如火焰,和羅成在戰火中結下了深厚的‘友誼’。一個柔似春水,羅成是她的救命恩人,自然就想以身相許。
竇線娘、花又蘭,兩個如花似月的女子,癡心於羅成的儀表舉止、才智武功,甘願做妾……只是莊金定至今未鬆口。
按這個時代的規矩,元配不鬆口,妾室不得進門。
所以,瓦崗寨處處傳揚着莊金定‘忌婦’之名。
念及此,心中無形中對莊金定生出許多的憐惜……
再放眼看去,一左一右陪在羅成身邊的兩個女子,笑顏若花,馬鞭揮舞着指着遠方,似乎是要羅成去追遠方的獵物。
羅成興致頗高,一揮馬鞭之下,似離弦的箭般向前撲去,很快的就將莊金定等人都拋在了身後。
竇線娘、花又蘭‘咯咯’笑着直呼‘等等我’之話,一路追去。而莊金定,則是勒住馬繮,默默的盯着衆人離去的方向發呆。
“走,我們去陪陪金定妹子,再好生勸導勸導她!”
聽着張氏的話,腦海中不自覺就想起豔姨娘,她也是妾的命,總是服侍着母親……
不敢苟同……不敢苟同啊!
訕訕笑了兩聲,我指着遠方的山坡說道:“張姐姐,妹子還是不去的好。我到那裡找阿信、老程他們去。”
知道我雖嫁人了,但終究還未經人事,若勸說莊金定也確實不妥,張氏笑着說道:“那你去罷,小心一些。”
不想面對張氏要對莊金定那番三從四德的說教,我急急的策馬揚鞭,往遠處的山坡而去。
縱馬來到山坡最高處,不見單雄信、程咬金等人的身影,倒是被眼前的景緻所震憾。
那鋪滿山谷的野梨樹林,梨花的花瓣隨風起舞,日落西山的餘光,映襯得這山谷越發的幽靜,只有那偶爾吹來的風,卷挾着山頂的雪花,帶着絲絲的陰冷。
自從來到瓦崗,李密絕口不提將我送還李世民之事。
他若是簡單的挾着我以令李世民倒也罷了,如果是想聲色犬馬、以權奪人……哼,也不知李密的身手如何?若是高手……這幾日我已看好了路線,野梨樹林西北方向,就是洛陽……只是,要對不起秦瓊了。
一陣馬蹄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我回頭看向聲源處,是他━━魏徵!
一身灰衣道袍,一把不離手的拂塵,一如那一年嶺南的裝扮。
“長孫姑娘好!”
“魏軍師好!”
“長孫姑娘怎麼落單了?”一邊說着話,他一邊策馬來到我身邊,與我一同看着山谷中的那片野梨樹林。
我展顏一笑,“怪我騎術不精。”
撫了撫手中的拂塵,魏徵指着西北方向說道:“知道這片林子的盡頭是什麼地方?”
是什麼地方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一直走下去的話,會到洛陽!
莫非他……
心中已有了感覺,我卻仍舊搖了搖頭,期待着他的下文。
“那裡有一座道觀,名喚‘老君堂’。老君堂的防守向來不嚴,是瓦崗最薄弱之地。只要到了老君堂,往西北方向走一個時辰左右,就可以出瓦崗的領地。”
雖然我方纔也有此意,但……他的意思是要我獨自逃走嗎?!
“長孫姑娘如何看我們魏公?”
突地轉變話題,令我猛不及防。只是……妄自評論他人領袖,是爲不妥。我笑着回道:“相處時日不長,不是很瞭解。”
“哦?”
“但魏公擁着一方英雄獨坐一方,並且能夠號令各方反王,想必自有過人之處。”
讚許點頭,魏徵說道:“可惜的是,主公如今豪無雄心壯志,只願偏安一隅。”
不進則退,這也是瓦崗終將被歷史淘汰的原因罷。
“貧道清楚的知道李世民的爲人,主公必不是他的對手……貧道不希望姑娘之事,惹得我瓦崗在賈柳店拜盟刺血的一衆兄弟受累。”
苦笑一聲,我回道:“對不起。這並非我意。軍師應該知道,我來瓦崗,只是爲了讓秦二哥等人好交差。”
輕點頭,魏徵再度撫了撫手中的拂塵,“姑娘若見到李世民,還請相勸,讓他勿傷我瓦崗的兄弟。”
“軍師說笑了,如今我不過是籠中的鳥兒罷了。”
不置可否的一笑,魏徵淡淡說道:“嶺南也好、二賢莊也罷,貧道與姑娘也有數面之緣,貧道不會看錯人,若姑娘想走,我瓦崗哪留得住?”
