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睿白的心臟絞疼得厲害,空落落的惶恐佔據了整個身體,她強制讓自己鎮定下來,掙開林宏宇跌坐在一旁的塑料椅上。蠕動着嘴脣顫抖着道:“那個人,那個人在哪?”
“那人……是酒駕,被帶到警局了。他最開始不承認自己喝了酒。非說是剎車失靈了。後來檢測出來,他既喝了酒,剎車也有問題。林叔叔跟去處理了。”林宏宇說得有些猶疑,而他口中的林叔叔就是被林映雪請回蘇氏的林東仁。
蘇睿白靠在塑料椅上,蠕動了一下嘴脣,想問什麼,終是沒有問,眼睛盯着急救室的門動也不動一下。
裡面的情況不知道怎麼樣,有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護士偶爾匆忙的進出。腦海中浮現出媽媽躺在手術檯上的樣子,蘇睿白的心臟疼像是要裂開。
林宏宇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埋頭匆匆的走開。
林建成像是一瞬間老去了許多似的,兩鬢之間白髮斑駁,緊緊的摟住低低哭泣的妻子的肩膀。
蘇睿白在此刻才意識到。舅舅老了。真的老了。她強打起了精神。看了看時間,啞着聲音道:“舅舅,你先帶舅媽出去吃點兒東西,送舅媽回去休息。外婆問起來你就告訴她老人家媽媽出差了。”
舒雲原來的時候身體就不好,生了林宏宇之後更是弱,家裡的藥一直不斷。
舒雲搖搖頭,道:“我沒事阿白,回去我也放心不下。”說着,她的聲音又哽咽了起來。
她和小姑子的感情很好,從她嫁進林家起,兩人就沒紅過臉。林映雪有什麼好的東西,從來都不忘她。她生林宏宇的時候大出血,孩子還是那時候還沒嫁人的林映雪親手幫着帶的。
她的身體不好,婆婆剛開始的時候抱怨過,後來還是小姑子軟硬兼施的說服了婆婆。
看見舒雲的眼淚,蘇睿白的喉嚨哽塞了起來。再也說不出話來。
林建成知道妻子的身體,怔怔的看着急救室一會兒,站了起來,道:“阿白,我先帶你舅媽吃東西,然後讓司機送她回去。你有什麼事打我電話。”臺畝吐巴。
蘇睿白點頭,壓抑冷清的走廊上很快就只剩下她一個人。悲從心來,無數次眼淚要落下,又被她給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疼痛,恐懼,害怕,茫然,她單薄的身影脆弱得讓人心疼。
肖驍從電梯裡出來,一眼就看到了臉色蒼白,眼睛緊緊盯着手術室大門的蘇睿白。
他的心裡驀的一疼,有那麼一瞬間,他差點兒控制不住自己,上前將她擁入懷中,給她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
他終是控制住了自己,上前輕聲道:“阿白,媽不會有事的。”
蘇睿白好一會兒纔回過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目光又回到了急救室的門上。
肖驍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將一杯熱飲遞過,柔聲道:“阿白,先喝點兒暖暖胃,我已經給李叔叔打過電話,他馬上就過來。”
肖驍口中的李叔叔是這家醫院的主任,年紀大了雖然還未退下來,但是一般的手術都不再由他親手主刀。
蘇睿白並未接過他手中的熱飲,嘴角忽的露出了一抹悲涼的笑,譏諷道:“結婚三年,你都從未叫過我媽一聲,沒主動去看過她一次。現在能過來還真是難爲你了。”
肖驍握着熱飲的手一僵,萬般滋味雜陳,喉嚨裡哽塞得說不出話來。真的是變了,變了。如果是以往,聽見他的聲音,她就會撲到他懷裡來。
蘇睿白嘴角的譏諷更深,媽媽已經夠苦了,可她的這段她一廂情願的婚姻,卻讓媽媽操碎了心。甚至還揹着她找肖驍談過許多次。
疼到極點也就沒那麼疼了,蘇睿白伸手拭了拭眼眶,沒有去看肖驍,淡淡的道:“謝謝你今天能過來,我不想看見你,你走吧。”
她的語氣那麼淡漠,甚至沒有一點兒猶豫。肖驍的身體更僵,擡起手想去抱抱她,那冷漠的側影卻像一把鋒利的利刃,直插他的心臟。他竟然沒有勇氣,去觸碰她。
而此刻,消防入口處,易冉緊緊的抓着易楠臣的衣袖小聲的哀求道:“哥,都來了,你去看看小白姐再走嘛。”
易楠臣的腳步微微的頓了頓,將易冉拉在他衣袖上的手給擰開,一言不發的下了樓。