果然,他方方爲我指了一條逃跑的路,期望我趕在李世民滅瓦崗之前阻攔瓦崗的浩劫。
我一直狠不下心逃走是有原因的,是以我婉轉的問道:“我若失蹤,秦二哥怎麼辦?”
李密必會治秦瓊一個‘保護’不力之罪。
魏徵自是明白其中的道理,他搖了搖手中的拂塵說道:“貧道自有分寸。”
我默許的點頭,魏徵道了聲‘無量天尊’後,策馬而去,自有一股飄然世外的灑脫!
二賢莊已因我受累,我不期望瓦崗又因了我受累,秦瓊等人既然已‘押’着我來了瓦崗,也算完成了李密下達的任務。我從瓦崗失蹤,那就另當別論了。既然魏徵有‘分寸’,想必李密應該不會責怪秦瓊……
該面對的終究得面對。所以,無論我再怎麼牴觸着李世民,我必須見到他澄清一切誤會。
可這裡守衛重重,如今還不是逃跑的時機,我得等,等一個好時機,一擊即中。
當夕陽的最後一縷餘光消失在山的盡頭,我嘆了口氣,拔轉馬頭,卻震驚的發現李密就在我面前。
十丈開外,站着一個魁梧的身影,他是李密的四品帶刀心腹━━常何。
他們在我身後多久了?可不要看出我有逃走的意圖……
收攝心神,我舉拳作揖,“魏公好!”
“免了免了。”笑眯眯的策馬來到我身邊,李密指着一衆山水說道:“長孫姑娘可還喜歡這裡?”
“這方山水,可醉心神,自是喜歡。”
“所以長孫姑娘看得入了迷,久得日頭都下山了,仍舊捨不得離去。”
他要這般說,我自不反對,一笑算是默許。
“孤還以爲長孫姑娘在想着如何走出這片野梨樹林?”
不動聲色,我“哦”了一聲,問道:“這野梨樹林有盡頭?”
見我‘求教’的神情不似有假,李密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旦凡山川、河流、湖海皆有盡頭,這片野梨樹林自然也是有盡頭的。”
“方纔一直沉浸在這千樹萬樹的美景之中,倒沒有想到這野梨樹林也是有盡頭的……還是魏公的話博大精深,民女受教了。”
“長孫姑娘,天即已黑,我二人又落了單,不如就在此小酌賞月、賞梨花,如何?”
隨着李密的話音方落,遠處傳來張氏聲聲‘觀音婢’的呼喚。
“張姐姐,我在這裡。”裝作沒有聽懂李密方纔所說的話,我笑看着李密說道:“既然張姐姐來接民女了,那民女就不打擾魏公和常侍衛賞月、賞梨花的興頭了,告辭!”
尋着我的聲音,張氏很快出現在我的面前,隨行的還有莊金定。她二人見到李密,同時吃了一驚,接着急忙下馬跪拜。
一個是秦瓊的妻子,一個是羅成的妻子,李密再怎麼孤芳自賞,卻不得不下馬扶起她們二人。簡單的禮節、寒暄過後,他笑眯眯的看着我和張氏、莊金定離去。
只是沒走多遠,一個哨兵模樣的人急匆匆的和我們擦肩而過,口口聲聲的說道:“主公,主公,不好了,瓦崗被圍。”
我心中突地‘咯噔’一跳,被圍,是李世民嗎?
思緒間,我故意拉緊馬繮,放慢速度。只聽李密說道:“圍?誰?”
“領軍元帥是臨潼關總兵尚師徒和紅泥關總兵新文禮,他們二人各自領兵10萬,一個攻瓦崗南門,一個攻瓦崗北門。宇文化及的三子宇文成龍是先鋒……”
原來不是李世民。
想必是宇文化及爲報程咬金的殺子之仇來圍攻瓦崗。
這是個好機會,我可以趁亂走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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