易冉眼睜睜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樓道中,用力的跺跺腳,回身匆匆的看蘇睿白去了。
易冉回去的時候肖驍已經不見,只剩下蘇睿白一個人呆呆的在冷清的走廊中坐着。
她莫名的想起媽媽走時的場景來,沒有開口叫蘇睿白,輕輕的上前在她的旁邊坐下,伸手緊緊的抓住了她的手。
易冉過來蘇睿白一點兒也不驚訝,叫了句冉冉,將頭靠在了易冉的肩膀上。
印象裡,蘇睿白是堅強的,從未那麼脆弱過。易冉莫名的又疼又澀,緊緊的抓住她的手無力的安慰道:“小白姐,沒事的,阿姨不會有事的。”
蘇睿白蠕動了一下嘴脣,卻什麼都沒說。盯着急救室的門動也不動一下。
停車場裡,易楠臣並未走,低垂着頭坐在車裡抽着煙。許久之後,手機嗚嗚的震動了起來。他接了電話,看了一眼醫院,發動了車子緩緩的離開。
手術從中午一直到晚上,林宏宇接了電話就沒再回來。易冉買了兩次東西上來,蘇睿白只吃了一大口那麼點兒。
晚上九點多,穿着手術服的李主任才從手術室裡出來。不待蘇睿白開口,他就面色凝重的道:“手術很成功,但顱內的血塊暫時無法清除,也許得二次手術。如果沒有併發症大出血,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也許真是上年紀了,李主任的臉上滿是疲倦。說完之後不等蘇睿白說話獨自走了。
林映雪又過了半個多小時才從急救室裡出來,立即又轉送入重症監護室,全身插滿了各種各樣的管子。蘇睿白被易冉拉着,一點兒聲音都未發出,眼淚卻滾滾的往下落。
待到安定下來,已經十點多。探視出來,蘇睿白已經冷靜了許多,強笑着對易冉道:“冉冉,謝謝你。你回去吧,我一個人能行的。”
易冉猶豫了一下,想起了什麼,又輕輕的點點頭,仍是有些擔憂的道:“那我走了小白姐。”
“嗯,小心點兒,注意安全。”長久沒有喝水吃東西,蘇睿白的聲音有些啞。
“沒事,到了給你打電話。”
易冉很快離開,林宏宇回來的時候,只剩下蘇睿白一個人守在重症監護室外。他愣了愣,上前道:“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妹夫不在嗎?”
他的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兒,蘇睿白已疲憊到說不出話,沒有問他去了哪兒,平靜的道:“我們已經離婚了。”
“啊?”林宏宇張大了嘴,見蘇睿白一臉的疲倦,沒由來的有些心虛。
蘇睿白的目光落到林宏宇那襯衫領口的口紅印上,沒有再說話,有些人,生來就是沒心沒肺的。比如,她的這位表哥。
如果以前,她覺得林宏宇以後慢慢會改變,會好起來,那麼此刻,她是真正的死心了,心灰意冷。舅媽的身體不好,他小時候,多半的時候都是媽媽在照顧他,長大後,捅了簍子不敢告訴舅舅,也多是媽媽在處理。
而他,竟然在媽媽還在急救室的時候出去玩樂。是,他確實是天生的沒心沒肺,所有人都是欠
他的。
蘇睿白越是平靜,林宏宇越是不安。正要說話,林東仁和一個瘦削的年輕男子走了過來。
蘇睿白站了起來,看也未看林宏宇,道:“你回去休息吧,我有事和林叔叔談。”
林宏宇自知自己今天有些過分了,摸摸鼻子,灰溜溜的走了。
“林叔叔,真是麻煩您了。”林東仁上前,蘇睿白強扯出一絲笑容,感激的道。
林東仁保養得很好,看上去和幾年前在蘇氏的時候沒有什麼兩樣。
他擺擺手,道:“阿白,我和你媽媽是朋友,你不用客氣。”
他看向重症監護室裡,目光中透露着悲傷。他雖剛過來,但已經從林建成的口中得知了林映雪的病情。
蘇睿白不再說話,默默的陪着。林東仁看了好一會兒,才疲憊的在椅子上坐下,道:“阿白,這件事情,恐怕沒有那麼簡單。我看過發生車禍時的監控,最開始那輛大貨車是突然停下,司機沒多大會兒就下車裝模作樣的檢查。然後上了車之後就沒見下來。直到你媽媽的車出現,他直直的駛了過去……”
說到這人,林東仁有些說不下去,頓了頓,才接着道:“我問過那人,那人一口咬定的是剎車出了問題。你媽媽的車經過的時候,他正巧重新發動車子。他太冷靜了,冷靜得完全沒有應有的驚慌。”
有寒氣從心底升起,蘇睿白看着林東仁,顫抖着聲音不敢相信的問道:“林叔叔,你的意思是說,那司機是特地在那兒等着我媽媽的?”